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沉虽然醒了,但他极少说话,更多时候是在发呆,人也逐渐消瘦下去。
他大多时候昏睡着,肖一岚也无法判断肖沉是否清醒,只能尽力陪在肖沉身边。
肖肆还小,心态也不成熟,肖一岚怕他接受不了也就没告诉肖肆。
他握着通讯器,想着这件事情还是要告诉肖夜枫。
毕竟肖夜枫对肖沉而言太重要了,肖沉最听肖夜枫的话,他最渴望的大概就是肖夜枫的肯定。
肖夜枫也是爱着肖沉的,他对肖沉的感情远比肖沉以为的要多得多,只是他太不善言辞了,他们之间的误会隔阂太深了,两个人也都别扭,明明都那么重视对方,却还是闹成今天这个局面。
就像肖沉不在肖家住这件事,肖夜枫明明就想让肖沉回来,连肖沉的新房间都收拾好了,每天都让人打扫,还把肖沉原本房间里的书全移了过来。肖一岚见过好几次肖夜枫望着给肖沉准备的那个新房间,怔怔地出神,他怎么可能不想让肖沉回来,他怎么可能不想肖沉?
虽然肖沉不是他真正的孩子,可他们当了那么久的父子,早就分不清了,真真假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肖夜枫不是不爱肖沉,可他用错了方法,他也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对肖沉的在意。
他做了太多伤了肖沉的事了,可他自己却察觉不出。在他看来只不过是让自己的孩子们换个房间的小事,于肖沉看来就是不承认肖沉的身份,就是父亲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表现。
肖一岚旁观着能看清,父亲对肖沉是有愧的,肖沉对父亲也是有怨的,因而明明是一家人相处着却那么别扭,明明互相重视着、深爱着,却也互相伤害着。爱恨难分明,隔阂误会久了也会成了伤。
他们之间的事情拖了太久了,可眼下肖沉显然已经没有时间了,他等不起了。
如果肖沉的治疗不顺利,这可能就是肖沉的最后一段时间了。
他不能眼看着肖沉带着遗憾离开,也不能让父亲余生都沉浸在痛苦悔恨之中。
可肖一岚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没来及告诉父亲这个消息就出现了意外。
肖怀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慌得厉害,看着肖肆和肖一岚对肖沉嘘寒问暖,一反常态地不再**到自己身边,**自己为什么会产生一种无缘由的焦虑恐惧感。
肖怀冰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肖沉的第一眼就感到恐惧焦躁,本能地想要针对肖沉,替代肖沉。
他发觉周围人有些古怪,似乎被什么影响了认知一般,自己的记忆也很朦胧,他不由得感到些许害怕。
后来他无意中在父亲的书桌上看到一个文件,上面说出现了新的虫族,能力未知。他恍然大悟,他们身边一定有特级虫族!
可是迄今为止这个虫族给周围人带来的影响都是有利于他的,这个虫族一定也是看不惯肖沉欺负他,想要帮他。
肖怀冰决定要掩护这个虫族。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既能掩护这个虫族,又能除掉肖沉。
听说这次肖沉被那个疯子贵族折磨得够呛,现在还在床上爬不起来,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肖沉让他感到警惕和不安,肖怀冰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身体里有一种本能,让他时时刻刻都想要杀了肖沉。
**,这是特级虫族刻在基因中的对黑蚺的恐惧。
根本就没有什么暗中相助的特级虫族。
是夜,肖夜枫就接到了肖怀冰的通讯,对面的omega看起来害怕极了,眼尾勾出了一抹红,眼里还盈着欲垂的泪。他看起来吓坏了,磕磕绊绊地喊着父亲,声音娇软得让人心生爱怜:“父亲,我好怕……我在肖沉哥哥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很可怕东西……”
肖夜枫一副刚刚从舞会上回来的打扮,风流英俊的外表让他看起来像是肖一岚的兄长一般,此刻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你不要怕,怀冰,你冷静一下,发生了什么?”
“我们遇到了虫族,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肖怀冰语无伦次,有些害怕又有些纠结的样子:“我在肖沉哥哥房间里发现的那个东西,看起来像,像……像虫蜕。”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我觉得,肖沉哥哥可能是……可能和虫族有关系。”
肖怀冰本来想说肖沉是虫族的,可肖夜枫的脸色太过可怖,他被惊得换了个说法。
肖夜枫一下子握紧了扶手,一贯风流的脸上此刻是少有的郑重:“那个虫蜕现在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肖怀冰小声道,他突然有些后悔,肖夜枫的脸色太过阴沉。
这真是一直都温柔体贴,风流恣意的父亲吗?他有一种错觉,似乎眼前这个令人心惊的才是父亲真正的样子。
肖夜枫似乎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急忙安抚着肖怀冰。
挂断通讯器后,肖夜枫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肖家是帝国显赫的大家族,也比旁人能知道更多信息。
他看向自己桌上的文件,上面赫然写着,军部实验室损毁,三只‘女王蜂’窜逃。旁边还有张照片,仔细看去,那竟是肖沉的照片!
