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夹枪带炮的展品介绍互动过程,薛旺看着台上谢隙对答如流、滴水不漏,眼神逐渐从见了鬼变成上了大当,他咂了两下嘴,没好气地歪嘴冷笑。
好家伙,看走眼了。
那边谢隙终于走下台,却仍被记者和粉丝缠着,职业特性,他的粉丝多是年轻人中最有个性、最叛逆、最玩得开的那群人,所以喜欢时也表现得极其狂热主动,原先已经够疯狂了,更别说现在。
谢隙从容应对着,薛旺刚走近,就听见记者说:“感谢您出镜现身为动员活动出力,社会就需要您这样尽力为之、不高高挂起的人才,您带着美好寓意的作品,确实让人受到极大的鼓舞,那么请问,您会参加这次……”
“会。”
他点头时毫不迟疑,显然是早就想清楚这个问题了,这种场合,要是食言而肥,之后无疑贻笑大方。
薛旺猛地皱眉。
记者愣了愣,他问出这个尖锐的问题,是见他言之凿凿,想讽刺一二,压根没想过他会直接点头,毕竟上一届和百鬼录签订契约者的死亡率高达70%以上,这还是公布到外界的数据,真实的数据只有沈晏和八大家族知晓,只可能比这个数值高,超过90%也未可知……
短暂的怔愣后,粉丝在嚎呼,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工作人员过来疏散劝导,谢隙终于摆脱大部队,却还有一两个记者突破阻碍追着问。
身侧娱乐台的记者语速如飞:“您好!我想请问,为什么您之前直呼‘沈晏’,而不是喊‘沈晏爸爸’?”
谢隙脚步倏然一顿。
背后的众人愣了愣,哄堂大笑。
倒不是有什么忌讳,事实上沈晏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人物,希望人们能够直呼其名,不要尊称他。
他亲切谦逊的形象,颇得人们好感,人们或许会避讳八大家族,谨防惹火上身,对于沈晏却从来没有这种顾虑,但直呼其名总归有些冷漠冒犯感,于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互联网上、社交活动中,人们开始喊他“沈晏爸爸”,一喊就一发不可收拾。
沈晏自己还没有孩子,甚至还没结婚,却当了几乎所有年轻人的父亲。
所以听到这个艺术家直呼沈晏大名时,那种微微的不习惯感,让少数人留意到了这点,但谁也没想到这不是问题的问题会被一本正经地问出来。
“……”谢隙不动声色笑看向他,故意道,“那我要不要现在喊一声?”
他的重音落在“现在”上,记者愣了愣,马上道:“抱歉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的确有点逾矩找茬、按头逼人认爹的意思了,是非常忌讳的事,更何况这还是个我行我素、脾气捉摸不定的行为艺术家。
可他本意并不是……他只是……
谢隙没打圆场,他那句话本身也就含谑,没什么责怪的意思,不至于让人下不来台,他转头就走了,因为稍有点火|药味,没人敢再跟。
到了休息室,吩咐工作人员将作品放进中央透明展柜供游客参观后,谢隙刚准备休息一会儿,下面忽然一阵喧哗。
助手推门进来,谢隙刚要问什么情况,落地窗对面,清池市最高大楼的led巨大广告屏上,出现了沈晏的脸。
男人身材高大,肩宽腰窄,穿着一身银黑色制服,系着领带,浑身上下一丝不苟,他毫无疑问是最符合传统男性审美的极致英俊长相,过于端正的五官没有一丝娘气,也没有失于急躁的匪气和输于信任的轻佻,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是让他的眼眸更加深邃,气质更加沉稳克制。
他比任何人都更能代表强权、特权,却成了谦逊低调的代名词,让人光看一眼,心头就生出无限信任和崇拜,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他几乎满足了人们对于一个兼善天下者的所有想象,完美遥远得像是神明。
沈晏以前是不穿这种收腰式的制服的,他出席重大场合从来只穿优雅绅士的西装,好像是从今年年初开始,他和他的人才多是以这种形象示人,不得不说这身衣服更显挺拔身姿,给人以安全感、力量感的同时,又让人矛盾的感觉到冰冷距离、高高在上,让人下意识心生畏惧,想要服从。
这身衣服无形中煽动着人们争名逐利、攀登顶峰的心,让人们想参加百鬼录,只为能获得这身衣服背后象征的东西。
谢隙目不转睛地盯着广告屏,同一时间,大都市的所有广告屏都变成了同一画面。
沈晏极少露脸,这个时候出来,还是以这种方式,要宣布什么,大家基本心里都有数。
从落地窗往下看,夜色里,道路上无数人和车都停了,人们仰着头,望着那个广告屏上过于英俊却不是戏子的男人,脸上浮现着激动、仰慕和向往。
身后长相甜美的女助手叶音说:“我把电视打开?”
