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大哥听得入了迷,回过神差点撞上前头的车,使出全力踩下刹车,堪堪在最后一毫米的时候停住。
大哥后背全是冷汗,嘟囔了几句国骂,大喘气了两下后,想起后座的客人,忙回头,看到小姑娘倒在男人怀里,男人眉头紧皱,神情严肃地看着他,索性俩人都无大碍。
大哥赶紧道歉:“抱歉,不小心走神了。哎呦,我说小哥,你就答应了吧,我这么把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姑娘求婚的,看把我急的。”
江辻烈:……
还成了他的错。
这里距离莫非家还剩一小段路,江辻烈出声:“麻烦靠边停一下。”
司机大哥很懊恼,他没法听到结局了,只有悻悻地收了钱,帮他们把后备箱的行李拿出来。
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瞧了他们一眼:“有情人终成眷属眷属哈。”
周以汀被逗笑了,一直紧张的心情稍微松弛了些。只是,她余光瞧见江辻烈没有多少情绪的脸,这点笑意立刻被压了下去。
他拖着行李的时候,另一只手拄着拐杖,他们就没法牵手了,周以汀乖巧地跟在他身旁,一步一步,随着他的节奏,沿着通往回家的路慢慢走着。
他在思考,脑中有一张大网,每一条线都需要去理顺,有打结的地方,他就要费点功夫。
其实都想好了,只是他是冷静的,对方不一定冷静。她好冲动的个性,他很清楚,有时候她可能连后果都没有考虑过。
周以汀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不愿意让她看出心思的时候,会戴上完美的面具。
时间拖得越长,希望就越渺茫。
刚才还雀跃又期待的心情,随着这段路越走越慢,他们背后的影子越来越长,离家越来越近,而变得越来越焦虑。
然而,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进了一间街角的咖啡屋。
“谈谈吧。”进门前,他说。
周以汀错愕地停下脚步,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这家咖啡店什么时候开在家旁边的,结巴了一下,说:“好。”
咖啡屋一楼人满了,于是他们来到了二楼,江辻烈提着行李,他的腿有旧伤,但他依然是个年轻体魄健康的男性,毫不吃力地将行李拿到二楼,然后转身帮她的拿上去。
他们在靠窗的角落坐下,各自点了一杯咖啡,她有点燥热,点了杯冰咖。
周以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严肃,不安地搅动着面前冰咖啡里的冰块。
江辻烈现在空出两只手,他用右手摸了摸口袋,里头并没有烟。为了保养身体,他已经戒烟了,但身体曾经留下的痕迹,在某一些时刻,还是容易被诱发。
比如现在,他极度紧张的时候,十分需要来一根。随即他很快想起,他们正在一家咖啡店,这里禁烟,不由作罢。
他不着痕迹地放下手,整理好思绪,跟她说:“其他事,我们可以暧昧、试探,给彼此一点愉悦或者危险。但结婚这件事,我们都需要非常认真的对待。”
周以汀急切地说:“我很认真。”
小姑娘皮肤很白,稍微热一点、情绪激动一点,就会从耳根红到面颊。她现在很认真地看着他,面上很镇定,但耳朵尖一直是红红的,半沉入地平线的阳光从她侧面的玻璃窗照进来,透过她的耳尖,他能清晰地看到被夕阳染红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
他收回心神,无奈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哦,好。”
“我问三个问题,你思考三秒后,再回答我。”
“可以。”
“思考三秒。”
“现在就开始了吗?好,我想想。”周以汀在心里默数了三下,“好的,可以。你问吧。”
“你希望我们的关系,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他们的关系要说复杂,是要比街边超市阿姨正在看的连续剧要复杂一些,要说简单,也比她家卖的糖果标价简单一些。
这个问题,她不可能也不需要在这三秒里思考,因为她已经思考过整整五年。
三秒过后,她慎重地给出了答案:“我希望我们之间最终的关系,是平等的相爱关系,彼此喜欢,彼此尊重,彼此信任,再也不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她确实思考过,并且已经思考到了一定深度,她曾经对他有过一种偏执的依赖,逐渐演变成凶狠的占有欲,她对他的喜爱因为羞愧与自卑而变得扭曲,甚至产生了破坏掉一切的疯狂念头。
她用了五年的时间,将自己对他的喜爱从那些犹如病毒的负面感情里剥离出来,虔诚地将它保留在她心底最干净的□□。她努力让自己变好,释怀过去的伤痛、丑陋、崩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用一份真挚的心意喜欢他。
所以,江辻烈没从她的口中听到亏欠、原谅、弥补。这让他有些意外,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心动。他最不能接受她带着任何不平等的心情面对他,哪怕是亏欠、同情也不可以。
虽然,这些情绪会在某些时刻无法避免地流露出邪恶的触角,但绝不可以是感情的基础。
“第二个问题……”
她打断他:“先等一下,我第一个回答,你满意吗?”
