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地听到了这个久违的名字,萧止一时间有点恍惚的感觉。
弗罗斯特看着他的眼神也渐渐和记忆中的人重合,似乎六百年的时光过去,却什么也没有改变一样,他们依然还是当年那个菜鸟法师和懵懂的黑森小青年。
还不等两人仔细叙叙旧,身后的古怪“蜘蛛”已经追赶过来了,和多年前的那只大蜘蛛不同,这只“蜘蛛”的体型小了很多,林间的缝隙对他造成的阻碍并没有那么多。
萧止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样,却扭曲又狰狞的脸靠得越来越近了。他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张脸上面带着贪婪的笑容,还能看到这玩意嘴角不断流淌的,带着毒液的口水,口水滴在地面的枯枝上,发出了可怕的“滋滋”声。
萧止:“……”
商量个事,大哥您能不能换张脸?看着自己的脸变成这个德性,总让人感觉有点反胃。
萧止下意识地抓紧了弗罗斯特的手,准备带着他继续逃跑。
但就在这时,附近的林间传来了令人不安的“沙沙”声,伴随着叶片摩挲和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一个和之前那个“蜘蛛”一样的怪物出现在了林间,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这群东西就把两人团团围在了里面。
并且,越来越近。
看这个架势,目前只有普通人战力的萧止是没办法带着弗罗斯特突围出去的,而且这里是回忆构成的梦,之后会发生什么完全不可预知。
对抗,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萧止看向身侧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的人,快速地说:“你现在在做梦,要尽快醒过来才行。”
弗罗斯特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怀疑:“醒过来的话,你会消失吗?”
似乎对于他来说,被梦里的怪物们杀死,并没有和眼前的人分开更让他难受。如果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那么,一直就这样下去好像也不错。
萧止摇摇头:“你醒过来,我就在你的身边,但如果我们被它们杀死的话,就会在梦境里分散,到时候你就找不到我了。”
说完这一句,萧止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攥紧了,他听到弗罗斯特那微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不要骗我……”
下一瞬。
气势汹汹朝着他们扑过来的怪物停止了,林间的树叶沙沙声也停止了,整个世界安静下来,连一丝风也没有。接着,这个世界开始破碎,脚下坚实的地面也消失不见,熟悉的坠落感再一次降临。
但这一次,两人的手是紧紧抓在一起的,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们分开。
眼前的一切画面渐渐不清晰起来,灰色蔓延开,并一点点占据了全部的视野,空间与方向的感觉全部消失了,整个世界里唯一的真实只剩下了彼此。
萧止抓紧了弗罗斯特的手,沿着某种冥冥中的指引,带着他在灰色的世界里前进。
终于,前方出现了光,萧止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飘忽起来。
“小七,你真的不会消失吗?”
“真的,相信我。”
“好……”
·
当意识再度回归的时候,萧止看到的是黑漆漆的房间和空荡荡的天花板。他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陌生的天花板是属于白骨殿的。
身边的弗罗斯特依旧闭目沉睡,眉头微微蹙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萧止问守候在一旁的尤金:“成功了吗?”
尤金感受着手下法阵的能量:“嗯,法阵的力量正在驱逐他脑中那些干扰的能量,也在帮助他安抚躁动的回忆,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过了一阵,弗罗斯特的睫毛微颤,像是刚刚破茧的蝶正在第一次抖动自己新生的脆弱翅膀。
紧闭的双眸终于睁开,铂金色的眸子里先是透着迷茫,然后是挣扎,最终停留在了淡淡的怀念。他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很古怪,有很多奇怪的事情,也有很多危险的事情,但好像也有让人感觉开心的事情在其中。
弗罗斯特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打量着房间里的三个人,他的语气平静,让人很难从中听出感情:“出去。”
闻言,兰斯自觉地带着一头雾水的尤金离开了,萧止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在这个出去的范围内,却听到弗罗斯特说:“十七,你留下。”
等到室内只剩下了两个人后,弗罗斯特的语气森寒,眼眸里带着难掩的杀气:“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萧止:“……”
这个展开好像跟他预料的温馨场面不太一样?
弗罗斯特皱着眉,吐出了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死了,几百年前就死了,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的,阿萨纳西人根本活不了那么久,长久以来的观察也说明了这件事。
“你又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和小七有关的事情!”