这里隔音效果好,是听不见外面沈晏说什么的,好在现在手机和电视上都在直播。
谢隙摇摇头,只是立在窗前。
叶音微微诧异:“沈晏爸爸说什么你都不好奇的么?”
谢隙挑了下唇角。
那人在镜头前说的话几乎没一句真的,有什么好听的。
叶音见他不吭声:“嗯嗯?”
谢隙说:“大致说什么不是知道?”
叶音圆眼睁大:“那是沈晏爸爸欸!多少小男生的偶像,你才十九岁,都不崇拜他吗?”
谢隙:“我只崇拜我自己。”
叶音:“……你行,沈晏爸爸可低调得很,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听我老公声音了,你不知道我老公声音有多好听。”
谢隙听着那一口一个我老公,若无其事地笑问:“我声音不好听吗?”
对上那张脸,叶音忍不住脸红了下:“别撩我,沈晏爸爸那是成熟又洁身自好男人的魅力,你这不一样,花心萝卜初长成。”
“……我这么有潜质的吗?”谢隙笑说。
叶音瞪了他一眼,兀自坐下,迫不及待地打开自己手机,桌上另一个手机却响了,叶音靠得近,倾身拿起,扫了眼来电显示:“你电话,城乡结合部……街道筹建……盖楼办主任……”
叶音一个字一个字滞涩地念了出来,谢隙脸色微变,将手机要了过来。
叶音:“你人脉可真广啊,城乡结合部的都认识……”
谢隙没应声,走到叶音听不到的地方,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沈晏的声音低沉有磁性:“一个小时后,百鬼录再现。”
“知道了。”
那边声线平稳,伴随着翻页声,沈晏大概是在看文件:“生日有什么想法?我现在来见你?”
今天是谢隙的生日。沈晏可以瞬移。
谢隙似笑非笑地盯着对面广告屏上的英俊脸庞,仿佛那人就近在眼前:“不是在宣布紧急消息?”
沈晏:“录播。”
谢隙回身,身后叶音看“直播”看得正兴奋。
谢隙说:“不用,知道你忙,见了我也不想参加了,我有个生日愿望,你答应就行。”
“嗯?”
谢隙暗吸了口气,若无其事道:“我今年不要后妈。”
那边笑了一声:“谢隙,我可不是你爸,你也从来没喊过。”
他当然知道,他就是想这么叫。谢隙只说:“沈晏,我今年不要后妈,你答不答应?”
那边沉默片刻:“谢隙,你十八年只许了同一个愿望。”
这话着实耐人寻味。
谢隙不甘示弱,面无表情道:“沈晏,你也答应了十八年。”
沈晏没说话,搞不懂什么心思,谢隙略烦躁,道:“你今年答不答应?”
