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豹率领两万狼贲卫,酉时开拔,过鬼剃头不远,便遇见贾方,传达了文锦的命令,宇文豹便在城西十里驻扎,命贾方带人往来打探。
亥时,贾方带来一个令人窒息的消息,羽翎卫全军出动,城里已经宵禁,平城四门,都已紧紧关闭。
段义随在宇文豹身边,当即惊出一身冷汗,迟疑地看着宇文豹,心中埋怨他做事没有谋略,城门关闭,是预料之中的事,应该派人提前混入城中,即使四门紧闭,大不了里应外合,斩关夺门。
见宇文豹沉吟不语,知道他也没有办法,段义便大声请缨:“宇文将军,给末将五千军马,末将要是两个时辰攻不下西门,愿军法从事!”
宇文豹从极深的思虑中被惊醒,轻轻笑了一下:“两个时辰?你以为结婚生孩子?等你攻下城门,文锦已经被人剁成肉泥!”
叹了一口气,宇文豹起身,原地转了两圈,轻轻笑道:“锦郎回平城已经半年多了,要是这点事都安排不好,敢做这泼天大事?”
听宇文豹如此说,段义神情默然,心中有深深的失落之感,文锦,毕竟没拿自己当过命的兄弟,好多事情,还是瞒着自己的。
想了片刻,也就释然了,出了伍国定的事,文锦当然更加小心,毕竟,这次干的,不是请客送礼随份子,成了,倒转乾坤,败了,万世不得轮回!
我要是文锦将军,可能更加小心!
宇文豹见段义神情落寞,便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老段,不要小家子气,功劳,咱们一起挣!分什么彼此,只有一条,伍国定必须留给我,他杀了顺儿,我让他碎尸万端!走,兄弟,你当先锋!”
段义被看穿心事,脸色微微一红,听宇文豹说得豪气,又热血沸腾,对宇文豹躬身一揖,语气爽朗坚定:“请将军下令!”
“你带五千人,贾方为副,即刻出发,到西门之后,擂鼓为号,城门自然会开。”宇文豹大声命道。
段义不解,便看了看贾方,贾方,也是一脸茫然,二人一起看向宇文豹。
宇文豹微微一笑:“因为守西门的校尉,是元彪,记住,擂鼓的暗号,两长一短!”
宇文豹率主力行进至西门之时,狼贲卫已经牢牢控制了城门,元彪骑马立在城门外,远远看见宇文豹,忙催马急行几步,至宇文豹面前禀道:“宇文将军,羽翎卫全体出动,段义将军跟贾方已经率兵前往皇宫增援。”
宇文豹略一颔首,欣赏地看了看元彪,随即简短问道:“一,伍国定在何处?二,鹰扬卫有何动静?”
“回将军,在下并不知道伍国定在何处,鹰扬卫那边,安东侯已经率领虎啸军的援军,前往弹压,绝没有问题,请将军尽快入宫增援文锦将军。”
“好,元彪,本将军分你五千兵马,你去皇宫南门增援段义他们,我亲自带兵从北门突破!”
元彪微微一笑,黑暗中看不清脸色,双眼,隐隐生光,沉声道:“宇文将军,请分兵一千与在下,在下要回文锦将军府中,保护老夫人,还有一众家眷。”
一股暖流划过心间,宇文豹十分感动,自己母亲、儿子、文锦的女儿,都还在文锦府中,平城如此大乱,难保不会有人打他们主意,元彪没有大本事,考虑这些事情,比自己周到。
便朗声笑道:“你恐怕最惦记的,还是墨霜吧,就按你说的,分头行动!”
宇文豹进攻皇宫北门十分顺手,熊扑卫主力在天极殿、永巷、天街与虎啸军对峙,羽翎卫主力赶到皇宫南门,立即又被尾随而来的段义缠上,狼贲卫援军赶到之后,兵力增加到一万,与羽翎卫旗鼓相当,双方又陷入对峙。
伍国定,并不在军中。
因此,皇宫北门的兵力,十分薄弱,宇文豹带兵几乎是狂飙突进,一击而入,循着动静,便来到了天极殿北墙。
北墙,却没有门。
宇文豹一面分兵增援虎啸军,一面命军士找圆木撞墙,天极殿深处后宫,宫墙并不坚固,士兵轮番撞击之下,宫墙轰然倒塌。
宇文豹率兵列阵于五丈开外,宫墙坍塌,立即纵马冲进墙里,天极殿北边,只有极少的蓝衣卫太监,狼贲卫骑兵如潮水般卷入,只一个潮头,便扑杀了所有太监。
宇文豹纵马不停,冲锋到前殿天井,正好看见双方对峙的情形,心中惊喜,松了一口气。
文锦,还活着!
