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梧伸手接住他抛过来的瓷枕,不气也不恼,将瓷枕稳稳地接着,放回了桌子上。
薄光看到放在桌子上那个风干的苹果核,终于想起来了他撤开防御大阵是为了什么。
“方才我抛出去的东西,还给我。”薄光朝苏梧伸出手。
苏梧摇了摇头,反而是慕凰从他身后伸出了一双白皙的小手。
这支造型古朴的步摇躺在她的手心里,看式样和材质,这明显是千年之前流行的式样。
薄光挑眉,看到了被慕凰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步摇,将它接了过来。
慕凰与他指尖相触,发现这个人的手凉得可怕,惊得把手缩了回来。
步摇将将要掉到地上,苏梧伸手,在半空中接住了它,然后把它放在了桌子上,流苏微微颤动。
“讲讲云山翠微派这几百年来的新弟子。”苏梧一撩衣袍,坐到了薄光靠着的床榻的旁边。
“你不好奇这个吗?”薄光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步摇上的流苏。
“逝者没有故事。”苏梧长长的睫毛在洒进山洞的暮光中轻轻动了动。
慕凰倒是非常好奇那支步摇的主人,但薄光明显并不准备提起,于是也就坐到苏梧身侧,准备听薄光说宴心的来历。
就在她准备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的时候,薄光伸出手嫌弃地朝她摆了摆。
“我那椅子,化神修为以下的都不能坐。”薄光瞥了她一眼,他不理解,像这等在修真界之中一抓一大把的女修士为何能跟在苏梧的身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梧是他的偶像,是他未来想要努力的方向。
他不允许苏梧的品位这么差。
慕凰扁了扁嘴,正打算离开这个椅子,没想到苏梧拉着她的手,直接把她按下去了。
“你……”薄光正打算制止,就发现慕凰真的就这么坐上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说那把椅子,化神修为以下的都不能坐,当然不是随便说的,这把椅子是他在闭关时候的无聊之作,凡是化神以下修为的修士坐上去,就会被弹开。
但是现在那个看起来只有元婴修为的女修士竟然就这么坐上去了,并没有被弹开。
薄光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慕凰,若是隐藏自己修为的本事,她比苏梧要好上太多。
苏梧周身自有一种气势,即使经过了伪装,也还是让人能够看出他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但是这个女修士不一样,她站在那里,说她只有筑基修为也有人相信。
她是如此的不起眼,但却让人无法忽视她。薄光眼睛一眯,想到了西南诸派中那个神秘门派,这女修士的气质与那门派倒有几分相似。
真的是奇了怪了,薄光狐疑地看了一眼慕凰。
“说正事,现在在孤峰之上被关起来的那个宴心,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梧目光朝着被上千条锁链紧紧缠绕着的孤峰看去。
“宴心?”薄光皱眉思考了很久,方才有了些许印象,“就是那个拜入山门的时候,背着一把比她自己还要高的剑的小女孩吧……”
薄光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将思绪拉回几百年前的云山翠微派。
那时的薄光正靠在孤峰的山巅之上小憩,忽然感觉到山下传来了躁动之声。
他皱了皱眉头,朝山下看去,之间一个生得可爱娇憨的小女孩,背上配着一把比她人还高的剑,眉心一点朱砂痣分外讨人喜欢,在云山翠微派的险峰峻岭间摔了一跤。
小女孩被一个云山翠微派的弟子扶了起来,拿袖子狠狠擦了一下脸颊上的污渍。
“翠姿真人,一个月前多谢您搭救,我才得以脱险。”宴心仰头看着一身白衣,神情冰冷的翠姿。
“嗯,你父母呢?”翠姿想到了这小女孩的双亲,为了救她被妖兽所重伤,等她赶到的时候也束手无策,只能把这小女孩从兽口之中救下来。
“死了。”宴心眼中掠过一丝一闪而过的悲伤,“我叫宴心,我是来拜师的。”
翠姿瞥了一眼宴心,本想拒绝,她的父母都不是修道者,相比她也没有什么修道天赋。给她一些银钱,打发了就算了。
但是就这一眼,让她看到了宴心无限的未来。根骨上佳,还有这心性更是一等一的好。
翠姿俯身把这宴心抱起来,帮她擦去了脸上的灰尘:“好。”
薄光躺在孤峰之上晒太阳,把这一切尽数收入眼底。
“哼……”他鼻间发出一声不满的声音。
“师兄,怎么了?”翠姿正来到了薄光面前,转身进了自己休憩的山洞之中挑挑拣拣着,想要找些自己小时候的衣服给宴心试试。
“我不喜欢她。”薄光又摘了一个葡萄送入了口中。
“都千八百岁的人了,难不成你还想泡小姑娘啊?”翠姿无奈地摇了摇头。
薄光也觉得这种毫无来由的恶感是在针对人家小姑娘,云山翠微派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样一个有天分的弟子加入门派,他们要讲道理。
但是他一想到要跟她在同一个门派之中生活,薄光就越想越不舒服。
于是他申请闭关,数百年都没有从山洞之中出来,他也乐得享受这样的悠闲自在。
“你知道,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的。”薄光面上有些微红,毕竟因为一个小姑娘就闭关数百年不出,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过孩子气了,他自己说出来都有些不好意思的。
“嗯。”苏梧点了点头,非常赞同,薄光真人的直觉甚至比他自身的修道天赋来得更加可怕。
这或许也是他没被“裂天”杀死,而只是双腿受伤的原因之一。
与那手执“裂天”之人遭遇的修士,能够活下来的仅有薄光一人。