肖夜枫很久之前就发现,肖沉的行为有些古怪,他没怎么在意,只是关心肖沉安全,毕竟omega一个人在外太过危险了。可他派去的人竟都跟丢了肖沉。
他没放心上,领队却擅自在别墅里撞上了**头,直到前几天才告诉他。
肖沉在肖家从来都是放松的,这也是为什么摄像头能拍到有用的照片,可也只有一张。
照片里肖沉正在换衣服的样子,上半身赤.裸着,遍布着令人心生寒意的形状诡异的疤,侧腰上赫然是实验体编码的纹身。
肖沉他,经历过人体实验。
但凡进过军部实验室的都会被纹上实验体纹身。
肖夜枫的心当即寒了一片,而肖怀冰告诉他的信息正好能对的上。尽管他不想接受,可事实已然摆在他面前。
他没注意到自己已然被肖怀冰下了暗示,潜意识里就已经认为这个‘肖沉’是虫族,不再思考其他的可能性。
那些疤痕又诡异,又多,如果不是人体实验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伤痕。肖沉一个纨绔少爷,怎可能会有这样的身体?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个顶着肖沉壳子的生物可能根本就不是肖沉,真正的肖沉还不知道在哪里,是否还活着。
新型虫族‘女王蜂’是实验人为培育出的产物,身上有实验体纹身也不奇怪。而当时的参与人员无一生还,它们有什么样的能力根本没人知道。也许把脸伪装成别人的样子就是它们的能力之一也说不定。
肖夜枫想了一宿,终于还是决定把‘肖沉’关进军部的监狱里。毕竟虫族是大事,新型虫族对帝国的威胁是致命的,他不能因为自己个人情感毁了整个帝国的和平。
“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真把人送到晦冥岛就算最后出来了也得褪一层皮。”肖夜枫军部的老友苦口婆心地劝着,神情有些不忍:“再说,就凭那一张照片你就真能确定那不是你家老幺?”
“虫族的事情,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宁可错杀,不可错放。”肖夜枫道。
肖沉的身体肖夜枫曾经见过,只是受了一点磕绊就会淤青发肿,渗出血来,他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那样令人心惊的疤,那样让人看着就心底发寒的身体?
他看上去冷静,实际心底早已发疯,不论用什么手段他也要让这个虫族吐出肖沉的下落来。
肖夜枫态度太过坚决,那老友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
虽然证据已经摆在眼前了,可万一当真捉错了人就再无补救的余地了。晦冥岛监狱刑罚重,不留余地,从没犯人能活着离开,尸体都发沼气供暖了。
可是事关新型虫族,肖夜枫的做法虽然疯狂武断,却也是最为正确的做法。
肖一岚已经尽可能地拖延肖沉治疗的时间了,能晚些受苦也是好的。
近来肖沉愈发没有精神,像只冬眠的蛇一样,终日合着眼,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以往的长袍披在身上空荡荡的,随时能被风吹走一般。
肖沉也没什么胃口,喂不进去东西,脸颊深深凹陷进去,一贯桀骜的、透着锐利的鹰一样的眸子此刻涣散消沉得不成样子,肖一岚只能在他无神的眸子里看到一片荒芜和日渐消逝的生机。
他都快认不出来这是他曾经的那个意气风发,桀骜放纵的弟弟了。
医生说第一次治疗后肖沉就会恢复意识,但也不代表情况好转,也有可能只是回光返照。
他们说肖沉全身的肌肉、内脏都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衰败着,治疗也只能延缓衰败的速度,可这样一来肖沉会极为痛苦,对抗这种衰败该有多疼肖一岚不敢想象。
疼痛会从内里传来,什么止疼剂也没有效果,肖沉只能生生受着。
相比于治疗后的状况而言,现在这种平静地衰败反而还算的上是轻松些。
治疗前一夜,肖一岚鲜少地陪在肖沉旁边,陪着肖沉入睡,就像小时候的很多个夜晚一样。
成年以后肖沉的脾气愈发暴躁,怀冰也来到了肖家,他也要忙着照顾肖怀冰。算起来自肖沉分化以后他们兄弟二人也很少这般亲近过了。
以后也可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肖沉睡得极不安稳,就像以往的那些夜里肖一岚见到了、又被他忽视了的样子。肖沉真的在失眠,整宿的睡不着。
肖一岚想起这些只觉得泪意上涌,他把自己的脸埋在肖沉现在已然瘦骨嶙峋的后背里,一遍遍小声啜泣地道歉:
“对不起阿沉,对不起……”
“原谅我……”
肖沉自然是没有什么回应的,他的身体冷得像块冰,肖一岚无论如何也捂不热。
第二天的治疗肖沉挣扎得很厉害,他大概是疼得太厉害了,挣扎得几个医生也按不住,肖一岚只能把肖沉半揽在怀里,肖沉认出了他的气息,居然也不再挣扎,只是身体在微微地发着抖。
他从来都是沉默的,连医生都惊诧肖沉居然那么能忍。
他们不知道的是因着海诺给肖沉喝的药剂的缘故,肖沉根本没觉得痛苦,挣扎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他作为猎人黑蚺实力太过强大,平日里对着人类都是收敛着的,这才不至于伤了医生。
肖一岚只觉得痛苦得要死,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折磨的事情。
他的幼弟在他怀里那么痛苦,他无能为力,而且这痛苦算起来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治疗时间漫长而煎熬,结束时,肖一岚竟也觉得解脱。
肖沉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痛苦的原因已然昏了过去,下唇被他自己咬得一片血肉模糊。
肖小少爷皮肤娇嫩,很容易就受伤,肖一岚心疼地去擦,正在此时却突然闯进一群人,不由分说架起肖沉就走。
“我看谁敢动他!”肖一岚怒道。
“肖沉少爷和虫族有关系,请您配合。”领头人刻板道。
“虫族?”肖一岚一愣,虫族是事关整个帝国的大事,他不由得一怔。
“阿沉这样柔弱,怎么可能和虫族有关系,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肖一岚不可置信道。
“是您父亲吩咐的,这里有肖家主的指纹和签字。”领头人道,继而直接带走了肖沉。
……父亲?为什么?
肖家的孩子总是听从肖夜枫的,可是作为一直以来都是肖家最听话的孩子,肖一岚第一次质疑肖夜枫的决定。
他要去找父亲问个明白。
父亲知道阿沉活不了多久了吗?什么事能比阿沉的性命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