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珠阁遇到风铃时,容悦不得有些惊讶。
若非肯定风铃的手插不进侯府,她都要以为风铃在她身边安排了眼线,不然怎么她一出府就会遇到她?
容悦正被厉晟扶着下马车。
春意盎然,除去刚进京的那段时间,京城越发热闹繁荣。
锦珠阁里有不少人,容悦扫一眼过去,就能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庞,她也并未在意,不过那些人看见她,却不由得有些惊讶。
到并非是惊讶容悦,而是因为看见了厉晟。
这些世家夫人小姐平日里空闲时间不少,出府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是在这锦珠阁见到男子,就不得不说是件稀奇事了。
两人做便装打扮,腰际垂着的玉佩极其相似,厉晟握着容悦的手,对旁人视若未见:
“小心些。”
风铃走过来时,刚好听见这句话,她步子一顿,眸色微闪,随后她只是朝二人轻微服了服身子,算作行了半礼。
厉晟面上神色微寡淡,敛下眼睑,似乎并未看到她一眼。
倒是容悦心中暗自挑眉,得体地回了半礼。
不过两人皆没有说话,似乎只是偶然遇见一般,风铃直起身,就跨了出去,容悦扫过她的背影一眼,她身后的丫鬟手里提了一个锦盒,应是买了什么。
她轻轻眯了眯眸子,她原以为风铃会和侯爷搭话的。
其实她猜的没错,风铃最初朝这边走来时,的确的想和厉晟搭话,可刚走近,就听见了厉晟的话,她瞬间明白,今日她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既如此,她自然不会白费功夫,还平白坏了名声。
可越是如此,容悦越是对她起了好奇。
不过这份好奇心晃荡了一圈后,就被眼前的男人打断,他正从柜台上拿过一枚玉簪在她发髻上比较,还问她:“喜欢吗?”
容悦立刻回神,细细看了眼,摇摇头。
玉簪和她昨日戴的那枚并未什么太多的差别,甚至材质还比不上那枚,她自然提不了什么兴趣。
闻言,厉晟就将那枚玉簪放下,重新又打眼寻去。
他看得仔细,完全没有注意到旁人打量两人的视线。
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在意,可容悦却没有这么淡定自若,悄无声息地多了几分不自然,她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衣袖:
“侯爷,我们走吧。”
厉晟似还想再看待一会儿,可女子扯着他衣袖的劲道用力了些,他终于抬起了头。
四周打量的视线瞬间消失不见。
厉晟失笑出声,附在容悦耳边说:
“阿悦出府时还兴致冲冲,怎得如今不好意思了?”
容悦脸颊红了一片,却不好在这里与他呛声,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刮了他一眼。
厉晟也没有再笑她,牵着她出了锦珠阁。
两人中午不打算回府用膳,乘上马车,要过去聚满楼。
马车刚行驶片刻,不远处就传来嘈杂声,还伴着几声细细柔柔的哭腔。
容悦好奇地掀起帘子望去,还没有看清,就被厉晟挡住视线,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容悦眨了眨眼睛,睫毛轻柔地刮在男人手心,她未察觉到不对,还在问:
“侯爷怎么了?”
厉晟只觉得手心有些痒,他遮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不入眼的人,阿悦还是别看了。”
容悦拉下厉晟的手,也不再去看,反而是有些好奇:“侯爷知道是发生了何事?”
厉晟倚靠在车厢上,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梢,压下心底的不满。
好不容易陪她出来一趟,没得为这事污了她的耳。
这条街通往聚满楼,一路上商贩格外多,而在这条街的拐弯处则是另一片天地。
即使天子脚下,也有红巷街,里面大大小小有着许多的美人阁。
这地方里面的女子,多少有些是不自愿的。
这样一来,自然就会有女子偷跑出来一事。
厉晟虽在京城待得不久,可也听过此事,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巧地被二人撞上。
厉晟对此事皆无感。
美人阁既存在,且在京城这边地不倒,背后肯定是有人支持的。
而且他们都是有真真切切的卖身契。
想管闲事,就拿银子。
厉晟表示,如今他已有家室,可管不了那么多家世。
更何况,厉晟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冷意,往这条街上跑的女子,自然也有自己的心思。
聚满楼一顿膳食的费用高昂,进去的大都是权贵子弟,这些女子若是真心想逃跑,怎会挑美人阁最悠闲的白天?
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真当旁人都是傻子吗?
见女子还在好奇地等着答案,厉晟点了点她的额头,还是如实告诉了她:
“应是红巷街跑出来的女子。”
容悦顿时噤声,来京城这么久,她自然知道红巷街是什么地方。
“她们既然逃跑,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
“谁知道呢?”
纵使那些地方的确不堪,可日子却比寻常百姓家好过多了。
容貌出众者,至少锦衣罗裙、珠钗金银总会有的。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要她们再如同从前一般过艰苦日子,又岂是易事?
看见侯爷嘴角挂着的轻讽的幅度,容悦微蹙眉,也反应过来此时是何情况,有些无言,扯了扯嘴角,一言难尽:
“她们怎么敢肯定,会有人帮她们?”
