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侯重伤,昏迷不醒,太医院擅长外伤的太医几乎全都被皇帝拨了过去,却仍旧一连两个月都没传出好消息。
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是要不好了,太后皇帝皇后轮番去探望,却从不见他睁开眼睛,太后甚至亲自去万佛寺上了香,可惜人仍旧在昏迷。
贺烬无后,贺家宗亲犹豫许久还是登门拜访,要求长公主为贺烬过继嗣子。
长公主没有回应,皇帝却下了旨,贺侯静养,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打扰。
朝臣明白,这是皇帝对妹妹外甥的维护,贺家暂时消停下来,可即便如此,贺烬只要一天不醒,贺家便一天不得安宁。
无奈之下,长公主采纳了谢润的提议,广招天下名医来看诊,只是良医少,庸医多,而且即便是良医,开出的方子也和刘太宁大同小异,并无本质区别。
长公主原本还有些热切的心就一点点冷了下去。
直到这天,付悉带了个人来替贺烬看诊,那人带着硕大的帷帽,将头脸全都遮住了,步伐有些蹒跚,似乎刚生过一场大病,虚弱的连路都走不稳。
付悉侧头看她:“你身体还很虚弱,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吗?”
那人摇摇头:“我自己可以……劳烦将军,不要让旁人进来。”
付悉点点头,侧头看了眼长公主,对方却也在看她,或者说是在看她身后的人。
“殿下?”
长公主回神,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却仍旧落在那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人莫名的熟悉。
寒风吹过,掀起帷帽一角,露出底下那人苍白的下巴和嘴唇,长公主不自觉走近了一些,却不等再靠近就被付悉拦住了。
“殿下放心,她不会伤害贺侯。”
长公主摇摇头:“本宫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你那里寻来的?”
“是军医家的女儿,打小体弱就一直养在凉京,这次带她过来碰碰运气。”
原来如此,长公主摇头苦笑了一声,她还以为是……
也是,世上哪里就有人那么福大命大,遇见那般绝境都能平安无事。
付悉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许久不见,殿下憔悴了许多。”
长公主叹了一声:“烬儿这一睡,什么魑魅魍魉都露出来了,可本宫只要在,谁都别想动烬儿的东西。”
付悉一怔,她看向长公主,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可犹豫许久还是闭了嘴。
每个人的活法都不一样,长公主的她不认同,那她的对方也未必能接受,与其为此争执,倒不如不提。
这种时候,不让她心烦,大约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只是……
她不自觉看向屋子里,年纪轻轻就要遭这样的罪,这两个后辈实在是让人心疼。
贺烬正安安静静的躺着,后背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所以他现在才能这么安稳,再往前两个月,他即便昏迷着,也只能侧着身体,身边片刻都离不了人。
也不知道他那么不喜欢旁人接近的人,是怎么忍过来的。
不过昏迷的人应该没什么意识才对。
帷帽被掀开,一只纹着殷红牡丹的手小心翼翼的伸了过去,在那张苍白的脸上轻轻摸了摸。
昏迷中的人若有所觉,手指微微一弹,没多久那只手就被人握了起来。
“贺烬,我都醒了,你怎么还不醒?”
……
主院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才回京不久的太子走了进来,身边除了从不离身的侍卫张琅之外,还带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他朝长公主行了个晚辈礼,长公主侧身避开,回了半礼才抬眼看过去:“殿下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太子看着屋子叹了口气:“贺侯还没清醒,孤心里实在是惦记,听说有一位神医,极其擅长针灸疗法,便将人请了过来,姑母若是不嫌弃,就带进去给贺侯看一看吧。”
长公主一颔首:“多谢殿下……”
她忍不住也看了眼屋子:“付将军方才也送了人来,正在里头看诊,只怕要请神医稍候了。”
“姑母不必客气。”
太子看了眼付悉:“付将军有心了。”
付悉手握兵权,身份敏感,并不敢与太子多说话,只行了一礼便安静的退到了一旁,气氛却有些尴尬,与刚才只有她们两人时截然不同。
太子大约也察觉到了,轻轻叹了一声:“姑母看着清减不少,想必是十分劳累了,孤就不打扰了。”
长公主也没有留人,正要将人送出去,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那人仿佛没有察觉,径直走到了长公主身边,屈膝一礼:“草民无能,对贺侯的伤无能为力。”
长公主失望的叹了口气,虽然明知道结果如此,可每次还是会心存希望。
只是看着付悉的面子,她并没有露出不悦来,只是摆了摆手:“罢了,怪不得你,太医也说了,他一年里三次重伤,还次次都没养好,身体亏损的厉害……就当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养一养吧。”
旁人都不好搭话,太子倒是没了要走的意思,付悉只好告辞:“长公主,付某不日就要离京,就借这个机会,和您道别了。”
长公主有些唏嘘:“又要走了吗?是这次和姜国和亲的事?”
付悉点点头,却没有多说,只是再次行了礼:“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臣告退。”
两人都点了点头,付悉这才带着人一路出了贺家,随即便上了马车,却又迟迟没走。
“你想好了?真的不留下?”
那人摘下帷帽,露出一张贺烬朝思暮想的脸来,却是很坚定的摇了摇头:“我想,但不能,将军,你看见了吗?太子身边的那个人,手腕上有伤。”
付悉一怔:“你是怀疑,那天下手的人是他?”
她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慢慢点了点头:“不是没有可能,那人叫张琅,论功夫,和皇上身边的楚公公不相上下,是凉京城数一数二的高手。”
阮小梨没见过这位楚公公,只知道有个乔万海,还有个德瑞。
“那人不怎么露面,别说你,就算是朝臣,也多的是只知道这个人,却没见过的。”
阮小梨便没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又看了眼侯府朱红的大门:“如果真是太子,我就更不能留下了,他身份那么尊贵,做事又肆无忌惮,如果我留下来,那天晚上的事,就还会有下一次的。”
她看向付悉:“将军,带我走吧,就算有一天我有可能再回来,我也不能再成为一个拖累,我不想再躲在贺烬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