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早已深埋在心底,韩永丰每说一句,仿佛是助长的肥料,深深扎根在他内心。
衡帝没再问下去,韩永丰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衡帝还在犹豫的时候,又有一件事突然爆发。
就算李正业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是清白的,衡帝会信吗?自然不会的,世上多的是说自己是好人的坏人。
衡帝不信,所以他动摇了。
大典之后没过几日,小太子突然发病晕厥,太医院忙做了一团。
彼时林海棠正在昭侯府做客,忽然林府传来林飞白回不来的消息。
衡帝脸色冷了下来。
大齐文武之首,文是丞相,武自然是李正业。李正业征战四方,却已名扬大齐震慑边关,名号比他这个皇帝还有用。
大齐百姓甚至认为,只要李正业在,大齐就安安稳稳的。但就像许长延说的,谁能保证这把锋利的长刀,会不会指向皇宫的方向呢?
衡帝皱眉:“你不用提了,九龙卫是朕的一把刀,朕握在手里,不会有意外。朕也相信长延这孩子。”
韩永丰焦急地说:“陛下可以不追究小辈们,那么镇国公呢?”
韩永丰忙说:“陛下!这么一大批银子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必定是被西南王换做是兵器粮草和兵马,又为人所暗中藏起来了,此事必须追查到底!”
衡帝问道:“那么韩爱卿,怀疑是谁在朕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韩永丰说:“这些,都是从李重兴手中流出来的银子的票据,与李重兴贪|污了的那笔银两的数量符合,郭江的供词陛下也看过,都是千真万确,李重兴勾结西南王心怀不轨,这一点不可否认!”
衡帝说:“除郭江外,没有第二个证人?”
龙涎香淡淡的味道漂浮在御书房案桌四周,大齐天子负手站在案桌前,韩永丰跪在下面,两人之间一时没有说话,气氛有些严肃,房中的小太监大气也不敢出。
韩永丰一顿,说:“臣,怀疑是九龙卫之首许长延许大人!”
“嘉兴四年,突厥侵犯大齐北境,镇国公率兵远征,副将好大喜功轻敌冒进我军大败,陛下想将其斩首示众,为李正业所拦阻;嘉兴六年,建威大将军杀犯人充作敌军尸首来骗取军功,也是镇国公求的情。那两位都是李家军出来的,镇国公私心是如此之重!”
韩永丰步步紧逼:“残酷又如何,战场之上,怎么可能没有牺牲?!相反,镇国公屡次违背陛下您的旨令,擅自作主,偏袒嫡系,为人不公不正。现在镇国公在内名扬天下,在外震慑四方,根本不把陛下您放在眼里!”
“嘉兴一年,大齐和大周两国对峙,我大齐虽然只有三万兵力,但并非不可一搏。李正业却拒绝枢密院当时讨论出来的方案,反而节节败退,致使三座城池落入敌手!不得不投降议和!”
衡帝每听一句,脸色便沉了一分,好片刻才回道:“当时两方悬殊过大,枢密院想拿三万士兵的命去挡住敌人……朕也觉得过于残酷了。”
韩永丰说:“臣怀疑,是对方发现东窗事发,事先把人都给杀光了。您看西南王,死因更是蹊跷!”
衡帝说:“西南王并非由贼寇杀死,而是为巴蜀的敌人暗中毒杀。这点长延已与朕解释过,朕相信他。”
林飞白若是在太医院值班,也要在凌晨才回府休息,海棠并不在意,去找了重照:“小侯爷,我哥晚上不回来了,这天色也晚了,府里就我一个人,让我住这边好不好?”
重照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道:“行,你去找间合心意的厢房。”
大理寺的俸禄来的快,重照不想见到许长延,在昭侯府摆了一大桌菜,和林海棠汪子真一起吃。海棠话多,餐桌上气氛热烈。
重照问:“今日飞白在太医院值班?怎么不回来呢?”
林海棠说:“并非,府里的人说是宫里的小太子又不好了,哥要在宫里随时候着。”
重照惊道:“允琮又发病了?”
汪子真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我家那边也有出生就患有心疾体弱的孩子,如果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大多都撑不过十岁,治病还拖累了家庭。”
允琮这个病,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反反复复,每次都很幸运地熬过来了。重照前世没多注意,不清楚是不是也是这样,他总觉得过于频繁严重了些,他想去问问许长延,又拉不下脸面主动找人说话。
重照嘴巴里嚼着酸萝卜,“改日我入宫看看。”
允琮病倒得并不突然,之前太子大典对孩子的压力太大,操劳过度情绪波动起伏,突然在习课的时候喘不过气晕过去也不太意外。再加上入了秋,温度变化比较大,允琮身上还带了点低烧读着书,身子骨本就弱,一下就撑不住了。
重照托太监传了消息,站在后宫院子门口。
等了一会儿,里头的人推着三皇子出来了。
重照忙行礼,允劭眉眼像他性子温婉的娘,五官柔和,嗓音淡淡,“小侯爷怎的来了?”