她需要一个公平的回馈。
他愣了愣,转念一想,她的诉求合理,他说:“这也是我的答案。你比我想的要成熟。”
她清浅地笑了下:“毕竟,我长大了五岁,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
他想起她的那些同学,那些他们口中的大学生活,在他没有参与的五年里,她遇到了一群好友,拥有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成长成为一个有足够能力照顾自己的好女孩。
“是。”
短暂的沉默后,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我们还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这个问题是双方的。
周以汀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郁穹不是我未婚夫,涉及到他的隐私,我不太方便说明。但我们之间确实不是这样的关系,我没有出轨。”
他平淡地点了下头:“我早就知道。”
敢出轨?打断腿。
周以汀吓了一跳:“你早知道?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
周以汀狐疑:“我们没有什么破绽。”
“呵。”
天真,喜欢一个人是隐藏不了的,同样,不喜欢一个人,作伪也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他们压根
没努力假戏真做。再加上,他只要稍微调查,就能知道这位家境殷实的年轻人的情况,再诈他两下,他就稀里糊涂都招了。
他虽然很不齿自己这种近乎霸道的行为,可不是只有周以汀对他有占有欲,他对她也有,甚至不比她少,他所珍之、爱之、惜之、宠之的姑娘,被另一个小毛头骗去了,酒桌那会他的恼怒像是引爆了一座沉寂的活火山,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他就是要对付这个小子,哪怕他只是霸着“未婚夫”这个名头都不行。
周以汀听得一愣一愣,难怪郁穹这小子这段时间老是躲着她,原来早就倒戈了。
周以汀算是明白了:“你早就知道……还调戏我?”
亏她胆战心惊了老半天。
江辻烈佩服她的颠倒是非能力,眯起眼:“那你为什么骗我?还婚期将近?”
“为了挡桃花,你也听说了,追我的人很多,而且,我已经换人了。”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名正言顺。
“噢,很荣幸,接下来由我继续替你当桃花。”江辻烈似笑非笑。
周以汀戳着被子里的冰块,觉得这次是公平交流机会,她也得一次性问个明白:“你的momo呢,一会未婚妻,一会不是,难道也是拿出来故意气我的?”
周以汀就是忍不住心里发酸,之前怕他生气,还刻意掩藏,这会小脾气不藏了,一双眼睛凶巴巴地瞪着他。
江辻烈挑眉:“婚都跟我求了,现在问会不会迟了点?只准你找一个假未婚夫,不准我找一个假未婚妻?”
“江辻烈,你好幼稚,我真当真了怎么办,而且她好凶,把我堵在洗手间门口。”
江辻烈大为感慨,江瑜再凶,也没周以汀厉害,这姑娘是不是对自己的战斗力过分低估了?
“那她到底跟你什么关系,你卧室都挂着她的画。”
这个momo,趾高气昂踩她脸的样子,她连着一礼拜没睡好。
江辻烈避重就轻:“总之,她不是我未婚妻。郁穹是我发现的,momo,你也可以试着自己推理一下。”
他真是坏死了,她都已经明牌了,他还在那装。
她咬着吸管,别过脸。
她绝对说不出初恋情人这四个字,哪怕不是恋人关系,他们也一定是友达之上。
可她的初恋就是他,他的初恋不是她,她说好了要祝福的,所以现在也不能生气难过。
周以汀不想再停留在这个问题上,反问他:“那你呢,你有瞒着我的事吗?”
他平静地回道:“有。”
周以汀回过头,不知为何,心脏突然被一只手抓住。
江辻烈双手交握,手指无意识地打着点:“我从未对人说过,但如果我们彼此选择进入婚姻,我需要坦白告诉你。”
他如此慎重地与她交付秘密,令她原本就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预感到接下来的话会有多艰难,他从未对人提起的秘密,今天选择告诉她,这是对她最大的信任与托付。
“等等,你让我缓缓。”周以汀捧起冰咖啡喝了一大口,停顿了几秒后,她才点头,“可以了。”
他原本也有些紧张,但看到她这副模样,倒是替他缓解了不少压抑,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我的腿伤,是一场车祸,不是在比赛场上,而是一场普通的车祸。”
他并不是很想提及这个过往,他曾经因为这次车祸,接受过心理治疗,有着严重的ptsd,即使到现在,他依然没能完全治愈。
谁能想到他江辻烈无法跨过这个难关。
但他今天坐在这里,决定把这一切的隐秘原原本本对面的女孩。如果他们选择结合,那么他希望彼此之间,不要存在谎言、欺骗与猜疑。
“当年,我接到一个自称快递的电话,说是一位周小姐寄给我的东西……是一只相机。”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似乎想要尽快把这一段黑暗的过去说完,不想让她听得那么清楚,“在去拿快递的路上,我的车和一辆卡车相撞,我脑中一片空白,醒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的腿没了。”
周以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血色从她的脸上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褪去,紧张与不安带来的红晕被苍白取代。
咖啡杯里冰块相撞、跌落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像极了她心底有一处最敏感的地方撕裂的声音。
她的脑中第一个反应是:“你的腿伤,还是因为我。”
江辻烈蹙眉:“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这么想。这件事本身和你没关系。”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如果不是我的快递,你会去吗?”
