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伊始,直至今年夏末的天灾,在清风山庄的鼎立支援下,终于化成一场秋雨,滋润大地。修沟渠,建水道,清风山庄的米也不许白拿,以工代赈,不养闲人。天地间的灵长得以喘息,怨声载道得以平息。
今年的秋收虽也是磕磕巴巴,好歹能暂缓危机。瑞雪兆丰年,等春天的种子植入大地,春风夏雨,又将是一年好光景。
清风山庄义举天下知,往来投奔的英雄好汉不计其数。甚至还有百姓自发前往青峰山奉上香油钱,将庄主当成神明叩拜。
谢老三每日在香烛油烟中十分惆怅。仅仅最近半月他已经组织救援过大小火灾四次了。唉……
为了避免再发生山火,谢老三不得不在山下设了供台。巡山的弟子也比往日增加了一倍。所有企图上山拜庄主的百姓一律拦截。山下逐渐香火旺盛,不想日后渐成一景,往来游人入织。
云州知府和城防军将领大概是觉得供台太随意,就一个牌子,潦草的写了几个字,太不像样。如今清风山庄俨然成了他们郡的招牌。退可救灾救难,进可抵御外敌。二人感念庄主大恩,一拍即合。着人杀猪挂红披抬了两面石雕。
知府道:“本官虽未见过庄主本人,但庄主在我心中宛若神明。”
将军道:“这是云州府衙和城防军的一点心意。三当家请看,此乃庄主大人和他的座驾狼神大人!”
好家伙,一个八只手的矮子和一条三只眼的大尾巴狼。
这些都是没过多久的后话了,咱们的时间线还要往前推一推。
且说灾情告一段落,太子同顾家人便一起回了临安。
太子临危受命,表现优异,朝堂一片赞誉。关于年前皇帝萌生的退位之念,在太子党的话术引导之下隐有再议之势。气得曹阁老脸红脖子粗。为了挽回颓势,曹阁老当朝扔下一道惊雷。
清风山庄之所以有此义举,皆因他从中斡旋。
他与庄主乃昔年旧友,生死之交。庄主善算卦有推演天命之能,才能在天灾尚未降临之前早做准备,防患于未然。
老皇帝修仙狂热分子,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恨不得立刻将庄主请来引为知己。
钦天监监正背心一凉,心道:曹老贼想干吗?想搞我?我最近也没得罪他吧?
谁料曹阁老话锋一转,一脸惋惜沉痛道:“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庄主有通阴阳知天命之能,勘破天机,也必然会遭到天道反噬。因此,才闭门不出,终生不得离开青峰山。”
老皇帝一连声的抚掌嗟叹,又嘀嘀咕咕说了一堆听不懂的禅语。
而后在曹阁老的引导下,老皇帝自然要对清风山庄的义举表示嘉奖,亲自题了一块金牌匾——天下第一义庄。
命人加急赶做,敲锣打鼓的送去。
关于这点,朝中也没人反对。且不管当初藏粮藏的有多紧,在最危急关头人家也确确实实不藏私的将所有粮食都拿了出来,分文不取。就连干系最大的曹阁老都忍了一口老血选择了“宽宏大量”,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名有了,切实的利也不能少。不然肯定会寒了心怀大义的义士心肠。
既然庄主不愿出山,那不如提拔一直在云州灾情中政绩表现出色的庄主义弟。
此人虽只是七品小官,但为官清廉,颇受百姓爱戴,尤其熟悉畜牧生产,对四季耕种也是颇有涉猎。如此大才之人一直屈居边境不免可惜。
顾诚心思一动,直觉不好。
果然,曹阁老上来就狮子大开口,言说如今工部左侍郎刚好缺一人,不如提拔了那刘宗孝做了京官,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为大晋大好河山出力献计。
如今六部,唯有工部还干干净净没有被曹家安插人手,没想到还是被曹老贼惦记上了。
顾诚正要出列反对。
一人声如洪钟道:“不可!”
说话的正是工部尚书聂宏杰。此人浓眉星目,身材魁梧,刚烈正直。只忠心耿耿为朝廷办事,不占曹党亦不占顾家。是人尽皆知的中立派。
“他一个小小七品官,只因在灾年投机取巧买了官职,生平履历不详,为官不过一年有余。这样的人,不经考核,没有实绩,只因亲属关系,又与你曹家有勾连,就飞升三品左侍郎。臣以为不妥!小曹大人,你觉得呢?”
这位小曹大人正是曹阁老的亲儿子,如今官居正二品吏部尚书,专管官员考核评审。
显然,聂大人太过正直了些,这句反驳的话丢给了小曹大人,正好将话柄又甩给了曹家。
小曹大人立刻笑眯眯道:“聂大人此言差矣。陛下,臣以为,选贤任能当破除陈规旧习,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又是谁当初从一个小小五品镇抚短短二年一跃成为正三品京卫指挥使司了?”