下一秒,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向着萧止刺来。剑锋极其锋利,伴随着刺骨的杀意和冷意,不难想象这一剑可以很轻易的刺穿对手的身体,割断头颅,让他们只能跌落尘埃。
剑尖即将刺到萧止身上的时候却停住了。
因为剑锋前进的路上多了一个东西,黑漆漆的长条状物品,色泽像是煤炭,却远比煤炭要坚硬,形状像是钢管,又比钢管粗壮的多,还带着坚不可摧的质地,打晕几个成年男子完全不在话下。
萧止收到这个东西时候,它被命名为——
面包。
接着,萧止掏出了可以伪装毒药的饼干、盾牌一样的蛋糕、砖头一样的布丁……
“……”弗罗斯特的眸子里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
怎么可能……
这些他亲手做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小七之外的人拥有!
多亏尤金的魔法阵打破了部分他的记忆封印,现在他对这些东西堪称记忆犹新,也对自己当年居然敢把这些东西送出去的勇气感到佩服。手握这么多他的厨艺黑历史,难道这个人真的是小七?但小七怎么能活到现在?
当着弗罗斯特的面,萧止顺手取消掉了亡灵魂晶的效果,又把脸也给换回去了,他搓了搓自己的脸,脱掉一层一层又一层的马甲真让人感觉浑身轻松。
他这边轻松了,目睹这一切变化的弗罗斯特却一点也不轻松。书记官是个阿萨纳西人、这个阿萨纳西人长得跟小七一样,并且还手握大量他的厨艺黑历史……
这一瞬间,弗罗斯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过来,只是落入了一个更深层,更加光怪陆离的梦境而已。
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伸到他的眼前晃了晃,萧止的声音传来:“阿森,你怎么了?”
弗罗斯特下意识地收起了剑,不论眼前的人是真是假,他都不想用剑指着对方。他看着近在迟尺的脸,忍不住和回忆中的一一比对,每一个细节,每一下眨眼的频率,就连开口时嘴唇的开合都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因为原本和对方相关的记忆就残存不多,所以那些仅有的片段被翻来覆去地回忆了好多遍,几乎都已经刻入了心底。
不一样,这个人和那些假冒的完全不一样。
简直就像是从他的记忆里走出来的,但这却更让他感觉到了莫名的惶恐,一种对希望落空的恐惧。
萧止:“……”
看把孩子给吓得,他脱马甲带来的刺-激好像太大了一点。
就在萧止思考该怎么应对的时候,弗罗斯特却突然开双臂将他抱在了怀里,这个怀抱是冰冷的,带着几乎要把人揉碎的力量,萧止下意识地想挣脱,却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忽然就不想挣脱了。
算了,就这样吧。
鼻尖嗅得到专属于阿森的清苦木香,抱着自己的人几百年来身体也没有什么变化,好像还是当年的感觉。萧止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弗罗斯特的后背,就像在安慰一个走失了许久,终于回到家的孩子。
萧止轻声说:“阿森啊,我就是在那天和你告别后睡了一觉,醒来就是600年后了,很奇妙,但是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弗罗斯特报抱着他的力道微松,却依旧沉默着没有开口,仿佛是害怕自己一出声,就会惊醒这场短暂的梦。
萧止一边轻抚他的后背,一边和他讲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他在各个国家的冒险,说他经历的那些开心的事情,一点点弥补这600年来的空白。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
萧止:“虽然不可思议,但能在600后见到你,我很开心,抱歉,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我是谁的。”
萧止忍不住想,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穿越,他应该会在和阿森相遇的几十年后死去,那之后的岁月阿森又该怎么办呢,这一次他连一个自欺欺人的幻象也不会剩下了,又要怎么度过余下的几百年?
弗罗斯特的声音有些闷,他轻轻蹭了蹭萧止的侧脸:“你回来了……回来了……”
萧止轻轻嗯了一声:“要是还有人敢欺负你,我们就一起去打爆他的狗头。”
“好。”似乎被这句熟悉的话逗乐了,弗罗斯特在萧止的耳边发出了一阵笑声,笑得整个人都在抖,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笑了好一阵,弗罗斯特终于放开了紧紧抱着萧止的手,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笑意,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萧止,眼中带着一点点满足,过了六百年,他终于又可以这样看着他的小七了。
萧止也放任了弗罗斯特的打量,见房间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坐,他直接熟练地窝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这人似乎天然通晓了一种名为得寸进尺的技能,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
见萧止靠近,弗罗斯特的眼神飘忽了一瞬,忍不住悄悄挪近了一点。
两人窝在床上,如同当年一起蹲在树下一样,萧止忍不住问起了一些心中的疑惑:“我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布雷斯的人会把你关起来?”