沈晏:“谢隙,我是要花精力养你,可你总不能叫我一辈子单着。”
谢隙眼底稍冷,懒洋洋地笑:“你有我啊,还不够吗?我长大了,可以满足你所有需求。”
那边又是一阵极微妙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沈晏又笑了一声:“那好,我等你孝敬我。”
谢隙还要说,沈晏已经挂了电话,谢隙拿着手机,桃花眼里有点躁郁。
孝敬?怎么个孝敬法?真敬老,还是……谢隙扔了手机,冷笑一声。
沈晏精通话术和谎言,在他说的是真话的前提下,话解读起来还有不止一重意思,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直白露骨了,换任何人都无法顾左右而言他,可沈晏总是游刃有余地将关系推到模糊令人烦躁的地段,同时不暴露自身一丝一毫。
他是个孤儿,和沈晏没有丁点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上抚养关系,这些年里,沈晏却比任何一个养育者都要来的称职,给他家,给他悉心的照料,让他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给他无时无刻的关注,让他知道有人重视他,在期待他的成长,从而意识到自我的价值,丝毫不敢懈怠,不知不觉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那双眼睛满意。
亲力亲为教育他各方各面,读书识字做人……让学校对他而言只是按部就班暂时生活的场所,毫无受教育的意义。
一个养育者该给的,他都不留余力地给了,再加上沈晏是建筑世家出身,理工科天才,百鬼录第一次出现前又是规划清池市城市建设、盖商圈大型建筑的首席工程师,结构、逻辑思维异于常人得强,喜欢做研究探寻事物本质、运作规律,列枯燥的清单计划并一丝不苟的执行,养他这种事,沈晏肯定在做完海量研究后,规划出了最科学详尽的方案。
他的经验写几本前沿育儿书绝对不成问题,自己只能说个大概,毕竟他只是那只被试验的小白鼠,具体细节复杂程度只有施工者沈晏清楚,更何况他还十八年如一日的坚持执行,比苦守寒窑十八年的那谁还矢志不移。
沈晏毫无疑问为他耗尽了心血,他的用心换了任何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如果单纯只是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能给他捂化了。
可他同时又不愿意将他养在身边,对他小时候的无赖行为给予严厉到不近人情的惩罚,上了初中就让他寄宿,十六岁后就不让他花他的钱,导致他只能自己想办法挣,不让除了至交以外的人知道他的存在,不让他对外透露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沈晏来找他,不能自己去找他,从无例外。
拒绝他亲密无度的靠近,小时候拒绝的是他钻被窝、要抱抱之类的行为,越长大界限越明晰严苛,现在连手都不让拉了,更不让他光着上身在他面前晃,去年十八岁生日那天,沈晏甚至教他怎么戴套避孕保护女性……谢隙暗吸了口气。
越长大,切断的越多,他像是个风筝,那个握着线的人,把握着节奏,一步步把他放出去了,还他妈不痛不痒。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他好,可那是沈晏,那是他十八年来的一切,沈晏。
他本来还没那么想,沈晏越不让,他越偏要,即使他怀疑沈晏,怀疑他表面衣冠,实为禽兽,像对人们说谎一样,也毫无破绽地对他说谎,其实居心叵测。
即使这样,他也只能是他的。
对面广告屏上的男人含着淡笑,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无数的秘密掩藏在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下,谢隙笑了,早晚有一天他会扒光他,看看是人是鬼。
沈晏的宣布挑动了无数人的情绪,谢隙让叶音出去了,自己换下礼服,随便拿了件简单t恤换上,刚打开门,就和薛旺撞了个正面。
薛旺愣了一下,一把拽住了谢隙的胳膊:“谢隙!”
谢隙挑眼看他。
薛旺咬牙。
眼前人乍看少年感十足,像个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学生,仔细看,那双眼却写满了世故至极的戏谑。
他就是被这德行骗了的。
“为什么骗我?”
谢隙说:“看你想象力丰富,没好意思戳穿你,还配合演出了一下,纨绔富二代不计前嫌倒贴清贫冷淡校草,开心吗?”
“!”薛旺脸一红,这鸟人什么都知道,他憋了好久,只憋出长长一声“操”。
谢隙当初一进校,他追了大半个月的女神就移情别恋了,他心里不爽,加上年轻气盛,找了几回场子刁难他,谢隙都没搭理,结果他后来偶然得知谢隙是纯靠成绩考进来的,不仅“家境贫寒”,还是孤儿,“打工挣钱”,一时愧疚感作祟,说要补偿他,结果谢隙半点不给机会,他就来劲儿了,送早饭买礼物、假装偶遇、自来熟地他走到哪儿自己跟到哪儿,慢慢关系就变成今天这样了。
“这才是真的你?”
“每个都是我,你喜欢哪个?”
“……那你在学校?”
“装的,忙,回避无意义社交。”
“那女生……难道你故意吓她们??”
“不然呢?你觉得我是性变态?”
“……”薛旺觉得眼前的谢隙和刚才在台上的谢隙好像又不太一样,“……那刚才?”
“装的,工作需要,谁没事浮夸成那逼样?”
“……我先不跟你说这个!”薛旺终于想起要紧事,正色道,“百鬼录别去。”
“非去不可。”
薛旺皱眉斥道:“你他妈疯了?!”
他这一声吼,走廊里的人都好奇地看向他。
薛旺立马压低声音:“进去说。”
薛旺拽着他进去,反手关上门:“你是不是有病?沈晏和八大家族的事情你掺合什么?!”
