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初蕊缓慢地抬起眼,江海明对上她的视线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唐突。他怕吓到袁初蕊,当即道:“我不是想催你们结婚,只是问一问,想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做个心理准备。”
他本来都准备好高高兴兴参加女儿的婚礼,结果出了这一档子事,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也不再是他们的女儿。
为人父母的,将孩子生下来,养育他们长大成人,心中对于他们能成家立业都存了满满的期许,更想能亲眼见证他们成家、立业。假女儿没了没关系,真女儿还在,而且他们又晴的事业日益稳固,又有这么完美的一个结婚对象在这,也是时候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了。
江董事长:我确实想看孩子们结婚,但我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袁初蕊闻言,眼中浮起一缕亲和的笑意,反问道:“江叔这是提前同意我和又晴的婚事?”
江海明理所当然道:“同意,当然同意。这有什么不同意的?”
袁初蕊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虽然说不上能把袁初蕊看得多么通透,但是至少能确定袁初蕊的确值得他们的女儿托付终身。
就今天这一件事上来说,袁初蕊才是那个一直陪着江又晴走到现在的人,也是在这件事里一直给予江又晴勇气和鼓励的人。所以江又晴喜欢她、依赖她,胜过依赖他们这对父母。
当父母的不可能永远都陪在孩子的身边,陪着孩子走到世界尽头。孩子终究是会长大振翅高飞,他们需要去寻找可以携手共度余生的伴侣,亦或者做一个独自生活也可以让自己的世界变得璀璨美好的人。
身为江又晴的父亲,他当然是希望能有一个人陪着江又晴,和她风雨同舟。而现在这个人就在他们面前,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他们简直喜闻乐见!
袁初蕊看见江海明应得干脆利落,心情都不自觉灿烂了几分。
她已婚的朋友们曾经跟她聊过,胆战心惊地拜访彼此父母,紧张又期待地告知父母他们要结婚的消息,得到双方父母认可的那一瞬间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候,有种已经和他们融为一家人的亲和感。
袁初蕊从前体会不了这份高兴,直到这一刻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是沐浴在日光温和的春天里,温和的风轻轻悄悄拂过耳畔,全世界都变得灿烂又温柔。
“谢谢您的认可。”袁初蕊美目微弯,“我向您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又晴。”
“不过结婚这件事,还是要看又晴的意思。我们说好了只要她想结婚,我们再谈结婚的事情。所以,只能请你们再耐心等等了。”
——不要催她。
这就是袁初蕊的潜台词。
她不会催江又晴和她结婚,也不希望身边的人去催江又晴跟她结婚。人都有逆反心理,万一这一个不留神就把江又晴的逆反心理给催出来了,那她找谁说理去?
更何况婚姻是人生大事,应该三思而后行,需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她的小朋友没有草率答应她的求婚也是在对她们两个人的未来负责。而且她尝过被家长催婚的滋味,那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江海明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她的目光也越发的赞许。袁初蕊为他的宝贝女儿着想的样子,让他这个老丈人越看越顺眼,越看越顺心。他们的女儿没选错人!
江海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陪又晴吧。”
袁初蕊颔首,抬眼看向他时,却在他的缓缓低垂的眉眼间捕捉到了一丝疲态。
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一朝变成这个模样换成谁都不好受......
“江叔,”袁初蕊温声安抚道,“您还有又晴和秋阳,他们都是值得你和蔺姨骄傲的好孩子。”
在这间书房最显眼的地方,还摆着江又晴凭本事拿回来的七个荣耀奖杯,无处不在向他证明,她这个女儿胜过那个养了二十多年的假女儿。
江海明停顿片刻,认同地笑了笑,点了个头,什么也没说。
江又晴一看见袁初蕊,立即起身迎上前去,搂着她的腰,亲昵地问:“我爸找你做什么?”
袁初蕊答道:“问我对周以柔的处理有什么看法,还有......”
她停顿了一下,反把江又晴的胃口给吊了起来,忍不住跟她撒起娇来:“还有什么呀?”
她卖乖的样子,对于袁初蕊来说无比受用,唇角勾起温柔的笑,轻声答:“还有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江又晴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懵逼的表情。来了,身为仙女的她果然也逃不掉家长的催婚吗?
袁初蕊见状,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说道:“江叔不是催你结婚,他就是想问问我们的意思。我和他也说好了,不会催你结婚,等你想结婚了我们再谈这件事。”
江又晴有她的保证,这才安下心来继续当自己自由的灵魂。有袁初蕊在,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高兴地笑了一下,心情显而易见好了很多,又问道:“那我爸现在在做什么?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她相信不论是哪家父母碰上这种事情,心情都会很糟糕,还很有可能会影响到食欲,她才不希望她的爸妈因为陶雅菱那个憨憨被影响到吃不下饭。
袁初蕊答“是”,她当即松开她:“那我去陪陪他,一会再去陪陪我妈。”
“今晚再陪你。”她说。
特殊情况,陪老婆的事情要靠后才行。
袁初蕊体贴地颔首,温声道:“好,我们又晴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海明静坐在书房里,目光悄无声息越过窗沿投向缀满星辰的天幕。曾经他就是在这样的星空之下,抱着年幼的小女儿,慈爱地给她念童话故事。孩子童真纯粹的笑容至今还印刻在他的脑海里,那也是他想一辈子都守住的笑容。
而今孩子长大了,笑容一如既往的天真无辜,可包裹在这个笑容之下的......却是一颗肮脏不堪的心。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海明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分明没有教过她去害人,去抢别人的东西!
