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丘赵氏镖局的当家赵令在立冬那日喜得一女,大眼小嘴,黑发白肤,像极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头打转的小丫头。
赵令眼一热,摸着女儿的脸,正式给她取名为“念彤”。
赵令有个叫赵彤的妹妹,自小又野又浑。隔天揭东家的瓦,隔天摸西家的鱼,隔天把洪镖头的胖墩儿子欺负得嗷嗷大叫,隔天又把周大娘家的表侄女气得哇哇大哭……
父亲赵淞常年走镖在外,想管也无空;母亲操持家务夙兴夜寐,想管也无力。“看护”小妹的重任便不知从哪一天起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这位大哥肩上。
赵彤一,镖头们嚷嚷:“赵令!”
赵彤一上街,领居们伸脖子:“赵令啊!”
赵令的整个童年、乃至一部分的少年时期,都是在如何防范小妹闯祸和如何教育闯祸后的小妹中度过的。
这种日子持续到赵令十五岁。
赵彤消失的那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赵令已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那天的太阳特别毒,与此相应的,是父亲从堂屋里爆发出来的怒骂。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赵家再无人敢提“赵彤”二字,邻里街坊也十分默契地让那一声声为赵彤而生的“赵令”跟着销声匿迹。
整个赵家安安静静,整个章丘也安安静静,仿佛没个人,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直到有一天,东家的媳妇传来西家媳妇的传言:“这赵彤,该不会是死了吧?”
赵淞平生第一次红着脸冲东邻西舍放声大喝,是从那一天开始的;赵淞平生第一次拉下脸皮朝道上兄弟舔脸哀求,也是始于那一天。
赵氏镖局原本只接省内的镖,那天起,开始走南闯北,淌黄河,越关山。
赵淞原本最多一月回家一次,那天起,最长一走就是三年。
整个章丘都在传,赵家的小女儿没了。或是发洪水时被冲走了,或是泥石流时被卷去了。也或是死于一场暴乱,丧命于强盗流氓。
赵家把门关起来,不听。
赵淞最后一次押镖,是听闻洞庭剑宗那边出了桩惊世骇俗的丑事。
那丑事着实太丑。
他失魂落魄地赶过去,后又失魂落魄地回。
回时,遭仇家伏击,丢去半条性命。
赵令便是自那时起开始继任赵氏镖局当家一位的,同时继承的,还有寻回赵彤的重任。
他没敢懈怠,不及成家,便循着叔叔伯伯那儿传来的蛛丝马迹东奔西走。
可每走一回,都是一无所获。
两年后的一个冬夜,赵家门口来了位仪表堂堂的白衣公子。
赵令问:“阁下有何事?”
白衣人答:“寻人。”
赵令道:“你也寻人。”
白衣人道:“对,我也寻人。”
两个年纪相仿的青年在赵家屋檐上坐了一夜,喝了一夜。
他说他寻妹妹,他说他寻爱人。
他说他怕再也寻不到了,他说他不怕,上碧落,下黄泉,他也势必要寻到她。
自那以后,白衣人每年冬夜来一次。
他们年年都重逢,彼此的愿景也年年都落空。
最后一年相会,他悄悄告诉他内人又怀孕了,如是个女孩,就叫“念彤”。他天天念,月月念,年年念。
总有一天,能把他的妹子念回家。
那天是个雪夜,章丘的雪冰凌凌的,凝冻着白衣人的眼。
他酒气上头,突然开口:“你也寻五年了,还寻吗?”
背后的意思是,也二十五六了,再寻下去,什么时候能成个家。
他笑,不应。
走时,说:“你的妹子只有一个,我要娶的人,一生也只有这一个。”
那是赵令最后一次见到他。
今年的雪夜,念彤出生,赵令备着酒在家中等。
大雪融了两次。
赵令没能等到白衣人。
这是不大安分的一年。
先是剑宗被剿,后是匡义盟、六门陷落,灵山一役开始时恰巧也是严冬。
最后一场雪时,魔头乐迩在西峰伏诛的喜讯传至章丘,全城欢声如雷。赵令想,白衣人没来,或许是这个缘故。
念彤长得很快,肉嘟嘟的孩子,一天一个样。
周岁时,已能咿咿呀呀地唤“姑姑”。
这年冬天的雪来得格外晚,入夜时,赵令依旧备酒,等人。
等的人,也依旧没有来。
他大概是寻到了,成家了。
赵令这么想,喝着酒,心里却总不踏实。
热腾腾的酒灌下去,全没温度。
雪停后,赵令出门押镖,除寻赵彤外,还寻一个至今不知姓名的白衣人。
白衣人用剑,轩眉,凤目。赵令去画馆让人画下来,在道上寻了半月后,一人告诉他:“这是藏剑山庄大公子,西峰那一役,没了。”
赵令道:“那他寻的人呢?”