重照说:“参见王爷,我今日例行来天一阁自省,听闻太子殿下病了,特地来看看。”
允劭说:“有心了,皇上会记得的。不过此刻里面还忙着呢,皇后娘娘发了火,除了太医谁也不让进去,通报的小太监怕是找不到机会,小侯爷还是先回去罢。”
重照犹豫了一下,“我想等等。”
允劭便陪着他在一旁等着:“即便等到了宫禁的时间也没个消息,侯爷也要等下去?”
重照默不作声。
允劭勾了勾唇角,笑容有点淡,“你让本王想到一个人。”
“数年前,我去京城郊外踏青,那天落了雨,避雨的时候,见着一个人,和小侯爷一样,即便没什么希望,也心甘情愿在雨幕下一直等着。”
重照好奇:“谁?”
允劭说:“应该是小侯爷的老相识了吧?是九龙卫许大人。他来郊外的铁匠铺子求一把匕首,站在铺子外头,整个人都淋湿了。侯爷怕是想不起来了,那家铺子的主人祖上是给皇家做兵器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年岁大了,接的单子少,别人求也求不来。”
有下人经过时停下来行礼,允劭都摆手让人过去了。
秋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和重照的袖子,他仿佛浑然不觉似的,沉陷在过去中。
允劭耐心地等他回复。
重照轻声问:“他等了多久?”
允劭愣了一下:“我怎知道,雨小了些,我便走了。怎么,最后他后来求到了?”
重照心道没错,但是他没等到。
里头跑出来个小太监,传了衡帝的消息,说让重照先回去,允琮的病情稳定下来了。
允劭说:“你的心意也带到了,走吧,再坚持就惹皇上烦了。本王正好要出宫,你同我一起罢。”
重照点点头。两人走至半路,允劭忽然说,“等一下,本王好像落了东西,得去一趟母妃那里,小侯爷先请。”
重照告辞,出了宫门,易宁已经拉了马车在门口等他。
重照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要坐下,发现里面坐着个黑影。
黑影动作迅速无比,扑上前捂住了他的口鼻,重照一声惊呼硬生生咽了回去。
眼睛适应了车内的暗度,重照看着面前按住他嘴巴的允河,对方还捏住了他的手臂。这小兔崽子力气不小,压得他手臂疼,还只会蛮力,一点技巧都没有,若他真的反抗早已挣脱开了。
允河脸上也是震惊的神色,“怎么会是你?我三哥呢?!”
允河放开了他,重照自己找位子坐好,皱眉说:“这是我的马车。”
允河讶异道:“这是你的马车?怎么可能,我之前看过三哥坐过这个式样的马车回过府。”
重照思索了一下,想起了当初在茶楼里他确实是借给允劭自己的车马。重照揉着自己的手腕,面无表情地说:“你要不要下车看看,上面是不是昭侯府的字样?”
允河说:“不要,既然我上了你的马车,你也不能把我赶下去!”
重照:“为什么?”
允河烦躁地说:“明天大齐使团就要入京了,我娘说要揪着我的耳朵当着大家的面给那个纪正卿道歉!我不要,太丢人了!”
重照看出来了:“所以你决定……离宫出走?”
允河抱住他的胳膊,“你不能赶我回去,万一我找不到三哥,我娘又要把我抓回去了。让我跟那个纪正卿道歉,不如杀了我!我绝不会道歉的!”
昭侯府要养的人口也不多,再养一个倒也无妨,只是允河万一真的是偷跑出来,只是德妃娘娘要担心。
重照说:“算了,你想住着就住着罢。如果将来德妃生气,我可不担任何责任。”
允河点点头,“没问题,就让我躲一阵子。”
说罢他看了看重照手腕上被他捏出的红痕,半疑惑地说:“小昭侯,你一武将出身,也太弱了些,怎么连我都打不过?以你的本事,不应该揪着我的领子丢出去吗?难道是我习武有长进了?”
重照冷淡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允河深感寄人篱下的痛苦:“好好好,当我什么都没说。”
重照靠在软垫上,神色冷淡。
车厢微微晃动,重照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允河动作快,他反应更快,下意识护着肚子,避免碰撞。习武之人,最忌讳的是有了软肋。所以允河扑上来的时候,重照最在意的只有避开一切撞击,一动都不敢动,以至于受制于人。
作者有话要说:原版本:允劭:“应该是侯爷的老相好吧?”
捉虫版本:允劭:“应该是侯爷的老相识吧?”
注:
老相好:旧情人或指相交已久的好友
所以其实我是不用捉这个虫的?陷入沉思ing
我错惹我还是没写到……攻出来,渣作者的话不可信
衡帝垂眸看了眼韩永丰呈现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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