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小院,孩童啼哭的声音与隔壁院里的狗叫声交织在一起,尤为刺耳。
整条街的人家都被吵醒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阻止噪声的源头。
屋内。
易水清还在说着,殊不知死神已经悄然而至,“你算什么孩子?体内流淌着申屠家肮脏的血液,怎么配和灿儿相提并论!”
“申屠家的人都一样该死,我只恨没有亲手杀了你!”
申屠肃既然能找过来。
就意味着她当初潜伏进宫放的东西被发现了。
她冷笑一声,“被噩梦惊醒的滋味好受吗?过去几十年,我日日夜夜都因为梦魇睡不好觉,全都拜你们所赐。”
申屠肃像是听不到一样。
他眼眸幽冷深邃,犹如宫中那口枯了百年死过无数人的古井,只是望着她。
易水清背后一阵发寒,想到屋外大哭的儿子,她咬了咬牙开口:
“别怪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好父皇。若不是他,我的妹妹怎么会跳湖!她才刚刚及笄,与心上人订了亲,马上就要成亲了,都是申屠轲!醉酒后……”
她顿了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所以才不堪受辱自尽了。”
“是我给了你生命,我们只能算两清。”
“我不欠……”
话音未落,眼前划过一道冷光。
易水清瞪大眼睛,愣愣抬手摸了下喷洒在脸上的鲜血,看着在眼前倒下的爱人,惊声尖叫。
“孩他爹!”
申屠肃收回剑,用衣袖擦干净剑身上的血迹,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在眼底蔓延,“不欠我?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
把他当做复仇武器,用完了就丢。
他是人,不是冷冰冰的匕首。
易水清目眦欲裂,“畜生!你不得好死。”
她眼中全是痛失所爱的悲愤。
申屠肃握着剑柄的手攥紧,他转过身,冷声道:“可惜,你这辈子都不能看见了。”
随后抬脚走出了屋内。
他命令道。
“放把火,不准里面的人出来。”
他的母亲早就被大火烧死了。
路过那个孩子时,申屠肃脚步停留了一瞬。
男孩约莫七八岁,白白胖胖被养的很好,必定是被父母千娇万宠着长大。
申屠肃冷漠走开。
大火在身后燃烧,走出院落,申屠肃站在街上,竟不知该去哪里。
坚持了十几年的恨。
到头来,却告诉他一切只不过是场骗局。
从始自终,他都是别人的棋子。
多么可笑。
申屠肃忽然捂住胸口,似乎有双无形的大掌紧紧握住了他的心脏,令人喘不过气。受伤时都从未弯下过的腰,忽然站不直了。
他对不起申屠家,对不起申屠敬,更没脸再见小柏……
他是罪人。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申屠肃张开嘴,吐出一口鲜血。
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饲主!”
昏迷前,少年惊慌失措的面孔闯入视线中。
他贪婪的想一直看下去,眼皮却沉甸甸地抬不起来。
南柏始终不放心,于是让小管家指引着他过来,谁知道刚来,就看到申屠肃失魂落魄的在眼前晕倒。
他立刻跑过去。
后面一直紧跟着的侍卫,晚来了一步,见状立马扛起昏迷的申屠肃,看到他担忧的样子,着急道:“冒犯了。”
而后拎起他的衣领,运着轻功去了医馆。
夜里街上很少有店铺还开着,费了会时间,终于找到家医馆。
老郎中看到他背上昏迷不醒的人,立刻让人扶申屠肃躺下。扎了几针后,看到他们担忧的神情,才开口道,“别担心,他是怒火攻心,一时缓不过来晕倒了。”
“郎中……”
隔壁有病人呼唤,老郎中叮嘱,“夜里估计会发热,我给你们开点药方。”
说完离开去了隔壁。
南柏腿软地靠在椅子上,看向侍卫,“到底发生了什么?”
侍卫拧眉,“主子只让属下在门外等候。”
意思是他也不知道了。
“算了。”南柏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申屠柏,不由握住他冰冷的大掌,用手帕擦去他唇边的鲜血。
到底是什么事。
居然让饲主口吐鲜血。
小管家没出现,不知道去了哪里。
后半夜,申屠肃果然发起了高烧,嘴里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南柏凑近听,似乎是在喊自己。
他怕男人又陷入梦魇了,一直在安抚着。
“我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他的手掌已经被男人的捏出了红痕。
南柏也不在意,眼里都是心疼。
他见不得饲主毫无生气躺着样子。
老郎中过来看了几回,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不由道:“他已经烧退了,年轻人放心吧,自己也休息一会儿,老身在这里看着不会有事。”
老人家蓄着白胡子,面容和蔼。
南柏点点头,看了眼身后默不作声的侍卫,这才放下心睡着了。
他睡着没一会儿。
申屠肃就醒了。
睁开眼,恍然还是梦境中少年厌恶的面孔,骂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抗拒他的接近。
一侧头,却看见少年趴在身边安稳的睡颜。
原来昏迷前,那一幕不是梦。
“主子。”侍卫小声喊了句。
申屠肃漆黑的眼眸盯着南柏,声音嘶哑,“小殿下何时睡着的。”
侍卫道:“刚刚才歇下。”
心头一涩,申屠肃眼眸颤动,低声道:“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小柏干净阳光,不该被他这样的烂人指染。
申屠肃头一遭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
自己深陷泥潭,却还要拉着无辜的人陪他下地狱。
所以他得到了报应。
申屠肃盯着南柏的睡颜看了许久,直到天光微亮,他才如梦初醒般收回目光。
“走吧。”
侍卫不解,“去哪儿?”
