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宝玉再去细细打量眼前有些喜怒无常的舅舅,却能发现舅舅眼角深处那隐藏得很好的深深疲惫与哀伤,回首时却发现积年的情伤尚未痊愈,这样的伤痛再大的心胸也难释怀,何况这王子腾分明还是个性情中人。
他反思自己的前半生,想来最大的懊悔就是当年的情伤吧,所以他才会对自己与黛玉的婚事有那么大的反应。感情和家庭虽然不是一个男人的全部,但却是他建立事业的基础和出发点,留名千古固然是大丈夫的不二追求,可是含笑九泉却是每个人最基本的心灵归宿,一旦到头来发现自己的人生竟是虚无得没有半点依托,这个时候精神还没崩溃已经算得上心志坚定了。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人生极致的权利,因此也会对自己周围的亲人朋友有着一定的寄托和要求,而这种要求一旦对别人的人生产生影响,也就是变相干涉了别人的人生,所谓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这也是天朝几千年阶级社会情伤累累的根源所在。
听舅舅王子腾这么一说,宝玉也觉得今天自己做得却是有些过火了,不过也算有了一个好处,那就是发现,自己的这些个亲人并不是都不懂得情之一字,只是由于环境的掩盖,藏在心里罢了。
有谁能想到一向风光无限张扬跋扈的王子腾,他居然也是这么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呢?看来自己以后对待家人的观念应该改改了,毕竟他们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成人立世的根本,若非必要,是不会轻易害自己的。
情天恨海之中,究竟有多少才是真心相爱而不得,还是人为的意志强加在别人感情上所致,这个恐怕是大多数世人都不敢面对的一个问题。只有真情真性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有每个人都能觉悟到自己的幸福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获得,而不是强行凌驾于别人之上获得的一时快感,这个社会才能迸发出新的生机活力,这个民族才会有希望。宝玉顿时感觉自己经过这次跟舅舅的谈话争吵之中,对情之一字又悟得了不少真谛。
宝玉姐妹几人在王子腾府上玩了一天,直到张灯时分方回大观园。众姐妹各自领着丫鬟婆子回去不提,宝玉自是跟着黛玉一行人回了潇湘馆。
王子腾没来由的老脸一红,大手一挥将宝玉推了开去:“去去去!你小子才多大,别一天想着扒你舅舅的老底。咱们舅甥两个也有很长时间没见了,你最近倒是挺长进的,都快赶上你舅舅我当年了。”
宝玉嘿嘿一笑,浑不在意的道:“本想跟舅舅打听一下舅舅跟我未来岳母的过往情史,本是想替舅舅去除了这段心魔,了却了一桩心事。毕竟你在姑姑那里吃的亏,我可是帮你在她女儿身上找回来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今天的事情咱们俱都心照不宣,舅舅以后可不许在我母亲面前说林妹妹的坏话哦。”
王子腾瞧着宝玉那痴痴傻傻,孩子气的呆样儿,心里唯有的一点子不爽也随之烟消云散了,摆摆手道:“一切依你便是!我们这才只是一年没见,你这人怎么就像变了个模样似的?还好我不是你那个古板的老爹,不然就冲你刚才的无礼,非得家法伺候不可!”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么激烈的争吵不但没有让两人产生隔阂,反而是把本来长久分离产生的疏离感消弭不见了。这才是真正亲情的意义所在,吵归吵,闹归闹,大家却心里明白彼此都是善意的,虽是方式上激烈些,但那也是因为关心过甚所致。
舅甥俩都不说话,一时场面冷了下来,也让两人都冷静了下来。且说王子腾被外甥揭破心魔,非但没有继续恼羞成怒,反而仔端详了会儿自己这个外甥,不禁呵呵大笑起来:“我说你小子,行啊!为了一个女子都敢跟舅舅吵架了,看来你对林如海的女儿,这是动了真心了,而且还能让她如此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倾心于你!
至于林妹妹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却是从没有去想过,也觉着没有必要去想,只是心里感受得到便觉得很知足了,又何必斤斤计较呢?舅舅跟姑姑的之间的恩怨情仇我能理解,更能切身体会到舅舅对姑姑那种刻骨铭心的爱。
如此,那不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不更说明姑姑是个天下难得的值得舅舅去爱的人吗?时至今日,斯人已去,舅舅你何苦如此为难自己?舅舅当初没有最终得到姑姑的心和人,那也并不能说明我也不能得到林妹妹的真心。总之舅舅你只管看着好了,我会让你看到什么才是一个真正的才女以及才女真正的价值!”
其实舅舅对于像姑姑这样的才女,在认知上不免有失偏颇——舅舅说得没错,真正的才女,她们对于那些世俗的权势财富、身份地位却是不屑一顾,她们才高八斗,心比天高,可她们心灵深处何尝又不是最为孤单寂寞的?故她们心中所追求的,必不是那些世人毕生所求,世俗的荣华富贵,而是花前月下的浪漫,诗情画意的生活,心灵上、精神上更高层次更高境界的需求。
因舅舅心中有魔,却是一叶障目,没有能够真正懂得到她们心中所求。其实她们所求亦极为简单,便是能够找到一个跟自己志同道合、心意相通,在精神上能产生共鸣,懂她、爱她的伴侣共度一生,过着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哪怕是粗茶淡饭,简简单单的日子,亦无怨无悔;她们不稀罕你的显赫家世、位高权重,更不在意你的不世之才、稀世之貌,只求心灵之契合,精神之共鸣而已。
且说宝玉听了舅舅王子腾关于那才女的一段“奇谈怪论“,同时也算是发泄出了舅舅心中多年以来的愤恨与无奈。宝玉听着也是一脸的无语,以宝玉历经两世,对情之一字的领悟来看,舅舅因心中有了心魔,未免偏激了些,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出,舅舅不失为一个真正的性情中人。
宝玉这次带黛玉来参加舅母的生辰宴席,原本是想两人能给王家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将来议亲时,争取得到更多亲人,尤其是舅舅的祝福。没想到事与愿违,甥舅俩反倒为了黛玉的事情大吵了一架。
就冲这点,你就比舅舅强!想当初舅舅比你年纪还大,却因为不曾真正懂得那情之一字,错过了自己的缘分,你能这么坚持下去,以后舅舅支持你!”