谢隙笑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薛旺白了他一眼:“你他妈骗鬼呢?你搞没搞清楚状况?逼不是这么装的!我要不是和八大家族沾边,你以为我会参加这玩意儿?你知不知道死亡率多高,水有多深,正经人谁参加百鬼录?”
谢隙意外道:“你居然觉得我是正经人?”
“……”薛旺怒道,“你知道参加的都是些什么人?”
谢隙:“知道。”
薛旺又一噎,呵呵冷笑:“都是什么人?你难道真以为都是什么为人类做贡献的人?那些话都只是说得好听!”
谢隙说:“八大家族的后裔、亡命之徒、野心勃勃者、能人异士、骗子、天才……”
薛旺没声了,过了好一会儿说:“……你不是知道吗?”
普通人如果不是头脑发热,根本不会参加九死一生的百鬼录,他们绝大多数有牵挂,不可能为丁点荣华富贵的可能抛下父母伴侣孩子,他们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所以这事虽然炒的热闹,绝大多数人只是当个旁观看戏者,而真正会参加的,要么是无牵无挂的投机主义者,里面绝大多数都是社会不稳定分子,反社会人格、罪犯都不在少数,指望靠百鬼录获得鬼力彻底翻身,要么就是被利欲蒙蔽了双眼六亲不认者,再不然就是得天独厚者,比如笃信自己实力的天才、隐于市或者隐于山林的拥有特殊力量的能人异士、为了维系家族荣光参与的八大家族的后裔……
几乎没什么人是善茬,因为善茬都早早死了,根据上一次来看,留到最后的一个比一个硬,一个比一个疯。
这是真的玩命。
这片土地卧虎藏龙、势力盘根虬结,水深的难以想象。
薛旺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八大家族的殷家族长,现在风光洗白了吧,当年可是越狱犯!除了沈家和我家,其他家族我不了解,但你觉得能有几个是干净的?”
谢隙瞥了他一眼:“我知道。”
毕竟……他口中的沈家好像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薛旺见他一脸淡定,明显是了解的很清楚的样子,飞扬跋扈的眉梢间逐渐染上疑惑:“非去不可的理由呢?你不缺钱,也不缺……”
“我有个求而不得的人。”谢隙咳了一声。
薛旺几乎把所有可能都想过了,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一句,一时眼神诡异地对着他的脸扫了又扫:“还有你搞不定的……?”
谢隙欣然点头:“所以非得参加。”
薛旺皱眉:“什么来头?”
这个时代,鬼力排在钱权前面,以谢隙现在的颜值和经济水平、或者说未来努力后的经济水平和社会地位还完全搞不定的异性,多半得和鬼力有牵扯了。
鬼力,那就多半是八大家族的后裔。
那是非得参加百鬼录不可。
薛旺:“我寻思了下,八大家族好像是有不少好看的,你看上哪个了?想做金龟婿?”
谢隙:“……你姑且可以这么认为。”
薛旺有些烦躁:“不是,我说你,咱们质朴一点不好吗?非得定那么大个目标,她们真没什么稀奇的,没有普通女孩子可爱,她们讲门当户对的,那种家族出来的,普遍心思比较深,势利………”
“非去不可。”
薛旺诧异道:“谢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精|虫上脑那种人啊。”
“你也没看出来我不是清贫校草。”
“……操,没完没了了是吧?”
薛旺见他毫无松动的迹象,叹了口气:“你想清楚就行,我也管不了你的事,决定还是你自己做,不过你见好就收,脑袋放清醒点,可以为这个理由进去,但别莫名其妙的坚持……”
谢隙少有的正色,由衷道:“谢了。”
这不是他想不想停的问题,这是他只要停了,他就永远不够格站在沈晏身边的问题。
谁叫沈晏这么厉害,百鬼录第一,内卷之王。
这是他自己要参加,而不是沈晏直言要求他参加的,但是他知道,沈晏是要他参加的,不然他刚功成身退就挑了个孤儿回来,这么多年不结婚不生子,精心养育他是为了什么?难道对他没有寄予厚望,希望他日后战胜八大家族的后裔,维系沈家的荣光,让沈家永坐神坛?
无论是报恩,还是别的什么,他都得去,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后浪将沈晏掀在沙滩上,当然这几乎不可能。
不过只要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也不会心安。
只是他不清楚的是,万一他不肯参加,沈晏会是什么反应?