若是没有,这一番动静下来,她不觉得那些地方会没有惩罚。
就算是寻常府上的奴婢出逃,都不会轻饶了去。
那些地方的惩罚应会更残酷吧?
厉晟把玩着她的手指,软若无骨般,让他爱不释手,闻言,连头都没抬,直接轻讽出声:
“敢这般行事的,自然是对自己十分自信。”
在那些地方,总会有人捧着,又有所谓的价高者得,被捧习惯,就有些人逐渐认不清自己了。
两人话音刚落,忽然马车就陡然停了下来。
外面庄延有些冷冽的话传来:
“侯爷、夫人,有人撞马车上了。”
马车前方留了足够的空地,庄延和玖思都坐在上面,还有一个车夫。
那女子跑过来时,庄延就已经让车夫缓下速度,可就是这样,人还是不长眼地撞了过来。
他有些气闷,之前厉韵一事,他瞒着夫人,本是好意,却险些弄巧成拙,还没得及补救,今日在夫人面前,就又出了岔子。
他本就不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再加上怕夫人对他印象越来越不好,连带侯爷也对自己不满,当下对跌坐在地上的女子起了厌恶之心。
因此,他回禀的话,也是说有人撞马车上了。
而并非是马车撞上人了。
马车里的两人听见这话,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好笑。
两人原还在讨论此事,却不想立刻就成了主人公。
两人也并未出面,厉晟更是将一丝轻讽挂在眉梢,却是握着容悦的手一直未松开。
庄延见里面没有动静,心底了然,顿时看向下女子,冷声道:
“让开!”
那女子原本跌坐在地上,白净的衣袖轻纱落地,染上一丝尘埃,她发髻只戴了一支银簪,似乎因为跌倒,细腻的手上被划上,眼角的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令人怜惜不已。
四周不少人动容,可是一看马车,就知自己惹不起,也不敢说话。
那女子听见庄延冷冰冰的话,似乎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流下,惊慌失措地看着后面就快追过来的人,声音急促、有细细柔柔地:
“大、大人!求您们救救奴家!奴家愿做牛做马报答您们!”
马车里的容悦听了这一句,就觉得腻味,她捧了一杯茶水,细声问:“她们都是如此吗?”
直白地过分,就差直说,只要你救了我,我做什么都愿意了。
厉晟闷笑,轻咳两声,就着她的手喝了茶水:
“所以你知道,本侯为何不让你看了吧?”
容悦先是点头,然后眯起眸子,睨向厉晟:“侯爷不让我看,自己也不看?万一是绝世大美人,侯爷也不怕后悔?”
厉晟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将话题拐到这儿,轻啧了声,食指弯曲,微用力弹了她的额头:
“本侯见过的女子几许?其中被世人称倾国倾城的未必没有,只可惜,本侯自始至终,就看中了一个白眼狼。”
他一席话说得咬牙切齿,偏生笑得一副温柔的模样,让人看得心底毛毛的。
容悦双手捂脸,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细软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
“你、你说谁是白眼狼……”
“让本侯想想阿悦刚刚的一席话,什么绝世大美人?什么本侯会后悔——”
她额头处微红,厉晟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一边轻柔地替她揉着。
容悦被他说得无地自容,连忙伸手堵住他的最,软声讨饶:“侯爷快别说了,是我错了,我不该说那话……”
两人之间旖旎着,外面却还没有结束。
庄延听完那女子的话就笑了,他生得本就好看,这一笑,让那女子一怔,随后就听见他说:
“转过去,做牛做马?”
前面一句,他是对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玖思说的,玖思正睁着一双眸子好奇地看着,一听这话,虽然不解,却是听话地转过头去,还伸手捂住了耳朵。
庄延见此,才问了那女子后半句。
女子眸子一亮:“是!求大人救救奴!”
此时那群抓人的几个大汉也到了这里,可是一看此情形,也不敢插嘴。
庄延扯了扯嘴角,看着那女子的眼底越发冷冽,他跟在侯爷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没眼色的人,什么人的马车都敢拦。
他抬手指向那女子,朝那大汉问:“她赎身钱多少?”
以前也遇到过这情景,所以这些人大多心底对这些女子有个数,只是他们瞧不出这位是何意思。
毕竟他们到这里至今,马车里的人可都未曾露过面。
不过庄延的穿着打扮贵重,他们也不敢忽视,当下毕恭毕敬地报了价:“回大人的话,这云韵姑娘的赎身钱是一千两银子。”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喧哗。
一千两银子,在京城这片地,也够买一座小四合院了。
那大汉自然知道自己报价高了,可这些敢管闲事的人都不差钱,他们自然是要狠狠报价。
若非看出眼前的人不好惹,他怕是要报得更多。
庄延直接轻呵了一声,对于他来说,一千两自然不算什么,可让他如此的则是因位那大汉的话:
“你刚刚说她叫什么?”
那大汉对视一眼:“云韵!云彩的云,韵味的韵!”
几人都没什么文采,能说出来,都是憋半天才憋了出来的。
马车里的厉晟眸色已经冷了下来,不因别的,只因这个名字和厉韵撞上了。
若是他不知,自然无事,可他知晓了,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一直没有动静的他,终于抬手敲了敲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