那人道:“许攸同啊,嫁别人了。”
白衣人叫李兰泽,剑宗弟子,他寻的人叫许攸同,当年剑宗丑闻的主角。
赵令攥着画,木痴痴地杵在那儿,次日,急匆匆又去一趟画馆,让人画来记忆里的赵彤。
赵令找到昨日那人,指着画,问:“是许攸同吗?”
那人细瞅两眼,道:“瞅着有点像,这是什么时候的画像了?”
赵令把画攥紧,一如当年他父亲那般,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念彤在小院里蹒跚学步,瞧见父亲回来,笑嘻嘻喊“爹爹”。
赵令走过去,收住脚,又退回去,问带娃的夫人:“父亲在吗?”
夫人答:“在。”
赵令往主屋走,走两步,双脚又如灌铅般停下。
夫人过来问:“怎么了?”
赵令不动,最后把跌跌撞撞跑来的念彤抱起,强笑:“无事,咱回屋吧。”
这夜,赵令失眠了。
春分的夜里还有几分料峭寒意,赵令坐在以往陪李兰泽的那座屋檐上,喝酒,喝完一壶,又喝一壶。
夫人第二天清早发现时,赵令已醉倒在檐边的椿树下,半边脸磕得乌七八糟。
夫人又气又急,含着泪骂:“疯了吗?”
赵令竟是醒着的,瓮瓮应了声,答:“嗯,疯了。”
赵令到底没去找父亲捅破那扇窗。
所以,该到寻人的时候也还是要去寻人。
酒醒后,赵令一刻没多待,收拾行囊,便要上路,念彤突然从前厅的月洞门那儿咿咿呀呀地跑过来,朝他嚷:“姑姑,姑姑!”
赵令一震,继而一股无名火往上窜。
念彤扑了个空,摔在地上。
夫人大吃一惊,不及去抱,已有人自后先她一步上前,把摔倒在地的念彤拉入怀中,并温声哄:“彤彤乖,不哭,姑姑抱。”
赵令再度狠狠一震,定睛看去,眼眶通红。
春日当头,枝繁叶茂的椿树投下一片浓荫,白玉抱着念彤坐在花厅里的石凳上,一面低低哄,一面朝边上的男人道:“多年不见,哥哥脾气见长啊。”
赵令盯着那熟悉至极、又陌生至极的脸,心脏猛撞着肋骨,四肢百骸紧连着一阵钝痛。
“你谁?”赵令梗着嗓子,不信。
白玉不看他,扬声:“你有几个妹妹?”
赵令目眦欲裂,满耳全是雷轰般的心跳声。
“你、还知道回来?”问这话时,都还感觉是在做梦。
不知是不是宁可是梦。
白玉小心揩去念头掌心的砂,照旧一副骄矜口吻:“谁让你念我。”
赵令泪涌,盯着那眉眼,霍然拂袖而去。
男人的影子从地砖上掠过,快如风,白玉垂头不动,赵令夫人过来:“昨儿还喝了一夜的闷酒,这一时半会儿的,大概还受不住……”
又絮絮叨叨:“刚还在收拾行李,便是又要去寻你哪。”
白玉赧然笑笑,抬头,跟月洞门下的男人四目交接。
男人眼神依旧沉静,阔步走来,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拍拍手,哄白玉怀里的念彤。
他戴着张素白的面具,干干净净的脸,干干净净的眼,念彤看进去,咧开了嘴。
赵家的两个男人坐在堂屋里闷不吭声。
屋外是老夫人方氏悲喜交集的哭声、笑声、骂声、关切声……间或还有大孙子赵京的嚷嚷和小孙女赵念彤的嬉笑。
随后便是少夫人云氏的寒暄,回应的,是个低沉而有力的男声。
赵令绷着脸坐在下首,听了片刻,终于问:“那男人是谁?”