这一榔头又敲到顾诚头上了。
顾诚眼皮子一掀。顾家一脉也都准备好了唇枪舌战。
老皇帝似乎尤其怕他们吵起来,不得安宁,一拍桌案,“朕以为然。就这么按曹阁老的意思办了吧。”言毕,不等众人开口,站起身就走。修仙修得形销骨立一脸老态的皇帝脚下一绊,差点摔一跟头。
大监慌忙上前一步,扯着嗓子走了音:“退朝!”
且不说清风山庄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曹阁老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曹家和清风山庄暗地里有往来,这是不少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的事。先头灾情严重,临安城莫名都有了风声鹤唳的意思。一些老臣胆战心惊的都在猜,顾家这次怕不是要反了。
历来臣子谋反,儿子忤逆父亲,谋朝篡位都是人人得而诛之。
史书上也将留下一笔遗臭万年。
曹阁老都做好了准备,差不多时候开仓放粮收买民心,哪料清风山庄忽然给他来了这一招釜底抽薪。
曹阁老打落牙齿和血吞,忍着这口恶气,自认宰相肚里能撑船。气得晕厥了过去,还是选择了大人大量。
外头人不是都在猜清风山庄这般大义,是不是私下里和顾家接触了,已经改投顾家了吗?
很好!曹阁老干脆在朝堂上摆明自己和清风山庄的关系,死死的将两者给绑定了。从今后要沉沦一起沉沦,还能少得了谁?!
曹阁老能成就如今这番伟业,可不是嘴上说说,而是他真能忍,忍常人所不能忍。
嗷,好气!
顾诚打马回府,看到一名女子牵着一匹马站在府门口同小厮说话。
小厮一脸为难。一抬头看到顾诚,如见救星,上前跑来说:“少爷,您可回来了。”而后又压低声音道:“这位姑娘牵了一匹马非说是我们顾府丢的,可我们府里没丢马啊!”
叶善回身,一如既往干净整洁的打扮,头发没有做妇人发束,而是扎了几条小辫子,青春又可爱。像是谁家待字闺中的乖巧女儿。
“不是顾府丢的,是我丢的。”马匹是京卫指挥使司的马。那夜叶善离开江安随手牵走的。
人家既然亲自来送,总不好丢在门外不管不问。顾诚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突然登门送马所图为何?她还是刘家妇吗?这身少女打扮又是为何?
叶善被请进顾府,顾世子命人为她上了茶。
陪着聊了几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关于私事倒是一句没多问。
二人本来就没什么交集,能聊的实在有限。但是他又不敢劳动家中长辈待客。祖母一回临安就端着,不喜与人应酬。母亲那边与她又不熟识,反而麻烦。
实在无话可说,顾世子忽然想到一人,随口一问:“你那个……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今日怎没见她?”
叶善:“你说梅梅?”
顾诚:“哦,原来她叫梅梅。之前怎么问她都不说。”
叶善不语。
顾诚客套了下:“有空带她过来玩玩,祖母挺想念她的?”
叶善:“你说谁?”
顾诚:“?”
叶善:“你说祖母想念梅梅?”
顾诚:“嗯?是。”
叶善拿起搁在桌边的茶盏,闷头喝茶,又不说话了。
气氛很尴尬。
顾诚原以为应酬几句,对方也该走了。那料对方稳如泰山,连自己几番暗示都毫无所觉。
某一个瞬间,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次会面。
这丫头爱钱!
特意送马回来是为了……
讨赏?
顾诚站起身,道了句有事要忙,让她自便。
出了门又招来丫鬟婆子往里头多送些茶水吃食。而后命人找来银烛、画屏,让她们封了银子,看情况送出去,答谢她亲自送马过来。
不一会,银烛和画屏俩小姐妹过来了。她二人听了顾世子的吩咐,原以为会是那等不长眼的乡下女子来顾府打秋风,心里先带上了几分轻慢。
一进门,却瞧见个俏生生的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
那身姿是真好看,脊背挺直,腰线婀娜,侧脸看上去也很漂亮。
于是二人不由就想多了,还当是世子在外头惹的风.流债。人家姑娘找上门来了。
二人忍着笑,上前,先行了个礼,“姑娘安。”
叶善眨眨眼没动,就在二人都觉得有些无趣的时候,叶善起身,学着她俩的样子回了一礼,“二位姑娘安。”
银烛、画屏没忍住都笑了起来。她俩不讨厌这名少女,一打眼就觉得面善的紧,心里不由的生出亲近之意。
叶善盯着她俩上上下下的看。
这样子在大户人家可要遭嫌弃的,饶是银烛和画屏也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了。
叶善:“你们是谁?你们是奶奶的孙女吗?”
二人同时一愣。
叶善:“我是说你们是顾老太君的孙女吗?”
二人不料她语出惊人,又捂住嘴同时笑了出来。
心里暗暗纳罕,哎呀,都管老太太叫“奶奶”了,真不是少爷惹出的风.流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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