沈晏有没有考虑过这点?还是说,自己从未犹豫地要参加,也在沈晏的计算之内?他知晓不会有这个万一,就好像他参与设计建造过的大楼从来没出过任何安全问题。
这比较符合沈晏。
养了十八年的人,放心让他去参加百鬼录,他到底是对他自信,还是对自己自信,亦或者是……更在乎权势地位,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在意他?
谢隙脸色微阴,这就是他一贯懒得想的原因,一会儿是心猿意马的养成爱情片,一会儿是波谲云诡的间谍反间谍片,两个频道来回窜,真没完没了了。
好在自己和他说要参加的时候,他虽然没有假惺惺的拒绝,也没有表现出高兴之类的情绪,不然他早晚抡死他。
抡死他,也得有抡死他的实力。
就为这,他也非去不可。
还差几分钟就凌晨了,整个城市却因为百鬼录将降的消息灯火通明。
谢隙和薛旺没聊几句,到了沈晏预测的那个时间点,几乎精准到秒,落地窗对面,若有若无的淡淡黑气开始从地底升腾,眨眼扩散,没几分钟,偌大的清池市就被完全笼罩在内。
黑雾像一只无形鬼手,从地底伸出,攫住了清池市的命门,那一瞬,数不清的血色邪光在繁华里闪烁了一下,像在庆祝。
黑雾渐渐褪去,很快一切恢复如初,可是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同一时间,n国所有地方都悄然发生着这样的变化。
谢隙等了等,没听见诡异生物的嗥鸣,没有天颤,也没有地震,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样。
第一次时,风云色变,乾坤震动,诡异生物的嗥鸣让无数人有短暂的脑震荡和失忆,还有无数人下跪,据经历过的人说,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弱小生物面对比他高几个维度的碾压者的无尽渺小感,宛如蝼蚁遇见了狮子,浑身上下的血都在狂窜,仿佛要破体炸成一朵血花。
实力过于悬殊,所以心志不坚者第一反应不是逃跑,因为逃跑无用,而是被生物本能操纵,选择了下跪求饶。
正是那种过于真实强烈的恐惧感,让当时无数人以为末日到来,彻底陷入绝望情绪中,所以当沈晏终结了一切的时候,他的威望才会那样高,他是真正将人们从不战而降的心态里拯救出来的,他突破了当时几乎所有人以为的不可能。
薛旺显然也注意到了两次的不同,他似乎因先前的异象有些紧张,推己及人地想要安慰肯定受到更大冲击的普通人谢隙,转头却见谢隙一脸思考数学题似的平静,立马懒洋洋满不在乎地扯话:“……你说当初那是不是远古巨兽?”
他听他们族族长说,只有远古巨兽才可能有这样通天彻地的力量。
谢隙:“不知道。”
薛旺:“你说它为什么没有叫?”
谢隙:“我又不是它,我怎么知道?”
“……有道理,”薛旺思忖片刻,喜道,“它是不是死了?当初沈晏爸爸终结一切,是不是强到找到它杀了它,所以这次才没有嗥鸣?”
这也是人们这些年一直在揣度猜测的问题。
谢隙:“这你得问沈晏。”
谢隙是真不知道。
沈晏不像八大家族的人,习惯使用鬼力以得到人们的崇拜服从,沈晏不仅没在世人面前展现过任何鬼力,就算在家里、在他面前也从未用过。
人家去别的地方用瞬移,沈晏基本开车,他还觉得不安全,不找司机,自己亲自开,他正常的像个手无缚鬼之力的普通人,可谁都知道他不正常,他越不用,越低调谦逊平易近人,人们越害怕,越好奇。
所以谢隙也不知道沈晏具体强到什么程度,会比八大家族的族长强多少,还是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他们,其实差距不大。
事实上关于鬼怪和百鬼录的一切,他知道的不比薛旺多,至少不会比八大家族全力培养的种子后裔多。
沈晏以“影响他游戏体验”为由,让他自己玩、自己发现去,也是真的无情又放心他。
“要真是,他得多强?”薛旺眼中浮现浓浓的崇拜。
谢隙:“要真不是,他得多尴尬?”
薛旺:“……谢隙我发现你是不是对沈晏爸爸有意见——”
“百鬼录!”
薛旺回神,在一片沸腾人声中看向遥远的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