看着黑蟾蜍这副模样,顾青峰等人心中也很难受,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人,只能朝前看。
收服了孤怨尸王,小钻风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混样,笑得一脸憨样:“要烧了吗?”
“嗯,烧了吧。”顾青峰说道。
随之,他也离开了储藏仓,交给何奎他们来处理这具僵尸。
出去后,顾青峰发现黑蟾蜍正跪在老鬼跟歪脖子的尸体旁边,听到身后的动静,黑蟾蜍并没有抬头,而是低低得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以前有个孩子,他刚出生就被抛弃了,猜猜,为什么?”黑蟾蜍的嗓音轻飘飘的,可是说到后面那半句话时,声音却扬了起来,好像在开一个玩笑一般。
顾青峰走了过去,他想说穷,想说父母抚养不起,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既然黑蟾蜍问了自己,那答案想必不会这么简单。
半晌,黑蟾蜍先是笑了一声,然后用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声音说道:“因为他丑,因为他生下来就长得像个蛤蟆一样,所有父母不要他,就把给扔了。”
说到这里,黑蟾蜍扑在了老鬼的身上,哀恸得痛哭起来:“没有你,我黑蟾蜍早就死了,命是你给的,名字也是你给我的,你怎么、你怎么就走了呢。”
他抓着老鬼的袖子,哭得不成样子。
可是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哭,老鬼、歪脖子,他们都活不回来了。
顾青峰被黑蟾蜍的悲伤感染,手指握成了一个拳:“如果、我能拦着他们……”
“不!”黑蟾蜍摇了摇头,沙哑的嗓音带着呜咽:“你拦不住的,我自家的哥哥,性子我很清楚,他们太急了,可是、可是。”
“可是,以后陕北五怪,就只剩下我跟老五了。”
五个折了三个,在外人眼里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他们的亲人来说,失去一个即是痛不欲生。
顾青峰轻轻拍了拍黑蟾蜍的肩膀,想说什么,最后都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后来,他取出身上的酒袋,喝了一口,然后浇在眼前的老鬼与歪脖子身上,画面仿佛回到了那一夜,与君痛饮,众人豪气万丈,恨不能共饮三百杯。
犹记老鬼摔碗而地:“我老鬼,愿跟随顾首领下古墓,夺宝藏,献军饷。”
如今豪言壮语犹在耳畔,人却……
“唉!”就在此时,何奎等人已经烧完尸回来了,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蟾蜍,何奎心有戚戚。
小钻风也是上前,结果黑蟾蜍却问了一声:“还有火吗?”
“嗯?”何奎疑惑了一声。
黑蟾蜍却背着众人,拿衣袖将脸抹干净了道:“我问还有火吗,我这两位哥哥,也烧了吧。”
一听这话,小钻风眼睛都瞪圆了,这是要干啥,刚把僵尸给送走,再烧两具尸体过去,是烧过去让她吃吗?
想到这里,小钻风摆了摆自己胖胖的脑袋,感觉自己这想象力着实有些过分了。
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火烧会不会不太好,不如水葬吧,既然这里有河,让你两位哥哥顺着河的方向飘走,也许能飘到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也说不定。”
“也许半路就遇上什么巡河夜叉,给吃了呢?”黑蟾蜍冷笑。
小钻风眼睛瞪圆了,准备反驳,但又想到这两位毕竟是黑蟾蜍的兄长,去留当由黑蟾蜍决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于是自己也不多说什么了。
他留下了火石,交给黑蟾蜍:“这玩意儿,你肯定也会用,就不必我教了……”
“谢谢。”黑蟾蜍朝小钻风说了这两个字,小钻风摆了摆手,表示都是一艘船上的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但是看着众人都在此地,黑蟾蜍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你们先进内舱,我想一人送走两位哥哥。”
“好!”顾青峰朝他点点头,然后率先离开了此地,带着众人深入内舱探索。
内舱比外舱要小很多,像是一人居住的卧室,摆设极为简洁,一床,两桌,仅此而已。在正对着门口的那张桌子上趴伏着一具尸体,尸体已经风干了,他手上却依旧握着匕首,背对着众人,像是在刻出什么字。
而另一张桌子与那书桌对称,却用作了供奉的用途。
供桌上摆放着枯萎的鲜花,翻倒的香炉,包括那尊神像也被青苔所爬满,看不清它本来的面貌。
顾青峰走过去,取出一块手帕,恭恭敬敬得擦拭那尊塑像。
手帕上沾了厚厚的一层青苔,塑像的真身也慢慢得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是一尊半边脸是弥勒笑佛,半边脸是鬼面阎罗的塑像,正如那首歌谣里唱的:“慈悲啊慈悲,邪恶啊邪恶,半边人脸向着远方。”
这不正是半边慈悲,半边邪恶的人脸吗?
这船朝着远方开进,到底要去往哪里?