赵淞盯着茶几上冷冰冰的一盏茶,声儿也冷冰冰:“你妹夫。”
赵令张口:“我自然知道是……”
卡住,又道:“聘礼都没下,高堂都没拜,算什么妹夫!”
屋外,跟云氏应答的陈丑奴耳根微动,侧目朝堂屋里望去,黢黑的瞳眸黯了黯。
白玉把母亲方氏的泪抹完,也朝堂屋里瞥去一眼,继而小声道:“我爹和我哥还肯认我不?”
方氏攥着她的手不放:“盼了你十几年,怎么可能不认哪,你以为人人是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
白玉汗颜,又朝陈丑奴示意,声儿更低:“那,他呢?”
方氏看去一眼,饶是先前得白玉解释过面貌的事,也还是难以适应,眼神闪躲:“怎么……就找了个这样的?”
白玉有些不快,忍着,道:“就是这样的才难找呢。”
方氏哑口无言。
边上云氏道:“时候不早了,妹妹妹夫先歇着,我去吩咐厨子多烧几个好菜。”
方氏醒神:“对对,正是春天,你爱吃的蜜汁梨球、江米条都还有,等着。”
婆媳俩一提晚膳的事,皆又喜气洋洋,陈丑奴看白玉,指指两人渐远的背影。
白玉会意,眼一亮,点头。
陈丑奴离开后,白玉让赵京抱念彤去边上玩,继而整理衣着,迈步进堂屋。
屋里的俩男人别开眼。
白玉上前,提起裙摆,面向赵淞跪下。
赵淞不动。
赵令看过去。
白玉双手交叠,一磕头,二磕头,三磕头……
赵淞腮帮绷紧。
“父亲大人在上,受不孝女儿三拜,如蒙不弃,愿今生还能与父亲同吃一回饭。”白玉跪直身,双眼定定看赵淞,展颜,“您女婿做的,有您最爱吃的胶东小炒、锅塌豆腐、糖醋鱼……还有,”白玉看一眼边上的赵令,“哥哥最爱的酸溜土豆丝。”
赵令眼眶一热,扭开头:“咱赵家还缺厨子不成?”
白玉一梗,瓮声:“赵家不缺,我缺,成么?”
“你!”赵令瞪眼回来。
赵淞僵坐在主座上,一双苍老又锋利的眼盯着底下的女儿:“起来。”
声儿也是苍老而锋利的。
白玉没敢动:“您还肯认我不?”
赵淞绷脸:“你起不起?”
白玉心颤了下,到底不敢再忤逆,讪讪起身,抬头时,对上父亲一双泛红的眼。
白玉一震:“爹……”
开口后,泪如线落。
白玉狼狈地捂住眼。
屋里俩男人再次别开头,片刻,也狼狈地捂住了眼。
赵家后厨。
方氏盯着灶前忙活的男人,惊疑难定:“你……你竟还会这些?”
云氏站在边上,眼瞅着陈丑奴烧火、切菜、涮锅、下锅……也是目定口呆。
陈丑奴神闲气定,不多时即起锅一盘色香味美的小菜来,拿起双箸,呈给方氏品尝。
方氏有些受宠若惊,怔怔把菜尝过,只觉鲜味十足,口齿留香,一时更是刮目相看。
“不错,是不错……”方氏回味口中菜肴滋味,朝云氏点头。
陈丑奴一笑,唇边两个酒窝漾开来。
方氏看去一眼,那张面具只挡在他鼻尖,唇边的疤是一览无余的,然在那俩深深酒窝映衬下,竟陡添了几分亲近感。
男人的唇很厚,不是薄情的长相,再往上看,眼眸黑,瞳仁大,干净,温暖,有令人心安的力量……方氏心里几个起落,也不知是不是吃了人家菜的缘故,竟觉这张脸也没先前瞧着那般瘆人了。
灶火正旺,陈丑奴往热锅里洒去姜蒜,呲一声,灶前青烟弥漫。
陈丑奴转头看方氏:“娘去歇着吧。”
方氏陡然听得这声“娘”,心肝一颤,鬼使神差:“诶。”
应完老脸一红。
陈丑奴又看云氏:“嫂嫂也去吧。”
云氏到底镇定些,虽然也“诶”,但毕竟是四平八稳地搀着方氏走了。
屋门掩上,里面的忙碌声仍犹在耳,方氏瞪大眼顺着胸口,走开两步,又把云氏一拉:“不合适吧?”
