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堇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突然长指一勾，扯住他班服衣领，学着他挑衅语气，“不要挑事啊，同学。”
“这怎么能叫挑事呢？”杜高逸往后仰了仰，眼角逸出笑，“不好奇我怎么知道吗？你弟上次砸人本来就有人拍了照片，前两天又有人看到你们俩从一辆车下来……我是好心提醒你，这事不少人都知道了。”
贺堇皱起眉。
杜高逸挑起唇角，“你不否认，就是承认这事跟你有关系了？”
不远处巡查老师看到队伍里动静，食指指着就要过来。
贺堇余光瞥见，快速说了句“没有”后警告地觑他一眼，收回手重新站直了。
台上傅容介已经坐回了原位，校长拍拍话筒，慢着调子宣布新一届校运会正式开始。
操场广播再次奏起恢弘跌宕进行曲。
全体学生从高三始依序退场解散。
杜高逸站在贺堇身后，目光嘲弄。
颜芸站在他前面，和他隔了两个人，此时趁乱回头朝贺堇说话，“大佬，昨晚发给你那道题你待会能跟我说下吗？”
隔壁班人已经晃晃悠悠地列队走上跑道。
三班领头也终于开始往前走动。
颜芸特意慢了两步，等贺堇走到她身边，才继续说：“我昨晚还刷到一道几何题，做不出来……”
杜高逸不连贯地听到贺堇不疾不徐声音，“你昨晚发那题我看了，题目里给数是个特殊数值，你以后看到这个数就可以想到用这个方法解……”
等人走远了，杜高逸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目光沉暗下来，“装模作样。有这么个弟弟，一窝出来，你能是什么好鸟……”
半晌，又扫了眼两人背影，绕道从操场一边离开了。
周六。
凌晨时，天空便堆起了云，积着厚重冷灰，沉甸甸压得很低。
贺堇吃完早饭，在安蓉目送下出了门，瞧见云堆里漏了几条缝，天光还算亮。
安蓉递给他一把伞，蹙着眉抱怨，“不知道会不会下雨，你上午下午都有比赛吧？”
贺堇接过来装进包里，笑了笑，“下雨话室外项目肯定就不比了，我还能早点回来，别担心。”
安蓉看着他，动了动嘴唇，说：“小俞还没有起床……他这段时间乖多了，但我听他老师说，成绩下降了不少，你回来有空时候多辅导辅导他，这孩子倔，又不让请家教。”
贺堇应了声好。
别墅二楼。
厚实米色窗帘重新交叠覆合，遮挡住窗外景色。
贺俞坐回电脑椅，脚借力一蹬，椅子往后滑了半米，打着转。
他嘴里叼了根电容笔，面前平板上小声地放着灵异恐怖电影。
贺俞看了两眼，关了平板，伸手从桌上捞过手机，滑屏解锁同时，目光扫过卧室角落里玻璃陈列柜。
柜里头原本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现在却空出一个显眼位置。
贺俞眼神闪了闪，低头拨了一个电话。
铃声震了半分钟才通，对面声音混沌不清。
“……小鱼？周六呢你怎么这么早起？找我什么事儿？”二毛说完就打了个哈欠。
贺俞拿下叼着电容笔，舔舔唇，“毛哥，你上次说符，你手里有吗？”
二毛：“干嘛？你要用？”
贺俞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问：“确定好用？用了一定灵？”
二毛：“害，那当然！我舅可是我们那儿有名大师！多少有钱人找他排忧解难呐，之前他还帮航哥家里看过风水，家里风水一改，果然！生意立马就来了！好几大单呢！”
贺俞：“那我买一张，确定能驱邪吧？”
二毛：“放心！不灵不收钱！一会儿我约个同城送把符送你家里去。你随身携带，邪灵就不敢近你身。”
贺俞顿了一下，问：“但如果某个人已经被附身了呢？能不能驱走啊？”
二毛：“啊？这个就有点麻烦了，不过我记得我舅说过，这种情况符就别在家里用了，把邪灵引出去，引到外面随便哪个有门有锁地儿，在门外面照着符画个阵，再把符贴门上镇一夜，就妥了。”
二毛慢半拍地想起问缘由，“小鱼，你是不是碰上什么怪事了？”
贺俞咬咬牙，“是我……算了如果事情解决了我再跟你说。”
他想了一下，又说：“你给我寄两张过来吧，我最近看我们班纪律委员也怪怪，我每次回头都能看到他在看我。”
二毛八卦地嬉笑两声，“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贺俞翻白眼，“拉倒吧，回回不交作业上课讲话都被他记名字。”
