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随宗爱入城,让宗爱带五千骑兵控制四城城门,不得放入一兵一卒,自己亲自带五千骑兵,往宫里支援若离。
宗爱虽然觉得不妥,可文锦安排合情合理,也就无话可说。
文锦带兵更加犀利,距皇宫一箭之地,便大声命令:“冲,冲起来,全速冲进去。”
骑兵的优势,是冲击,而不是对峙!
全速冲进宫里,正好看见天街上两军对峙,文锦毫不犹豫:“冲,冲散他们,把他们压回去。”
骑兵高速冲击,步卒毫无抵抗之力,第一轮冲锋,御林军便被全数压回房中,文锦又大声命令:“看好了,不要轻易厮杀,他们若出房间,全速压回去。”
说罢,纵马来到丹墀下,抬眼一看,当即傻眼,剧情,完全脱离剧本之外。
按设计,若离应该率一百骑兵冲上丹墀,以杀阵逼退云青玄,以及贴身侍卫,将慕华孤压回大殿,逼其写下退位诏书,禅让皇位。
可现在,若离,跪在慕华孤面前,中间隔着云青玄,若颜,脸色苍白,游移在几人之外,神情恍惚,仿佛梦游一般,这哪里是造反,分明是朝拜!
如此拖延时间,万一百官失控,或者铁翎甲士入城,局面,瞬间反转。
文锦不再迟疑,大喝一声:“列杀阵!”
都是若离忠心耿耿的部下,已经排练许多次,一百骑兵迅速列阵,排成交错杀阵,文锦举剑一挥,便要向丹墀冲击。
“住手,退下!”
若颜一声呵斥!双眼冷冷看着文锦,不再是娇俏的乖乖女,而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女神。
文锦疑惑不已,挥手命军士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若颜——此刻,唯一能自由活动的人!
若颜,却缓缓上前,走到慕华孤面前,款款跪了下去:“父亲,女儿有话说。”声音发颤,脸色苍白,冰雪一般冷峻,仿佛能冻透寰宇。
若颜心中,其实无比震撼,不是怕,打仗,她能指挥若定,可如今对峙的,是父亲和若离,都是她最敬爱的人,对她都宠爱无比,她不想任何一方受到伤害。
可局势,并不是相像那样轻而易举,逼宫,是你死我活的游戏,她本想帮助若离,避免朔国的惨剧,在宴国重演,可眼下的局势,可能比朔国,更加惨烈。
她,必须阻止,不是以公主的身份,而是,以女儿的名义。
“你们早有预谋,你,也背叛朕!”
慕华孤死死盯着若颜,咬牙,一字一顿质问,随即长长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青黯的苍穹,无比伤感:“朕,何其疼爱你们,你们,竟然弑父、弑君!“
“不,父亲,孩儿与大哥,从未想过要伤害父亲,尊皇上为太上皇,只是为了避免朔国的悲剧重演,如此,可以保全父皇,保全兄弟,保朝廷稳定、天下太平。“
若颜,已经泣不成声,看着父皇无比伤感的神情,她由衷感到剜心的刺痛:“父亲要是觉得孩儿有弑君弑父之心,孩儿愿以死明志。“
若颜重重叩下头去,双肩,剧烈抖动,虽然竭力压抑,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扯痛众人的心扉。
慕华孤一语不发,又死死地盯着若离,此刻,他只需一个眼神,云青玄可以轻而易举擒拿若离。
可他,还是犹豫了,宫内两军对峙,宫外情况不明,若曦、若谦生死未定,稍有不慎,便滔天祸起,国家,有灭顶之灾!
如何解局,他,并没有把握。
“父亲!“若离终于开口,说了入宫之后第二句话。
跃上丹墀的一瞬间,他改变了主意,率兵攻击皇帝,当然可以一举成功,可万一,父皇拼死不从,自己,难道杀了他?或者他举剑自刎,自己又如何办?
果真如此,名声,实在太差了,自己终究要当皇帝的,史书如何留名?对皇帝而言,有时候,名声,比性命更重要!