女婿头一回上门来,哪有叫人家下厨的道理,百年不闻哪。
云氏拉住方氏的手:“我瞧妹夫是行家,头回来,不露点本事,您跟爹又怎么放心把彤彤交给他?”
方氏呐呐:“行家?难不成……是个厨子?不对……”
先前白玉分明说也是个走江湖的。
云氏笑:“谁说在厨艺上在行的就非得是个厨子哪?先前总听令哥说彤彤打小就嘴刁,这下找着个能伺候、乐意伺候的,岂不正好?”
方氏把“伺候”一词细嚼慢咽:“那也不妥吧,都做了人家的媳妇,哪有成日让人家伺候的道理……”
云氏道:“难怪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才一口菜的功夫,您就被他拿下咯。”
方氏大窘,拍着云氏的手,一面“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地嚷,一面心虚地走了。
晚宴就设在堂屋前的庭院里,陈丑奴一道道菜地呈上来,不消片刻,即把一张圆桌摆了个满满当当,瞧得赵氏一家眼花缭乱,大的直眼,小的垂涎。
饭菜上齐后,白玉倒酒。
酒过三巡,席间氛围终于活络。
“家里是……开酒楼的?”赵淞刚尝完那盘外焦里嫩、酸甜可口的糖醋鱼,喝着酒,脸上三分微醺,眼里的审视之意却依旧逼人。
陈丑奴忙坐正,不及答,白玉抢道:“哪家酒楼能做出这么贴合您口味的菜?您女婿是上天入地、锄强扶弱的当世大侠,专门……”
陈丑奴一颗心砰砰乱跳,抢回来:“刻碑的。”
赵淞:“……”
赵令:“……”
白玉:“……”
“刻碑。”赵令闷下一口酒,唇边还有点冷冷笑意,“那一个月,能赚多少月俸?”
陈丑奴不以为意,如实道:“一块碑两吊钱,多时,一月能赚六七两。”
赵令点头,撇着个眉,脸上鄙薄之色明显。
白玉咬唇,还没反诘,那边方氏着急道:“那……你家在何处,家里几口人,都是……做什么的?”
陈丑奴会意,答:“家在岳州三全县的东屏村中,有一间小院,四间房,只我与彤彤住。”
方氏听着“一间院”、“四间房”,心下稍安些许,可一回味又是在村里,家中还无下人伺候,不由又暗暗蹙眉。
“那,光只刻碑,够你俩生活不?”方氏细瞧白玉上下,总觉着髻边花钿不够亮,衣裳布料不够新,忍不住又问,“家里有地没有?是你和彤彤自己去种,还是雇人去种?种下来,一年的收成大概……”
白玉终于忍耐不住,截道:“我们的地不在岳州,在灵山呢,方圆百里都是,雇的人,可能也就四五百来号吧……刻碑嘛,还是够我们生活的,要实在不够了,就回灵山去,无恶殿名下一大片家产等着他去继承呢……”
陈丑奴撞一撞白玉胳膊肘,白玉斜他一眼,不理会,然仅只这几句,已把包括赵淞在内的人唬得变色了。
“灵山?无恶殿?”赵令瞪大眼细看陈丑奴,一脸骇然。
白玉扬眉:“对啊,你妹夫姓陈,名泊如,乃东山居士后人,无恶殿当今主人赵弗之子,还有一年前横渡西峰与藏剑山庄大公子一并手刃奸贼乐迩的大英雄。”
白玉眉飞色舞,刻意把“大英雄”三字咬得重重的,赵令瞠目结舌,不及反应,大儿子赵京已在边上拍手赞叹:“大英雄!”
边上念彤有样学样,奶声奶气:“大咿咏!”