便纵马上前,向文锦禀道:“锦郎,皇宫已被控制,鹰扬卫在半路被安东侯率兵击溃,已退回营中。”
文锦当然听出宇文豹夸大其词,皇宫要是真的已被控制,宇文豹又何必破墙而入?
宇文豹,还是有智慧的!
文锦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豹兄,此地哪里需要这么多军士,留一千人足也,你带兄弟们去永巷,去天街,命熊扑卫和羽翎卫放下武器!”
说完,笑着看了看安公公,眼中,是胜利者的宽容,嘲笑道:“安公公,你不和宇文将军一起去?机会稍纵即逝,我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安公公眼神仓皇,脸色惊疑不定,惨白的脸,薄得能看透皮下的血管,忠诚、背叛、投机、下注,巨大的压力,已经快要绷断他的神经。
安公公看了看征宪,征宪脸如死灰,又看了看文锦,文锦一脸轻蔑,又看看宇文豹,宇文豹双眼冷酷,随时准备下令冲锋。
再高深的武功,面对骑兵列阵冲锋,结局,都是一滩烂泥。
这一点,安公公很清楚,剑,慢慢离开可风的脖子,小心翼翼,生怕误伤可风。然后迅速转身,看了看身后不到五十名蓝衣卫太监,突然厉声喝到:“混账,还不放下武器!”
蓝衣卫太监巴不得这声命令,安公公话音未落,人人刀已脱手。
随即,安公公又看着文锦,一脸谄媚的笑,声音小心翼翼:“咱家这就随宇文公子出去,传文锦将军旨意,命他们放下武器!”
“不,你奉皇上旨意,命他们放下武器!”文锦纠正道。
“皇,皇上?哪个皇上?”安公公疑惑不解。
“休管哪个皇上,让他们放下武器便是!”文锦突然厉声喝到。
“是,是,是,咱家这就去。”
安公公连滚带爬,跑到宇文豹旁边,宇文豹看了看文锦,文锦笑着点了点头,宇文豹带领五千军士,随安公公出去了。
文锦见他们走远,也缓缓收回宝剑,便向可风走去,突然之间,腹部一阵剧烈的刺痛,来不及捂肚子,便看向征宪皇帝,征宪一脸漠然,眼神,如荒庙一般死寂,空洞地看着前方,右手低垂,手上一柄短剑,已经没入文锦的肚子。
剧痛之下,文锦本能地挥剑,从征宪胸前划过,却听到剑尖划过金属的声音,征宪衣衫如碎布般破裂,露出里面一袭金丝软甲。
“文锦,我们下去,跟父皇、三弟团聚吧!”
征宪抽出短剑,拼尽洪荒之力,刺向文锦胸膛,口中大吼一声:“你不要怨……!”“我”字还未出口,手却僵在空中,嘴里发出:“啊!啊!”的怪吼,却吐不出一个字。
一柄短刃,穿透金丝软甲,死死钉在征宪背上。
征宪和文锦,一起摔在地上。
霜豪刃!
唯一能穿透金丝软甲的兵刃。
“锦郎!”
征宪身后,一名女子快步跑出,蹲在地上,把文锦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个气息,文锦缓缓睁开眼睛,轻轻笑了笑,嘴唇,已经变得苍白:“燕子!我把尚儿带回来了。”
宇文燕泪如泉涌,抿着嘴,不停地点头:“璇儿也在家里,好好的。”
“我知道!”文锦逐渐缓过一点精神。
电光火石之间,可风惊得目瞪口呆,此时才纵身跃上台阶,查看征宪的伤势,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云青玄和静海。
转身蹲在文锦身旁,简单为他包好伤口,松了一口气,叹道:“还好,没伤着肠胃。”
又指了指征宪:“锦郎,他没事,没伤着心脏,云青玄,还有一口气,大师,去了!”
可风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一阵剧烈的咳嗽,文锦嘴边涌出一口鲜血,燕子忙用绢帕替他擦拭,文锦却转头吩咐可风:“我没事,你去,命太医进来,为所有人包扎,命令宇文豹,让羽翎卫、熊扑卫一律回营,伤兵带回营中救治,狼贲卫留五千军士镇守皇宫,五千军士在街上戒严,让段义带一万军士增援安东侯,控制鹰扬卫。”
可风放心不下文锦,指着一名蓝衣卫太监:“你,带两个人出去,传大将军旨意。”
“大将军?”太监有点摸不着头脑。
“慕华文锦大将军!”
