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梨远远地看见了个熟人,对方骑着高头大马,正混在姜国撤退的队伍里,一边跑一边四处用姜国话叽里呱啦的喊着什么。
她不自觉抓紧了手里的长枪,催着马就要过去,却不等走多远就被一只手拉住了。
付悉看着她:“穷寇莫追,别去了。”
阮小梨的目光仍旧落在那个背影上:“将军,那是赤鹰。”
付悉仍旧没松手:“我知道,可你就算追上去也不是他的对手。”
阮小梨当然知道,就算这些年她很努力,可毕竟学的太晚,对付寻常士兵还好,遇见赤鹰这种高手,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多少都有些不甘心。
付悉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局为重,你放心,不会太久的,等时机一到,咱们就一举将这些鞑子赶出去,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个手刃仇敌的机会……他当初是欺辱过你吗?”
阮小梨被问的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可随即就想起来赤鹰好像的确是和她有过节的,只是她刚才一看见这人,想起来的都是那天他将贺烬摔在地上,抬脚死死踩着他胸口碾压的画面,旁的倒是都忘了。
她只好又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的样子。
付悉笑了笑,虽然她比阮小梨大不了十岁,眼底却带着几分长辈的慈和,她随手将阮小梨脸上的血迹擦干:“不管是什么仇,总能报的,一步一步来,别着急。”
阮小梨应了一声,目光却再次落在赤鹰远去的背影上,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听付悉的话吧。
当初死乞白赖跟着她来了这里,已经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不能再不知好歹。
他们现在驻扎在穆林草原以东,堵在了姜国去越国的路上,所以时常要和姜国人照面。
前阵子付悉出了一支骑兵,将竹叶山夺了回来,算是彻底切断了姜国大军与银环城和蝰都守军的联系,所以最近姜国人的攻势有些猛烈,拼了命的试图将竹叶山抢回去,可付悉宛如一座高山,无论对方怎么蹦跶,来这里都只有败仗这一条路。
时间一久,阮小梨对付悉的敬仰便越来越深,很少会去违抗她的话,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很平和的,丝毫不见战场上遇神杀神,遇魔斩魔的凶悍。
远处响起号角声,是收兵的信号,她拨转马头跟在部队后头往回走,远远看见冯不印就喊了他一声,几个士兵一起看过来,然后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哟,阮校尉要找咱们二马爷?”
这些人曾经都是跟着冯不印的马匪,后来听说他当了兵,便都一起跟了过来。
冯不印踹了旁人一脚:“滚,别叫老子二马爷。”
他催马走过来:“想老子了?”
阮小梨看了看天色,时间还很早,看过去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热切:“你待会有没有事?”
一听她这么问,冯不印转身就走:“有事有事,忙死了。”
他不是不想理会阮小梨,而是这个人一旦开口问这句话,后面多半是跟着另一句,咱们练练吧。
什么叫练练?
就是找个校场打架。
如果是闹着玩也行,可她并不是,非要让你下死手,回回去都是一身伤,偏她还不记打,伤一好就又来找你。
开始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下不去手,小打小闹陪着玩了几次,后来见她实在不肯消停,只好真的动了手,想着把人吓回去,哪想到除了让阮小梨多躺了两天,根本没什么用处。
得了空她就来找你,这么多年过去,别说冯不印,就连付悉听见那句话都头疼。
他逃难似的催着马跑了。
阮小梨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扭头看见偏将程顺路过,连忙拦住了他:“程将军,一会儿有没有什么差事要做?我帮忙,”
程顺摆了摆手:“不用不用,都回去歇着吧,付小将军负责打理战场,没咱们这些人什么事儿。”
付小将军叫付青云,是付悉出了五服的远房表弟,从十七年前就跟着她镇守边关,一度被看做是付悉的接班人。
但这些阮小梨并不在意,她只听见了那句没咱们什么事,不自觉就扯了扯嘴角:“没事情可做啊……”
她一把扯住了程顺那匹马的缰绳:“那咱们去练练。”
程顺:“……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私事……”
“赶紧跟我走。”
两人拉拉扯扯回了军营,即便姿态有些亲密,可沿路看见他们的人,不管是兵士还是将军却都没有想歪,反而朝着程顺投来同情的目光。
冯不印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老程啊,你这倒霉催的,小心点啊,火头军那边才说少了个背锅的,要是让付悉逮着你……啧啧啧……”
程顺抬腿给了他一脚:“滚犊子,娘的,老子待会装木头,我特么不还手!”
阮小梨扭头看过来,眼底带着失望,看的程顺顿时多了几分负罪感,他牙疼似的吸了口气:“姑奶奶,放过我吧。”
阮小梨也不好强人所难:“好吧,我去找付将军。”
程顺反手拉住她:“别别别,练,我一定陪你练。”
找到付悉跟前,对方一听一群大老爷们都不敢和一个姑娘过招,肯定要觉得他们没血性,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来操练他们,比起那个,他宁愿去背锅。
两人选了个校场,各自选了把木剑对砍,只是阮小梨力气比不过程顺,虽然出奇不易给了对方几下,却还是在硬抗的时候被一下子抽在了颈侧,顿时肿起来一片。
程顺连忙停了手:“没事吧?”
阮小梨摇了摇头,连摸都没摸一下伤口:“再来。”
程顺有些下不去手,阮小梨笑了笑:“程将军,在这里练总好过去战场上,你不是在伤我,是在救我。”
这话说得……
程顺只好硬起心肠继续朝她攻过去,等天黑下来的时候,两人都躺在了校场上。
冯不印找了过来,远远地喊了一声阮小梨,可应声的却是程顺,因为阮小梨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冯不印蹲下来看着她,忍不住摇头:“伤哪了?”
阮小梨说不清楚,可能全身都有吧,但也不要紧。
“你来干什么?”
她喘了会气才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你很闲的嫌弃,却没想到冯不印竟然没说话,这是怎么了?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你来不是看热闹的?真有事?”
如果是以往冯不印大约要反驳一句自己不是看热闹的人,但这次他却只是应了一声,声音却有点低沉,听起来不像是小事的样子。
阮小梨更奇怪了,没听见号角声,就是没有敌袭,战场上,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大事?
“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冯不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那个……朝廷来人了,好像是你的老相识。”
阮小梨一顿,老相识,她在朝廷里哪有什么老相识,如果真要有……
她脑海里浮现出贺烬的脸来,手不自觉抠住了身下的尘土,会是他吗?
她摇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的,可万一……
一想到这种空白,她大脑瞬间一片红白,连思维能力都没了,只剩了血液不停的翻涌沸腾,烧的她不自觉战栗,贺烬,万一真的是贺烬……
“阮小梨?你怎么了?”
冯不印的声音就在耳边,却又仿佛很远,带着些不真实感,却仍旧将阮小梨从恍惚中拉的回了神。
只是就算如此,她却没心思去理会,她本能的低头看了眼灰头土脸还带着血的自己,下意识抬手拍打了两下,随后才猛然醒悟过来,就算来的真的是贺烬,她也不能去见他。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抬脚就要走:“别说我在这……”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却已经出现在了校场入口,那人的目光直直地朝他看过来:“阮小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