于是便讨好的凑上去,施了一礼算是道歉,八卦的道:“舅舅既然都说到了这么多了,不妨将当年舅舅跟姑母的事情都细细的说给我听听,就算是让我也吸取一些经验教训好了,说出来舅舅心里好歹也会好受些,舅舅也能早日解开心结。”
听完舅舅王子腾的话,宝玉差点晕倒,心道“折腾了半天,舅舅原来是在考验自己的心性,也是在考验自己跟黛玉的感情啊!”
宝玉在内心里狠狠的把自己的亲舅舅暗中鄙视了一翻,一下子放下心来,由于长久在女儿堆里喜欢听些八卦的事情,不由想多知道些舅舅跟姑姑之间的那些个情史,回去也好跟林妹妹八卦一下。
我从舅舅的话中,明显看得出来,对于姑姑来说,林姑父无疑才是她毕生所求,苦苦追寻的人儿——从林姑父夫妇婚后过着令世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般的幸福生活来看,这便是明证。
而舅舅跟姑母虽是打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但那不过更的多是一种兄妹之情和儿时玩伴的亲密友爱而已,其实舅舅一直以来都未曾真正闯入过姑母心灵的最深处,那就更谈不上心意相通,精神共鸣,互为知己了。舅舅之于姑姑,莫若湘云妹妹之于我,而林姑父于姑母,则莫若我于林妹妹也。
“二哥哥,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是被舅舅责骂了?还是舅舅对我不满意?”一路上黛玉便发现宝玉情绪不高,去的时候都是踌躇满志、兴致高昂的,这一路回来总是一声不啃,皱着眉头,满腹心事一般。
以往这个时候,宝玉总会缠着她问有没有受委屈之类的。让黛玉觉得纳闷的是,明明刚刚在王子腾府上内院,她可是给宝玉大大的长了面子的。
宝玉转过身,伸手轻轻的握着黛玉一双柔荑,凝视着黛玉那名山秀水般的脸庞,未语先笑道:“好妹妹,你向来是目下无尘,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了?今生能够一直跟妹妹在一起,永不分离,我就再无所求。我愁的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害怕配不上神仙般的妹妹呢!”
黛玉见宝玉左右而言他,说得又是云山雾水的,急忙抽了手回去嗔道:“我才刚分明看到你皱眉的,赶紧说说究竟是什么缘故?别给我耍赖,你不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黛玉虽然生得妩媚动人,一旦正容起来,黛眉一束,凤眼含波,却是任谁瞧了都不忍骗她,宝玉更是看得心疼,急忙收了嬉笑的模样,却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道:“才刚我说真话你偏不信,委实是舅舅有句话问得我有些心里没底呢。”
黛玉忙问究竟,宝玉方把在书房跟王子腾的说话学了。当听宝玉提起王子腾与贾敏的那些恩怨情仇时,黛玉不由幽幽的叹道:“母亲临终前曾说过,她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便是嫁给了父亲,而最愧疚的事情却是没能让你舅舅解开心结。
如今,你与舅舅这一番争论,无意中却是替母亲了却了夙愿,我想母亲在九泉之下,定也能感到欣慰了。另外,母亲临终前还特别嘱咐过我一句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千金容易得,知心更难求!’”
宝玉听了,心道:“姑母不愧是难得的才女,更是这天底下难得的懂情之人啊!”
宝黛两人相对无言,一阵沉默,末了宝玉仍是装着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道:“我们两个好了那么久,向来都是我说喜欢你。你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也就算了,还每次都啐我唐突,你说我现在想起来不觉得委屈吗?”
黛玉听得目瞪口呆,一眼瞧着宝玉还在装模作样的样儿,明白过来宝玉这是在跟她撒娇,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又啐他一口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偏你还一直惦记着,竟然当着舅舅的面前说出来,真是不怕羞的很!咱们天朝几千年了,都是男子对女子说喜欢,你几曾见过一个大家闺秀好没羞的跟一个男子表白?我,我若不是对你心许,又怎会容你一直胡来?你真真要气死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扭过身去不理宝玉,还好知道这是宝玉逗她,虽然心里好气好笑,却还不至于去哭。宝玉少不得又赖上去,好话说了一大车,黛玉又不是个不知进退的女孩子,两下又和好如初;宝玉暗地里却松了一口气——其实黛玉对他的心,他又何曾有过怀疑,只不过被王子腾的话给误了,这心里不知不觉有了一个心结罢了。
因此,宝玉觉得有必要跟舅舅说道说道,以解开舅舅郁结心中已久的心魔——抚平姑母带给舅舅,多年未愈的情伤。于是宝玉毫不相让、针锋相对的盯着王子腾,哈哈大笑道:“人常言道:爱之深恨之切,我怎么听着舅舅至今仍对姑母还是难以忘怀呢,不然怎么会对姑姑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对姑父还有那么大的酸气,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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