二毛失了兴致，“那你这不用驱邪符，用个整小人符就行，你偷偷放他包里或者夹在书里都行，记得在符上写上他名字就成。”
贺俞答应一声，“我知道了，你现在就寄过来吧。”
二毛：“这么急？今天就用？”
贺俞没答，只又催了一遍，才挂了电话。
手机屏熄了光，贺俞心跳却快了起来，脸上缓缓浮现一种即将报仇雪恨快意。
一个月前，就在他这个屋。
砸人之后，他以为答应了贺堇去道歉就没事了，结果歉没道成。
他当时松了好大一口气，放学回来时候拿了新手办快递回来。
路过贺堇时候，贺俞看他愁莫名其妙，就说了一句“跟那天砸人是你似，那怂包自己都不介意了，这种人胆小，揍他多少回他都不敢还手，你认真什么。”
他说这话有根据，他之前看过倪一航收拾他们学校里一个邋遢鬼，那人被揍得眼泪汪汪，被恐吓一顿就连哭都不敢哭了。
可见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群欠揍没骨气，还爱作，按航哥话来说，就是“活着都浪费空气”。
他话刚说完，贺堇就猛地看向他，扯着他衣服把他拉到卧室，门啪嗒锁上。
贺俞一抬头，就看见直踹过来脚。
“你欺负人有理了？谁教你恃强凌弱？礼义仁智信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了是吧？你现在欺负别人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凡碰上个脾气硬，日后报复你，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贺堇每骂一句，就挥一拳，恨不得把这顽劣成性玩意儿脑子扒开看看里头是怎么长，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
他打得急，贺俞也不是傻，除了蹬腿拼命反抗，就是拿手里快递盒去砸去推挡，回手空隙里不服气地歇斯底里，“他们就是弱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又没做错！”
贺堇气得牙痒，手都有些抖，将人按死了揍，“进化论是这么用？进化到现在都社会主义了你退化回去当野猴？！你他妈这是在坚持不懈自我毁灭你个傻逼！”
贺俞被他吼得脑子嗡嗡发懵，脸上又挨了一拳。
贺堇却停了下来。
贺俞眼神空茫茫地抬头看他哥。
贺堇手腕被他砸红肿，边缘泛着青，衣服被他扯得皱皱巴巴。
“对不起。”
贺堇站起来，就说了这句话。
动手终究不是好解决办法，他是一时气昏脑子了。
“我知道你认识一些混混。”贺堇擦了擦唇角，“离他们远点，别跟他们学，你本性又不坏。”
就是脑子不好，路走歪了。
他看了眼贺俞手里拿来当武器瘪纸盒，“你那里面东西要是坏了，就过来找我赔。”
……
良久，脚步声已经远到听不见了，眼前空荡荡，冷气沉了底。
贺俞闷声爬起来，眼眶里蓦地落了一滴水。
贺俞噘着嘴，把书包丢到一边，走到门口把门重新锁上，才抱着已经畸形快递盒坐到床沿，笨拙又有点暴力地把纸箱打开。
里头手办金灿灿，是圣斗士周边。
贺俞从盒子里扒拉了一下，翻出了手办断掉胳膊。
死法和之前被贺堇丢掉手办不一样。
那个连头都摔没了。
他明明想了很久，才决定买一个一模一样想把陈列柜重新填上。
贺俞盯着那截断臂，鼻头忍不住又一酸。
他往陈列柜前快走两步，想把最里头两只机械手办拿出来丢了。
但真拿到手，他看了一眼空出来位置，又有点舍不得。
他原先并不喜欢收藏这些，七八岁生日时候，贺堇送了他这两个当时最流行动画周边手办。
他乐呵呵地让安蓉买来这个柜子放起来，又怕它们寂寞，不停地往里塞小伙伴。
贺俞把手办重新放回去，抹了抹鼻头，深吸了一口气，坐到书桌前，在平板备忘录里发泄似鬼画符。
——我哥哥不爱我了，他以前从来不会打我。
——他会教我英语，给我买零食和手办，我要什么就给什么。
——他变了，他不是我哥哥了……
平板再一次被打开，里面鬼怪阴森恐怖声音传出来。
画面里被附身人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换了个芯儿，因此一改往日温良，咧开嘴露出獠牙，尖啸一声朝女友直扑过去。
贺俞看了一会儿，听到有阿姨敲门说有他快递，才关掉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