可风骄傲地看了一眼文锦,文锦轻轻一笑,并未否认,心中赞赏可风时机把握恰如其分,可风见文锦默认,随即单膝下跪,右臂平胸,向文锦致意,扭头呵斥太监:“还不快去!”
太监点了两个人,扭头跑了。
宇文燕却脸色微微一变,眸中,闪过一丝恐慌,对可风笑了笑,道:“可风,你扶着锦郎,我进殿去取药!”
可风拱手一揖:“是,小姐!”从宇文燕手上接过文锦。
宇文燕转身进殿。
文锦疲倦至极,沉沉睡了过去。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传进耳中,仿佛千军万马正在列阵,文锦慢慢清醒,腹中,烈焰炙烤般疼痛。
文锦睁开沉重的眼皮,迎来微明的晨曦,天,已经亮了,东方的天边,霞光万丈,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缓缓起身,文锦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天安殿、高高的丹墀之上,脚下,是广阔的天街,天街上,五千狼贲卫军士排着整齐的方阵,眼神如冰,静静地看着自己。
可风站在文锦身边,上前扶他从榻上站起来,禀道:“大将军,后宫正在清扫,在下斗胆,命人将你抬到了此处,请大将军检阅狼贲卫。”
随即,单膝跪了下去。
文锦突然脸涨得通红,浑身热血奔涌,一股豪气从丹田升起,激荡五脏六腑,激荡宇宙寰宇,大步走到丹墀台阶上,默默注目脚下的军士。
宇文豹站在天街上,率段义、贾方单膝下跪,口中高呼:“大将军!”
身后,五千军士风吹麦浪般,单膝跪倒,同声高呼:“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
声音越过天街,越过皇宫,唤醒平城的黎明。
文锦慢慢恢复平静,回身问可风:“燕子呢?”
“回大将军,回寝殿了,在下已派人保护,请大将军放心。”
“征宪呢?”
“包扎好了,安顿在天极殿,已经无碍!请大将军示下,如何处置?”
文锦并未回答,却继续问道:“云青玄呢,救回来没有?”
“救回来了,已经妥善安置,大师的遗体,准备送回安东侯府。”可风小心翼翼答道。
文锦垂头,默然不语,片刻之后,又高声问道:“宇文豹,鹰扬卫如何了?”
“回大将军,鹰扬卫已经彻底控制,祖震海已经投降,愿意归顺大将军。”
“伍国定,还有桑平呢?”
“不知去向,请大将军放心,已经四门紧闭,正在全城搜捕!”
“伍国定,务必全力捕拿,桑平,唉,算了,让他去吧。“文锦叹道。
宇文豹嗫嚅了一下,随即大声回到:“遵大将军令!“
文锦看着脚下黑压压跪倒的军士,突然笑了,笑得很温暖,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伤口,仿佛不那么疼了,随即高声下令:“都起来吧!“
嗓音浑厚,元气充沛。
“唰!“
整齐划一的声音,军士齐齐立了起来,文锦非常满意,这才是我带的狼贲卫!便朗声笑道:“可风!“
“在!“
“从现在起,你任熊扑卫左兵卫,你亲自护送静海大师回安东侯府,告诉月儿师娘,我下午回去看她。安公公!“
“奴才在!”
安公公的身影,如同他的忠心一样,飘忽不定,说来便来,说去便去。
“你还是六宫都太监,继续掌管蓝衣卫。”
“奴才遵旨,奴才谢大将军!“安公公身手了得,下跪速度就是比别人快一倍。
“我不是皇帝,我的话不是旨意。”文锦冷冷训道。
“奴才尊,啊遵命!奴才该死!”安公公赶紧叩头。
“去告诉宇文贵妃,本将军今晚与她共进晚餐。”文锦并不理会,继续命道。
“奴才遵令,不过大将军,征宪已经不是皇上,宇文、啊贵妃不再是贵妃。”安公公小心翼翼提醒,心中确定,这个马屁,一定拍得响亮!
“本将军一日未废他,他便是一日的皇帝,轮得上你多嘴?混账,还不快滚!”文锦大声喝到。
安公公爬起身,一溜烟跑了。
见安公公跑远,文锦轻轻笑了笑,缓缓走下丹墀,走到宇文豹面前,笑道:“豹兄,陪我回一趟府,看看娘,看看孩子们。”
仿佛春风拂面,一股暖流划过心间,宇文豹感觉十分温馨,随即心中一沉,文锦,一个字未提父亲,他,要如何处置宇文化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