江辻烈沉默,须臾后说:“不知道。”
“你不会。”
她脑中处于朦胧状态的信号源突然被点亮。
他知道她的偷拍,并且纵容她的大胆,没想到,她在最后时刻,把这份“礼物”留给他,作为诀别的“伤害”。
“我并没有这么做过。”她苍白地辩解道。
他看出她情绪的剧烈波动,立刻握住她用力捏成拳的手。
“我知道。”
他不忍看到她这样的表情,才一再敷衍她关于腿伤的询问。
周以汀心里已经明白了:“在看到相机之前你也不确定。”
他从不对人提起这件事,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以为这件事与她有关,但他替她隐藏了起来。
在京城的那晚,他看到相机突如其来的反常状态,原因都在这。
如果真实的答案容易伤人,他是否还要继续?但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一关。
“是。”但他很快说,“可我愿意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听到他冷静的回答,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是个有前科的人,手段不光明,但她并不无耻。
“我绝对没有这么做,如果是我做的,我不会跟你说谎。”
她只要想一下,他是为了取她的相机,葬送了职业生涯,甚至生命,她的脑袋像是被沸水烫过一遍,灼痛到想要失声尖叫,五脏六腑被恐惧深深浸透,让她全身忽冷忽热。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一定要去追他开的那辆车,告诉他不要去,不,她压根不会用卑鄙的手段玷污他的自尊与骄傲。如果能阻止这个意外发生,她甚至可以不去认识他。
“这件事,显然是有人暗中作祟。我要在今天跟你说清楚,为的就是不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心结。”江辻烈发现对面的人陷入了自己无端的情绪,脸色变了又变,完全没在听他说话,不由加重语气,“周以汀,看着我。”
周以汀浑身一颤,注意力终于集中到他身上。
“你在想什么,告诉我。”
“我想……”
他要把不好的话先都堵住:“到这个地步,你要是敢说一句分开……”
她顿时心中滚烫:“我不会说分开。那个伤害你的人,绝对不能放过,谁都不可以伤害你,哪怕是我。”
江辻烈愣了下,被她眼神里的愤懑震到,小姑像是护崽的小兽,不可抑制地愤怒,她太难受了,即使极力控制,还是无法阻止鼻尖冒红。
“周以汀,都过去了,我已经知道不是你做的。”
她知道,他不想看她为了这个流泪,于是强忍着情绪。
“我可以问第三个问题了吗?”他平静温和地向她发问。
她吸了下鼻子,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点头:“你说。”
她纤细的手指,因为紧张,指尖冰凉,被他握在手里,不断地摩挲,从他的皮肤传递而来的安全感,令她稍稍安定,慢慢有了一丝温度。他神情无比专注地望着她琥珀瞳仁,天光渐暗,美丽晶体随着室外的光线,变幻着迷人的光泽。她总是喜欢把喜怒哀乐放在脸上,眼睛里是喜是怒一目了然,后来她学会了掩饰、躲避,他不再能从她脸上看到过多的情感,就算有,也是令他心烦意乱的小心翼翼。
他喜爱她的大胆张扬、狡黠机灵、冷淡骄傲,也疼惜她的刁钻任性、口是心非,他知道他的姑娘过去曾经迷途,他愿意等她知返。
周以汀等待着他最后一个问题,他的线条比五年前更为利落,眉骨与鼻骨撑起的面部轮廓暗藏着深邃成熟,他不再少年冲动,却比过去的那个他,更加坚定果决。
她在他这里从来不给自己留后路,那么他就是她的后路。
“周以汀,和我结婚,你不会再有后悔的机会,以后要是想离婚,我连房门都不会让你踏出去。”
“你想好了,再回答。”
再也没有什么问题,能叫她刹那间热泪盈眶。
“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荨麻疹,医生说我应该是过度疲劳导致免疫力下降,需要早点睡,多休息。
前段时间加班加更新,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1点多睡的,最近开始吃药,更新尽力,如有情况,会提前请假。感谢在2021-11-0821:40:00~2021-11-0921:2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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