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将那头鹿丢上马背,然后牵着马一路疾行,路上他几次想开口,都被阮小梨用眼神制止了,直到周围草木逐渐稀疏,也重新出现了鸟虫的声音,阮小梨才停下来。
她长出一口气,扶着树干慢慢坐了下去。
青藤还惦记着她刚才不太正常的体温,很快走了过来,试探着抬手去碰她的额头。
触手湿热,果然不太对劲,他眉头不自觉皱起来:“你真的在发烧,是着凉了还是受伤了?”
他上下打量着阮小梨,见她左臂衣服有破损,下意识想检查一下,可不等伸手过去,阮小梨就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一点小伤,不要紧……殿下怎么会在林子里?”
青藤忍不住叹了口气:“当然是为了找你,那么多天都没消息,让人怎么放心?”
阮小梨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尴尬:“抱歉,给,给你添麻烦了。”
青藤不爱听这句话,很快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你刚才在那里做什么?那里不太安全。”
“我知道,但是要回来……就得经过那里,五日之期马上到了,我总得来交差,”她急促地喘息了两口,强撑着坐直了身体,“听见马蹄声的时候我,我还以为是司徒将军呢,还想偷偷过去看一眼他……打到了什么东西,没想到是你……”
青藤听她说话都有些费力,神情不自觉凝重起来:“你看起来不太好……真的没事吗?伤口在哪里,我看看……”
说着话,他的目光就再次落在了阮小梨那破损了衣服的肩膀上:“是肩膀吗?”
他抬手要去碰,但半路上就被阮小梨抓住了手:“真的不要紧……”
她又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眼底却逐渐染上了忐忑:“比起这个,有件事更重要……司徒将军回来了吗?他是什么猎物?”
青藤一时被问住,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阮小梨误会了他的沉默:“比我的好,对吗?他是什么?狼?豹?还是熊?”
青藤摇了摇头,脸色却仍旧不好看。
阮小梨再次想多了:“是……虎吗?”
她眼神暗了下去,司徒云霸果然勇武,可不能就这么放弃,她仰头看了眼天色,扶着树站了起来:“还没到子时,我还有时间,可以再进去一趟。”
她伸手去抓缰绳:“殿下,马匹借我用一下……”
话音未落,青藤就摁住了她的手,他终于开了口:“别去了,司徒云霸他……”
话说到半截,他又有些开不了口了,同为越国人,同在军中,司徒云霸这般卑鄙无耻,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甚至只是提起,他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堪。
阮小梨从他不太寻常的反应里读出了不详,心脏不安的跳动起来,她更紧的抓住了缰绳:“他怎么了?”
青藤满眼歉疚的看了她一眼,嘴唇张了张,却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阮小梨的心跳越发慌乱,她不太明白青藤为什么这幅样子。
她本就因为失血和疼痛而十分苍白的脸色,控制不住的越发难看起来,可短暂的僵硬过后,她反而笑起来,她抬手带着安抚意味的轻轻拍了拍青藤的手背:“殿下,你有话直说就好,是不是他的猎物比我的好?没关系的……”
她仰头看了眼天色:“我还有机会扳回这一城,所以你不用太担心,你告诉我,他打到了什么猎物?”
她本意是想安抚青藤,可话音落下,对方的脸色却并没有好看哪怕一丝半点,甚至更糟糕了。
阮小梨不明所以:“青藤殿下……”
青藤再次用充满愧疚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难堪的扭开了头,却终于开口了:“他不是打到了更好的猎物,他……根本没去。”
阮小梨微微一怔:“啊?”
她有些没听明白:“什么叫没去……那不就是说他没有猎物?那我是不是算……”
“他在耍你。”青藤打断了她的自欺欺人,“他根本没想过要和你比,也根本不想听你说出兵的理由。”
阮小梨恍然的“哦”了一声,声音轻忽低浅:“是这样啊……”
青藤叹了口气:“小梨,对不起,我早该想到的,那天我就该拦着你,不让你去的,白白忙活这一场,吃了不少苦,却什么都没得到……”
他垂眼看着阮小梨,见对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心脏不自觉提了起来。
“小梨?你还好吧?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好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人这么白白欺负你,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
“我没事,”阮小梨仿佛刚刚回神一般,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她打断了青藤安慰她的话,她不需要人安慰,“我没事的,你不用为我做什么……”
她迟钝地转了转眼珠,然后勉强自己笑了笑:“比不成打猎也还有别的……我再去见见他,肯定还有机会的……”
她转身就走,世界却有些摇晃,她甩了甩头,眼前的情形却仍旧不算清晰,好在她记得路,就算看不清楚,也知道司徒云霸的营帐在什么方向。
身后响起脚步声,是青藤追了上来,还在喊她的名字,阮小梨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去去就回,请他不用担心,可话都到了嗓子眼,却愣是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
她可能是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阮小梨脚下一软,对方没有碰到她的伤处,可这一下却将她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力气彻底驱散了。
她滑坐在地上,身体不听使唤的要往地上栽,一个温暖的胸膛及时靠了过来,撑住了她的身体:“小梨?小梨你怎么了?”
是青藤的声音。
阮小梨摇了摇头,想说没什么,只是眼前有些黑,让她看不清青藤的脸。
而黑暗,向来容易扩大人的感官,阮小梨只觉得自己本该适应了的疼痛在迅速加剧,沿着皮肤经脉,一路往四肢百骸游走。
嘶……
耳边响起了滴答声,半边身体也在迅速变凉发冷,她的伤口好像裂开了,好像又流血了。
她张了张嘴:“殿下……劳烦你给我喊个军医,带,带着针线……我可能要,要……”
缝一下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