有些事,让文锦去做,比自己更合适,他确信,文锦比自己更怕失败,事后杀掉文锦,还能落一个替父报仇的好名声。
毕竟,杀文锦,本来就在计划之内。
没想到若颜阻止了文锦,更没想到,父亲,开始犹豫,他瞬间明白,父亲为什么犹豫,便缓缓开口,称父亲而不是父皇,跟若颜一样,要展开温情攻势。
“父亲,儿子绝没有一丁点伤害父亲的意思,此心可对天地,可昭日月,儿子只是看到父亲操劳国事,殚精竭虑,身子渐渐不如以前,想让父亲稍微歇歇,作养身子,父亲益寿延年,才是儿子们的福气,是我宴国亿万百姓的福气。“
说谎不脸红,而且头头是道,成大事者,这是基本素质!
慕华孤面无表情,只是嘴角不易觉擦抽动了一下,若离捕捉到了他内心的微波:有一点动摇!便灵巧地起身,慢慢走到父亲身边,扶着他手臂,缓缓向大殿走去。
若颜何其乖巧,立即起身,从另一侧扶住了父亲,一家三口,至少表面上和和气气地,走向大殿。
疏不间亲,云青玄虽是武人,这个道理是明白的,你今天站在皇帝的立场,把若离打一顿,明天人家父子和好、父慈子孝,说不定联手把你打一顿,便用眼神暗示侍卫,不得轻举妄动,远远跟随即可。
文锦,慢慢后退,去往了旁边的书办局。
“父亲,儿子并不是要夺权,您是太上皇,儿子有事,还是要时时请教父亲的,要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只管教训儿子。“
若离边走,边娓娓道来,慕华孤心里叹了一口气,你都当了皇帝,我还敢教训你,你别找老子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父皇饮食起居,还是按皇帝的标准供应,每年换一次宫女,选一次妃嫔,规矩,跟往年一样。“若离继续画大饼。
这,对慕华孤有一点诱惑,皇帝也是人,并不想六十多岁还玩996,如果能颐养天年,寿终正寝,当太上皇,也不是不可以。
许多皇帝拼死不愿交权,其实,是怕有一天皇帝看自己不顺眼,七老八十还被拉出去砍头。
要是有保障,谁也不愿意干活到死。
可谁,又能保证若离不变心,他今日就敢逼宫,他日杀朕的头,还不是说干就干。
慕华孤,不是三岁小孩。
若颜垂着泪,紧紧抱住父亲手臂,风铃般清脆的嗓音,有点哽咽:“父亲放心,孩儿每日进后宫给父亲问安,陪父亲说话,女儿今日起誓,谁若敢对父亲不敬,女儿决不答应。“
这句话,提醒了若离,是啊,父亲,要的是一个保证,便松开父亲手臂,缓缓走到大殿正中,单膝下跪,以手之天,庄重道:
“儿子今日也指天起誓,若对父亲有异心,天打雷劈!“
慕华孤不置可否看了一眼若离,轻轻推开若颜,自己,缓步升上丹陛,轻轻走到御座前,无声坐了下去。
只要还在这个位置,老子就是皇帝,逼老子禅让,没那么容易。
若离跪在地上,没了主意,戏演到这份上,总不能再修改剧本,文戏改武戏吧,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若颜也愣在原地,她能感觉父亲心中,已不像最开始那么抵触,可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始终差着一口气。
殿中,一片寂静,慕华孤高居龙椅之上,还是天子的气势,若离跪在殿中,若颜站在一旁,还是臣子的格局。
事情,又陷入僵局。
谁来喊一声:“action!“
殿外,人影一闪,文锦匆匆走了进来,径直走到若离身旁,把他轻轻扶起来,若离惊讶的表情中,文锦递过一张诏书用的纸,平静道:“请太上皇用玺!“
若离快速闪了一眼,退位诏书!一笔漂亮的楷体,辞藻华丽,两个意思:退位,禅让!