“回边疆,保卫……陛下的国家。”
申屠肃轻轻松开紧握着少年的手,他没有勇气面对被做成人彘的申屠敬,更不想让少年因为他被千夫所指……
一夕之间,坚持的一切都被打破。
他需要静一下,思考正确的那条路。
申屠肃临走前,将全身的银两都留了下来。
命令侍卫护送小柏安全回宫。
窗外的阳光透过木窗,照耀在眼皮上。南柏紧闭的睫毛颤动,下意识伸手去摸榻上,却摸了个空。
他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大脑一片空白。
侍卫十分不忍,但毕竟是主子的命令,于是强迫自己冷漠道:“陛下,将军他回边疆了,命令我护送您回宫。”
南柏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眨了下眼睛,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背。
那里被男人握出来的五指印还没消散,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已经不见了。
饲主…抛弃他逃走了?
他荒唐地笑了下,似乎是觉得不可置信。
下一秒,眼眶猝不及防的发热。
南柏咬住下唇,他就说预感不祥。
不应该来临幽的。
少年咬着死死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杏眼中聚集起一片水雾,眼泪流淌出来,单薄的身影坐在椅子上,说不出的孤寂。
侍卫无声叹息。
几日后。
南柏回到皇宫。
消失许久的小管家忽然冒出,“申屠敬死了。”
彼时,南柏正听着宫丞相汇报政务,指尖顿了下,他笑了下开口,“岳父大人,您说朕让沛儿当皇后如何?”
宫丞相前一秒还在恭恭敬敬的禀告朝堂要务,一听这话,立马跪了下来。
他以为是小皇帝在敲打自己。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摄政王竟然愿意放弃掌权,回归了军营,如今朝堂上就是申屠柏说了算。
他颤颤巍巍,“老臣不敢。”
小管家也吓了一跳,玩家怎么这个反应?
两人都认为南柏在开玩笑。
谁知,他语气认真平静,“宣钦天监来挑个黄道吉日,择日举行封后大典。”
无视脑海中小管家震惊的疑问。
南柏垂下眼帘,默默攥紧手。
申屠敬死了。
意味着男人在他之前先回了宫。
申屠敬可是被做成了人彘啊,四肢被剁掉,身体塞在木桶里生不如死的活了八年,死亡对于他而言就是一种解脱。
申屠肃怎么会那么好心呢。
他能想到的理由,就是出于愧疚。
为什么愧疚?那晚申屠肃放火烧了他母亲一家,然后一声不吭抛弃自己离开。
南柏相信他肯定有苦衷。
“希望我的大婚,能让你回来……”
他低声呢喃。
皇上与贵妃娘娘伉俪情深,月末举行封后大典的事,很快被一纸诏书宣告天下。
南柏当晚就来到了宫沛的寝殿。
南柏一五一十将自己的办法告诉了宫沛,期间隐藏了申屠肃与他母亲的过往。
听完,宫沛猛地一拍桌,“渣男!”
她怒气冲冲,心疼地看着南柏,“他也太没有担当了,居然胆小鬼的逃跑了,你放心,这个忙我肯定帮你。”
见她没有不悦,南柏松了口气。
他垂眸,“希望他能回来。”
南柏愿意听男人的解释。
“咳咳。”他喉头忽然一阵发痒。
宫沛替他倒了杯茶递来。
南柏一口喝下去,干涩的嗓子缓解了许多,“多谢,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放你出宫的。”
宫沛眼眸一亮,“好啊,一言为定。”
烛火下少年苍白的面容,脆弱柔美。
宫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太伤心了,保重身体,最近下了雨天凉,多添衣物。”
原著里小皇帝可没活过十九岁。
南柏一笑,“嗯,知道了。”
京城封后大典的消息很快流传开。
茶摊上。
申屠肃低头端起茶杯,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这小皇帝还挺厉害呢,把野心勃勃觊觎他皇位的摄政王赶回了边疆,马上又要举行封后大典,真嚣张啊。”
……
茶杯上,忽然多了几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