赵令耳根胀红,扭头看父亲赵淞,赵淞轻咳一声,微抖着手去举酒杯,杯里却是空的。
陈丑奴忙给他提壶倒满。
赵淞牵唇,笑着化解脸上尴尬,举杯敬他:“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赵某眼拙,惭愧。”
陈丑奴受宠若惊,忙又给自个杯里倒酒,碰杯时人都微微站了起来:“敬岳父大人。”
赵令耷拉眼皮坐在对面,闷不吭声,白玉反诘完,已然神清气爽,举杯对他:“来,我敬你。”
一餐饭罢,已是月上树梢,方氏吩咐下人收拾庭里残局,云氏命人给陈丑奴、白玉安排住处。
这厢忙活完后,白玉又被方氏请去屋里叙话,陈丑奴把人送走,想了想,去后厨拿了两小坛酒。
行至赵令院前,果然见一人屈膝坐在屋檐上,侧脸映着泠泠月色,眉眼间跟白玉有几分神似。
有微风卷过,赵令转头,身边已坐了个男人,沉默,魁梧。
脸上月光被他遮去,赵令盯向那两坛酒。
陈丑奴送一坛上前,示意赵令接。
赵令嗤一声,接过后,开坛即饮。
一字不言。
饮去大半,方道:“知道以前是谁坐在这儿跟我一块喝酒吗?”
陈丑奴喝得慢,闻言正饮着,放下酒坛后,方答:“李兄,兰泽。”
赵令看他一眼。
陈丑奴道:“我们之前曾约过喝一场酒。”
可惜没能喝到。
赵令啼笑皆非:“两个情敌,喝什么酒。”
陈丑奴笑:“心意一样,即可喝酒。”
赵令蹙眉,捧着酒坛又灌了一口,朗声:“他找了我妹妹六年。”
陈丑奴眼睫微颤,继而道:“我会陪令妹一生。”
风弄树影,月上中天。
赵令红着眼,扭回头看男人:“说到做不到,是孬种。”
陈丑奴微笑,重复他的话:“说到做不到,是孬种。”
赵令绷紧腮帮,手上一动,两个酒坛碰了一下。
“嘭”
音铿锵,酒滚烫。
次日,白玉起床时,枕边已没人,行到院中一看,男人竟在抱着念彤玩耍。
院角的椿树繁茂如云,碧翠的枝叶间点缀着一串串毛茸茸的嫩黄花蕊,念彤嚷嚷着要看,陈丑奴娴熟地把人一抱,举高至树枝前。
一片金绿拥入怀里,念彤眉开眼笑,胖嘟嘟的双手这里抓来,那里抓去。
云氏在边上笑:“瞧瞧这才多久,就黏着人家不放了。”
赵令坐在石凳上,拂去衣上落蕊:“留神些,别长大成个白眼狼。”
云氏拿他无法,暗暗朝白玉摇头。
白玉挑唇,大步走到赵令对面坐下,捡起碟里的糕点塞进嘴里:“子不教,父之过。”
赵令瞪她一眼。
白玉看云氏:“嫂子,我瞅着我哥这双眼比小时候大了不少,是天天瞪眼瞪出来的吗啊?”
“你!”赵令气得脸又青又红,边上云氏忍俊不禁。
白玉朝赵令吐吐舌头,又拿一块糕点塞嘴里,刚嚼一下,忽然捂嘴一呕。
陈丑奴立刻看来一眼,眼神微沉。
赵令也蹙眉:“怎么了?”
白玉捂着嘴平复片刻,摆手:“没事。”
边说边嚼嘴里的米糕,可那股恶心的感觉却还没散去,小脸都白了一圈。
赵令坐正,把人细细端详:“昨天喝多了?”
白玉仍是摇头,赵令便要再问,云氏忽然把他衣袖轻轻一拉。
赵令转头,对上妻子意味深长的眼神,脑中灵光一闪。
陈丑奴瞧白玉不大舒服,已放下念彤赶了过来,坐在边上,替她抚着后背顺气,赵令看回白玉,唇边难掩窃笑:“说起来,你俩也成亲两年多了,是不是也该考虑……要些小东西了?”
白玉没好气白他一眼:“你也催我生孩子?”
赵令琢磨着这个“也”:“昨晚娘也催你了?”
白玉脸微红,不应。
赵令贼笑:“不过,眼下大抵不用催了。”
白玉狐疑。
陈丑奴看向自个大舅子,也狐疑。
赵令跟云氏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丑奴:“耶,终于成功了。”
肥珠:“恭喜,要做奶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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