说到底,皇位传承的化学反应,不会自然发生,需要一点催化剂!
若离抬腿,慢慢走上丹陛,心中,对文锦充满感激,更加坚定了除掉他的心。
走到御座旁,若离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解慕华孤的腰带。
他并没有脱父亲的衣服,只是拿下了父亲挂在腰间的玉玺,把诏书放在御案上,庄重地盖上玉玺:奉天承运!
用完,并没有将玉玺还给父亲,而是捏在了自己手里。
慕华孤双手剧烈抖动,嘴唇哆嗦不已,一行清泪,慢慢滑过脸颊,终究,什么也没做,只是缓缓起身,平静道:“送朕回后宫!“
宴国,改朝换代!
若离噗通一声跪倒,嚎啕大哭:“父皇!“
若颜泣不成声,疾步走上丹陛,伸手要扶父亲,慕华孤倔强地甩手,独自往下走去,脚下踏空,趔趄一下,眼看要摔下去。
云青玄身子一闪,跨步上丹陛,扶住了太上皇,眼睛凌厉地一扫,两名太监疾步上前,一左一右扶着慕华孤,孤独地,向后宫走去。
云青玄放下太上皇,又走到御座旁边,把跪着的若离扶起来,搀着他坐到了御座上,而后,躬身却步退下丹陛,在殿中恭肃地站好,随即庄重跪下,行三跪九叩之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随行侍卫随即跪倒一片,高声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若颜看着父皇孤单的背影,心中无比悲戚,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此刻,也缓缓跪了下去。
云青玄抢到首功,心中狂喜不已,立即又做了一个更加大胆的决定,要从成功走向更加辉煌的成功,便疾步走上丹陛,从御案上拿下诏书,阔步走出殿外,站在高高的丹墀上,向天街的方向朗声宣读:
“太上皇有旨,退位,禅让,若离殿下今日登基,众臣跪拜!“
片刻,天街,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寰宇。
殿中,御座上。
若离脸色苍白,眼角挂着泪痕,却一点不影响他此刻澎湃的心情,平静了一下,轻轻咳了一声,缓缓道:“众卿!“
殿中本已跪着的众人,头埋得更低。
“朕的年号,就用承乾。“若离继续道,眼睛扫了一下殿中,他想看一看,文锦,是否会向自己下跪?可令人失望,殿中,并没有文锦的身影。
若离心中一沉,可此刻,他没有心思关照文锦,收了收心,继续道:“朕的寝宫,就设在东宫,太上皇在世一日,后宫,就是他老人家颐养之地。颜儿!“
“臣妹在!“听若离如此说,若颜心中稍微放心,若离,对父皇毕竟是有感情的,听若离叫自己,忙答应。
“你速去西郊,铁翎甲士驻地,传朕的旨意,铁翎甲士暂时归你指挥,无朕旨意,一兵一卒不得出营。“
若离说完,从御案上抽出一支金牌令箭,命太监交给若颜。
“臣妹遵旨!”
若颜接过令箭,不舍地看了看后宫的方向,转身离去。
“云清玄!”
“臣在!”
“你拿朕的金牌令箭,速去南门外,朕的行辕驻地,传朕旨意,命百官入宫。”
“臣遵旨!”
云青玄的心,早已飞上天去,若不是在殿中,真想哼两句戏文,再蹦蹦跳跳出去传旨,平日反应没这么快啊!今日怎么这么机灵,皇上接位,我是首功之臣,哈哈哈哈!
接过太监递过来的令箭,躬身便向殿外退去。
“大,大千岁,啊,皇,皇上!”一上午眼花缭乱,殿中执事太监的意识,还未成功切换,结结巴巴道:“若谦,若谦殿下,率领百官,在天街侯旨!”
云青玄停住,任务自动终止,便又轻轻跪了下去。
承乾皇帝微微一惊,若谦,为何只有若谦,若曦呢?
“宣!”承乾命道,无论如何,大局已定,先看看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