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走过去,端起茶递给了长公主。
长公主看了她两眼,眼见那杯茶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阮小梨将茶盏往前送了送:“殿下,喝茶。”
长公主哂了一声:“你我的身份,这茶可不能随便喝。”
阮小梨动作一顿,心里有点无奈,她那点小心思被看破了。
失望是有的,可真说起来,她其实也没报多大的希望,没成就没成吧,再说,就算真成了,她也不可能凭着这一杯茶就要挟长公主什么。
她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将茶盏往棋桌上放,却不等落下,就被一只手接了过去。
阮小梨愣住,循着那只手看过去,就看见了长公主波澜不惊的脸。
“罢了,看在你有心的份上。”
她轻轻啜了一口,才将茶盏搁在桌子上,也没再问阮小梨之前的问题,只轻轻一抬下巴:“既然想好了,就什么都不必说了,回去吧。”
话音落下她看向孙嬷嬷:“给她拿把伞。”
孙嬷嬷有些不情愿,却也没反驳,只叹了口气:“门口就有。”
阮小梨却没走,她看着长公主:“殿下真的没什么想问的了吗?我这次回凉京,就不打算走了,您若是有什么话想说,还是现在开口的好。”
长公主摆了摆手,姿态有些懒散:“本宫管你留在哪里做什么?说了不问就是不问……去吧。”
阮小梨只好往外走,却又被长公主喊住了。
“礼数呢?”
阮小梨只好再次转身过来道别:“告辞了。”
长公主这才点点头:“记得拿伞。”
阮小梨应了一声,这才真的走了出去。
等她的影子消失在门外,孙嬷嬷才看向长公主:“殿下,您什么意思?老奴不信您没看出来她就是冲着爷来的,当年不声不响就走了,害爷遭了那么大的罪,现在说回来就回来……”
“好了,”长公主打断了她的话,她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你以为她的日子好过吗?”
她想起阮小梨以往的样子,再想想她刚才看见的人,眼底露出淡淡的怜惜来:“曾经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眼下却成了朝廷的将军,战场那是什么地方?保命尚且不容易,何况还要军功?这中间要吃多少的苦,受多少的罪?”
她叹了口气:“本宫便是怨她让烬儿遭罪,可这些年她不露面,总是想要烬儿好的。”
孙嬷嬷被她说的陷入了沉思,可到底有些气不平:“老奴就是觉得她不安分,若是她能老老实实的做个妾,哪能有这么多事情?”
她又想起长公主那句为了贺烬好,越发不满:“若当真是为了爷好,怎么狠下心肠看着他难受都不来看一眼……”
“她来过的,”长公主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眼神越发复杂,“她来过的,只是当年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现在想起来,才能确定是她。”
那时候的阮小梨,连路都走不稳。
她不问她诈死的事,是心里已经笃定了当初那件事不是误会,她真的是险死还生了一回。
她看向孙嬷嬷:“不必苛责她,她能做的都做了。”
“那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就不管了?”
长公主陷入了沉默,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仍旧担着老侯爷的嘱托,要看着贺家好好的。
可她也是个母亲,打从当年贺烬伤成那样都不肯和她说一个字的时候起,她便时常自责,她愧对自己的儿子,总想着弥补他。
可贺烬能缺什么呢?
这么多年,他也只求过自己一回,还被自己拒绝了。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再说吧,且看看他们的造化……”
说起这个,孙嬷嬷想起来一件事:“方才有人听见爷院子里仿佛有人吵架……您说,爷是不是也因为她诈死的事儿恼了她了?不然怎么就连把伞都没给,就把人撵出来了?”
长公主微微一顿,说起来她也觉得奇怪,既然贺烬去了边境,不太可能没遇见阮小梨,可既然遇见了,为什么回来后却只字不提?甚至连守着的孝都没撤下,仿佛就是想让旁人以为她真的死了。
她指尖不自觉颤动起来,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敲击着棋桌。
可半晌,她还是摇了摇头:“烬儿怎么想的咱们就不必乱猜了,回头直接问他更妥当……他人呢?”
话音未落,南陵就敲门进来了:“殿下,门房那边来信,说爷被请进宫去了。”
长公主不由皱眉:“这种天气出门做什么?皇兄也真是的,明知道烬儿这些年病的厉害,还要选这种时候。”
孙嬷嬷只好劝她:“想必是许久没见,心里太过惦记。”
“但愿如此吧……派人去宫门口好生看着,半个时辰还没出来,就回来报我。”
孙嬷嬷有些迟疑:“殿下,这是进宫,不至于如此小心吧?”
长公主瞥她一眼:“你以为本宫想?眼瞅着快一年没出门了,冷不丁出去一趟,本宫若是不闻不问,才会奇怪。”
孙嬷嬷猛地一拍脑袋:“对对对,殿下说得是,老奴亲自去宫门口盯着。”
她说着急匆匆去了,却不等到宫门口就远远地看见了贺烬的马车,他被人拦住了。
拦车的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太子,赵晟。
对方隔着车窗看向贺烬,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懒散,连语气都无力似的拉长了一些:“原来是贺侯,终于肯出来走动了?身体想必是大好了吧?”
“有劳殿下记挂,已无大碍。”
虽然彼此心里都有了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的心思,可面上却不约而同的维持了平和,虽然有着君臣的约束在,可如果真的撕破脸皮,也说不准是谁吃亏。
一个虽是太子,却被生父忌惮猜疑;一个虽是臣子,身后却站着百年世家,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当真动作起来,那就是庞然大物。
太子盯着贺烬那张仍旧苍白的脸,忍不住叹了一声:“可惜,太可惜了。”
这话没头没尾,贺烬却也并不好奇,只静静看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皇上召见,臣就先告辞了。”
“贺侯请便。”
他笑吟吟的开口,眼见贺家的马车真的要动作,他才想起来似的轻轻拍了下脑袋:“对了,有句话忘了和你说……”
马车再次停下,太子脸上笑意加深,语调却越发轻缓:“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