弗罗斯特摇摇头:“我一直在黑森等你,好像过去了很久,某一天,一群人直接冲进了黑森把我带去布雷斯,他们很奇怪,好像每一个法术都是专门针对我设计的一样,让我很难反抗。之后的记忆很多被封印起来了,我每次想回忆的时候都是空白。”
萧止:“你知道诺亚·裴吗?我在你的记忆里看到了他。”
弗罗斯特点点头:“他说自己是我的父亲,但是他好像和其他的人都不一样,也和我不一样,更多的我就想不起来了。”
“他说过不要把和他相关的事说出去,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不是一件好事,我之前不明白,后来却懂了……”弗罗斯特看着萧止,露出一个放心的笑:“还好,没有告诉你。”
萧止看着这个笑,心里却有点酸涩,他虽然没有受到波及,但弗罗斯特却为此受了很多苦。他有种感觉,或许那群人就是冲着诺亚·裴来的,只是一群npc寻找诺亚·裴的消息是想做什么呢?
萧止问:“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弗罗斯特想了想:“大概五百年前,布雷斯发生了一场内乱,几个大主教之间斗的很厉害,抓走我的那一派好像出了什么事,看守的人不见了,我就趁机逃出来,然后回到了黑森。”
之后的事情,萧止就知道了,他会一个个打败黑森的强者,然后登顶领主之位,一步步成为那个传说中的黑森领主。
萧止又问了一些问题,但很可惜,从萧止消失到弗罗斯特从布雷斯逃出的那一百年,弗罗斯特的相关记忆是被封印起来的,凭借仅有的片段也拼凑不出真相。布雷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们又为什么能控制住弗罗斯特?这些都暂时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布雷斯依然没有放弃弗罗斯特。只不过因为弗罗斯特的强大,他们从原本的暗中抓捕,变成了不得不对上整个黑森。
不需要再捂着马甲,萧止大大方方的拿出了通讯簿,开始查找和五百年前的布雷斯相关的消息。
但玩家论坛不愧是玩家论坛,几百年积攒的帖子数不胜数,想要从中淘出自己想要的消息,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萧止专心致志地翻阅着论坛,却感觉肩头一沉,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按住了通讯簿,让他没办法继续看下去。
萧止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铂金色双眸。弗洛斯特将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眸子看上去平静无波,萧止却莫名从中读出了一点不甘被冷落的宠物的感觉。
弗罗斯特语气平静:“你在看什么?”
萧止说:“研究一下布雷斯,你的亏可不能白吃,咱们一定要把场子找回去。”
“我已经揍了他们五百多年了,教皇都熬死了一堆。”弗罗斯特看似寻常的语气里藏着点委屈巴巴的感觉,“你都看好久了……”
见状,萧止忍不住笑了,以前他沉迷水论坛让阿森自己看启蒙读物的时候,阿森也会凑过来,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就算时间跨越六百年,世界也变得这么陌生,他熟悉的一切都不在了,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阿森,真好。
这一刻,萧止由衷的感谢起创造了zero的诺亚·裴,如果没有他,世界上也不会有阿森了。
面对着弗罗斯特熟悉的眼神,萧止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掌中的银发摸起来凉凉的,触感却很柔软,细腻的犹如丝缎一样。
传说中生人勿进,一剑一群小朋友的黑森领主,此时也乖乖地任由他在自己的脑袋上为所欲为,如同收敛了爪牙的野兽一样。
就这样,两人靠在一起,看着通讯簿。弗罗斯特看不见通讯簿里面的内容,萧止就挑重要的讲给他听,弗罗斯特安安静静地听着,两人都没有丝毫不耐烦,这画面让萧止想起很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一点点教给阿森文字和大陆上的常识的。
弗罗斯特偶尔会问一问两人以前的事情,萧止就一点点地给他讲,就算记忆被封印、抹去了也没关系,只要两个人都还在,就能慢慢拼凑出来的。
·
之后,萧止就从书记官升级为了摄政官,可以随时代行领主权力,正式在黑森横着走了。
但萧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之前他也是横着走的,黑森的不死族们也对争权夺利没什么兴趣,不会有人跳出来给他找不痛快。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黑森多了一个流言。
“你们知道吗?听说书记官和领主在房间里呆了一整天,谁都没有出来,然后书记官就升级成摄政官了。”
“领主真威猛!”
“看不出书记官的体力也这么好!”
充满误会的流言伴随着贸易区的繁荣,逐渐传遍了全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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