苏梧比谁都更清楚,在上古之战中薄光并不是避战之人,遭遇危险的时候他总是冲在第一位,但他就是有这种提前预知危险的直觉。
慕凰听了这个故事,则是非常崇拜薄光,眼前之人才是把从心之道演绎到极致的人啊。
“你看什么看,修道之人暂避锋芒的事,能叫怂吗?”薄光看到慕凰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反驳道。
“确实不能算。”苏梧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目光却还是紧盯着禁锢着宴心的孤峰。
“翠姿说,任何人都不要靠近那座孤峰。”苏梧开口说道。
“翠姿师妹是没什么头脑,但她心肠还是挺好的。”薄光给翠姿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
“她修的是有情道么?”苏梧想到翠姿那副冰冷的面容,有些不敢相信。
“是,你怎么知道的?”薄光很是奇怪,按道理来说没人能够想到翠姿修行的是此道。
“宴心不是随她一起修行了有情道么?”苏梧想到了宴心对自己所修之道的阐述。
“宴心,有情道?苏梧,你居然也是会说笑话的人。”薄光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笑完,又恢复了沉默,如果不是有情道,那么这个宴心修行的是什么?
支撑她一路走过来,那个在大道彼岸的目标,是什么呢?
慕凰听到他们俩的对话,忽然觉得她看得那本以宴心为主角的是本假书。
那本书贯穿全文的主线,就是描述宴心如何追逐她的有情道,以情入道,不负道侣不负师门不负天地,这就是她的道。
慕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原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对苏梧说出这本书的剧情,如果受这个世界的规则所缚,说不出来就算了,如果能说出一点信息那就算赚了。
但是她现在觉得向苏梧告知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如果连原书的主线都崩塌了,那么后面的剧情有何意义?不过就是在误导她的判断罢了。
“走吧,去看看。”苏梧见过了这么久,翠姿掌门迟迟不归,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孤峰之中一探究竟。
“我……”薄光看了看自己的双腿,苦笑了一声。
“你不用去了,那宴心背上的剑正是‘裂天’。”苏梧闻言,将薄光按了回去。
然后他的手上逐渐泛起光芒,慕凰与他前来云山翠微派之时所乘坐的圆盘状法宝缩小后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这个给你,适合腿脚不好的老年人。”他将那圆盘法宝朝薄光的腿上一抛。
薄光来不及反驳他后半句的调侃,反而惊讶得差点站了起来:“她的那把剑是‘裂天’?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也是方才我才能说得出口。”苏梧想必也被那规则所束缚,只有当薄光对宴心不再存一丝一毫的信任的时候,他这个信息才得以说出口。
薄光细细感受了一下这个信息的变化,面色逐渐凝重,他瞬间抓住了重点:“这个修真界都在帮她?”
苏梧点点头,他们三人的身影在这座山峰之上显得格外孤独。
“这还真是……”薄光狠狠咬了一下舌尖,这才让自己清醒下来。
在知道这个信息的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修行是没有意义的。
“天地并无对错。”苏梧的目光悠长,“它只是恰好把那样的眷顾给了她,而她恰巧是那样的人。”
“给我啊,我多好一人。”薄光义愤填膺。
这时候,久久未出声的慕凰突然开了口,声音有些颤抖:“但是这些,难道真的只是恰好吗?”
“不论是不是恰好,但这确实是事实。”苏梧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理顺。
薄光:你个黑龙坏得很,还说自己没有泡小姑娘。
慕凰看到了那个被锁链禁锢着的孤峰,心中思绪翻涌,仿佛发现了些什么。
除却女主之外,他们都只是配角,以她为中心,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的荣光锦上添花。
她的目光逐渐黯淡下来。
苏梧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这个修真界的庇护并不算得了什么。”他开口说道。
“对啊,慕小姑娘,你看我,双腿都不能动了,这还渡劫期了呢。”薄光懒懒地开口,似乎是看不下去了。
慕凰眨眨眼,将方才那些负面情绪全部赶了出去。
在原书里,宴心是主角不错。
但她是她,在她的世界中,只有自己是主角。
纵然这个世界的规则都在庇护着别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原书的剧情走向已经被打破,未来会如何还未可知,那她有什么理由不大胆地往前走呢?
“对不起。”慕凰轻声说了一句,原来之前都是她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去他的原书,去他的剧情,我还是这个修真界中唯一一只凤凰呢,我老厉害了。
慕凰给自己打气,往那台阶下走了几步,一手指向孤峰的方向,回头看苏梧:“那我们去看看吧。”
苏梧点点头,朝她走了过去,此时暮色渐垂,月亮刚刚从云端之后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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