顾青峰走到那具干尸的身边,这尸体也戴着头巾,只是因为时间的久远,头巾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不过想来,这位英雄应该是这支方腊残军的将领吧?
而那尊半佛半魔的塑像则是他们的信仰神,这位将领临死前在桌子上,在墙壁,地面等可以看到的任何地方,都用匕首刻下了文字与图画,在讲述着属于他的故事。
他的名字叫做沈隽,原本只是山林间的一个猎户,平时打打猎,充充家用。直到昏庸的皇帝剥削江南百姓,逼迫方腊等人不堪重负,揭竿而起。
而沈隽在一次因缘际会中,也加入了这只起义军。
在遗书里,沈隽说道:“圣公对我,岂止有再造之恩?此生,愿为圣公而死,愿为明教圣火而亡。”
方腊赏识他的才能,将他任命为水军总管,而沈隽为方腊打苏州,打婺州,才华也得到淋漓尽致得发挥。
然而恼羞成怒的皇帝派来了童贯大军压境,这次起义被迫以失败而告终。
可是沈隽却又写道:“古有越王卧薪尝胆,圣公虽是雇工出身,但有大能,只要他还活着,那明教卷土重来,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看到这句话,何奎忍不住看向顾青峰:“当年起义失败,方腊不是战死了吗?难不成……”
他露出震惊的表情,顾青峰朝他点点头,表示也同意他的看法,并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原来当年真正的方腊的确没死,而是带着残部逃回了帮源洞中,帮源洞就是方腊称帝后为自己修建的地下古墓,里面绵延数千米,藏着惊世的江南宝藏。
当时方腊逃回墓中后,一方面是躲避宋朝将士的追捕,另一方面则是休养生息,打算寻找合适时机,卷土重来。
不得不说,方腊是一个极有远见的聪明人。
他知道自己此次的突然起义,声势虽然浩大,但不足以与有着百年根基的大宋相抗衡,失败的那一天,他早已料到,并提前准备好了帮源洞这条后路。
“明教的圣火绝对不可以熄灭!”这是他传达给起义军各将士的。
而沈隽他们也牢牢谨记着这句话,绝对不可以投降,绝对不可以泄露圣公的下落,要用生命来捍卫明教圣火的延续。
沈隽他们本来是走的另外一条路,因为帮源洞设置了无数的机关陷阱,分属于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只有明教的心腹大将才能识别。而为了以防万一,这五支队伍都分头行动,从不同的地方出发,约定汇聚帮源洞头。
沈隽这支船队掌握的就是水元素的线索。
他们原本打算跟方腊汇合,但消息却遭到了泄露,大太监童贯派出了梁山宋江为首的招安部队在两岸封锁。为了不暴露圣公的行踪,不泄露宝藏的消息,他们只能漂泊在这漫无边际的河道。
熬到最后,弹尽粮绝,众人便手挽着手高唱着圣公之歌。
他们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家里的妻儿永生不能再见一面,还有那尊敬的圣公,从此也不能再舍身而护,只能怀着那愧疚、不舍,以及深深的思念走到生命的尽头。
“这是何等的大义!”众人看完那匕首刻得字,以及沈隽亲手绘的思乡之图,忍不住侧目泪然。
这是真正的英雄,顾青峰等人不禁对这位饿死的将士,由心中发起一种深深的崇敬之情,同时也明白了刚才在外舱所看见的那具被僵尸吸干全身血液的白骨的身份。
他随行的佩刀上刻着“船火儿”三个字,不正是梁山好汉船火儿张横吗?
听完顾青峰的话,何奎也解释道:“《水浒传》虽然是虚构的,但梁山好汉确实存在,只不过起义规模很小,当时有宋江为首的三十六位好汉,纵横山东,官军不敢抵挡。”
“这个,我也知道。”小钻风忍不住嚷嚷道:“后来为了清除梁山贼寇,济州太守张叔夜设下埋伏,烧掉了他们的战船,将这三十六位好汉全部抓获,并且提出了优厚的诏安条件,让他们为朝廷效力。宋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终真的选择投降了朝廷,之后梁山好汉就甘做起了朝廷的鹰犬……在史书里的下落一直成谜。”
说到这里,小钻风停了。
门口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他们是被大太监童贯带来寻找宝藏了。”
原来是黑蟾蜍进来了。
不知怎的,黑蟾蜍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面色是疲惫的,步伐却变得越发沉稳矫健。
顾青峰嗯了一声:“所以从我们刚上船看到的打斗痕迹,说明当时梁山人马强攻了好几拨,只不过最终都以失败告一段落,应该是孤怨尸王的关系。”
而为了以防万一,沈隽就带着这艘船进了九曲河道,这片最危险的水域。
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们饿死了,或者被杀绝了,童贯等人就可以上船了。
但是他偏不,他要把这船的秘密留给方腊,留给圣公的后人。
只有能确定这艘船握有宝藏秘密的线索,才会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深入九曲河道。
最后,他终于等到了,只不过他等来的是顾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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