他头疼地低下脑袋,满身失落地扶住额头,疲态尽显。
直到有人叩响了书房的门,他才回过神来,听见江又晴的声音之后便让她进来。
江又晴看见他冲自己笑了一下,笑容和以前一样亲和,但这回多了几许藏不住的疲惫。
他问:“又晴来找爸爸有事吗?”
江又晴握着自己的手腕,紧紧地握了一下,轻声道:“怕您心情不好,所以想来陪陪您。”
江海明的眼睛里倒映出她乖巧的模样,那副漂亮的面容里带着他和蔺婉清的影子,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他冲她招了招手:“那过来陪爸坐会吧。”
江又晴二话不说在他身边坐下,柔声安慰着:“爸,你不要难过,不是还有我和秋阳在吗?蕊——初蕊姐,也是你的孩子呀。”
江海明望着她,眼中缓缓绽开一点笑意,不由得好奇地问:“又晴,爸为雅菱感到难过,你难道不会生气吗?”
如果是陶雅菱坐在这里,一定不愿意看见他们在意别人。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希望父母的眼里只有自己,也只爱自己。
他们从前并没有多想,只当这是每个孩子都会有的心态,只不过是他们的女儿选择表现出来了而已。但今天才发现,一切都是他们想得太多,这个孩子仅仅是自私罢了——自私地想要独占父母的爱,自私地想要拥有一切,甚至自私地剥夺别人的荣誉,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她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江海明不由得想了想,得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或许是从她被找回来开始吧,那时候他们对她充满了愧疚和失而复得的喜悦,满心满眼只想对她更好,帮她驱逐走失的恐惧。只要她说疼,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就会得到他们更多的爱。
她尝到甜头,所以偷偷学坏了。
江海明叹了口气,却听见江又晴说:“不介意。”
她说:“这是人之常情,换位思考,我能体谅你们的难处。而且你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好这件事情,在我看来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他们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一定也痛苦过吧。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没有丝毫退缩,就为了给她一个交代,不让她感到委屈。
他们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这种决定,她还会介意什么?
江海明轻笑着问道:“我们又晴怎么这么懂事?”
至少,比那个让他们难过的女儿懂事。
江又晴闻言莞尔一笑:“我懂事,家里的大人才不会累啊。”
这是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只有懂事才能让陶清身上的担子减轻,让陶清脸上的笑容再多一些——没有哪个大人不喜欢懂事的孩子。
江海明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怔愣。
江又晴以往的日子可以说苦乐交加,苦难犹多。但在她辛辛苦苦过自己的生活的时候,那个占据了她的位置的人过得比她还要幸福开心,而现在却要她坐在这里,轻声安抚他们。
她鼓起勇气向他们说出自己的过去时,心里是那么的害怕,饶是如此她还是很懂事地说给他们时间,不会逼迫他们偏心她。
如果是另一个女儿会怎么做?会霸占他们的关注,会让他们站在自己这头,不让他们的心偏向别人一点。
所以陶雅菱永远都没办法成为他们的女儿,因为她永远都不会为他们着想,她是自私的,她的心里只有自己。但凡她会为他们想一点,当初就不会做出挑唆、利用的事情——还不止一次!
江海明突然就想通了这一点,那不是他们的孩子,那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坐在他面前的人才是心疼他们的女儿。
“辛苦你了。”江海明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
在最该无忧无虑的年纪成熟懂事,那对一个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而且这件事她也是受害者,却还在安慰他们......
他肃然道:“爸以后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又晴,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江又晴笑得弯起眼睛:“那您一会要先好好吃饭,要保护我也得先有力气才行呀。”
江海明闻言一乐:“所以你来劝我吃饭的?”
江又晴坦坦荡荡道:“当然啦,我可不希望我爸妈因为一个不聪明的人饿坏了。我就你们一对爸妈,饿坏了谁赔我哦?”
江海明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她坦荡又有点小嚣张的这个样子,心情莫名转好,唇边的笑意真切了不少:“好好好,爸一会一定好好吃饭。”
江又晴哄完自己爹又去哄自己的妈,幸好还有个江秋阳帮她分担,这才把江海明夫妇开解得差不多,好好地吃完了晚饭。
她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晚上睡觉,袁初蕊理所当然地睡在江又晴的房间里,免了别人收拾客房的力气。江又晴洗漱完之后钻进被窝,直往她身上蹭,环住她的腰,一脸的“求表扬”:“蕊妹妹,我今天是不是表现得很好?”
既勇敢地说出了往事,又能心平气和地安慰父母,她觉得自己做得简直是太好了,值得大红花奖励!
袁初蕊放下手里的书,温和地应道:“嗯,表现得特别好,想要什么奖励?”
江又晴顿时一脸兴奋,骄傲地亮出自己修剪过的整齐平滑的指尖,紧接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兴奋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前后还没十秒的时间,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袁初蕊没看明白她这个变化,失笑道:“怎么了?”
上一秒还兴致勃勃,下一秒就索然无味。
小袁董:你变得还挺快?
江又晴窝在她的怀里,一边用指尖绕着她的头发一边嘀嘀咕咕:“在这里做怪怪的,总觉得会有人来敲门......”
做那种事被人打扰可一点也不爽,她不喜欢。
“还是在我们自己的家里好,”她不禁感慨道,“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在哪里就在那里,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打扰。”
袁初蕊挑了挑眉,自动补上她话里略去的词汇,逗弄的心思瞬间就冒了上来,于是靠近她的耳畔,嫣唇微张,唇齿间的气息包裹着暧昧的温度轻飘飘地亲吻她的耳垂,发出来的声音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和撩人的味道:“说说看。”
“你想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