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思辰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来时树与树之间横亘着的树枝,像有生命似的,蠕动着枝条,很快消失不见,留下他们所在的小树屋,像是大海中的孤舟。
“屋中的味道,你不觉得特别?”
“不过是些让人失去内力,有助安眠的药。”卫思辰幸灾乐祸道,她如今内力全无,这些药,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辰儿,给我解药!”师兄懒懒地躺倒在屋中的大床上。
“你要去做什么?”卫思辰警觉地按住荷包。
“你总不希望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还手之力,任人宰割吧?”
卫思辰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扔过去。
师兄接了看都不看喂进嘴里,夸奖道,“辰儿这些年,在炼药上,进步很大啊!”
“我可不是某些人,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好师傅聪明,一早将你驱逐出师门,否则,啧啧,真是给我们天门丢脸!”
“牙尖嘴利!”
卫思辰心里多了几分落寞,若是从前,他一定会高昂起头,不遗余力的反击,“你自己身上的毒都解不了,得意什么?”
可如今,他只是淡淡地说一句,牙尖嘴利。
“你早点休息吧!”师兄翻身坐起,理了理衣衫。
卫思辰注意到他的衣衫早就干了,又见他精神抖擞,料定他一身功力恢复十之九八,嘲讽道,“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这要多谢辰儿,肯将那些炼制不易的药给我服用!”
卫思辰呆呆地坐在床上,她宁愿,当时没有一时心软,给他服用那些炼制起来极难的药。
这男人是猛兽,受伤时可以收起利爪,温顺得像只小绵羊,博得同情,一旦力量得到恢复,天底下,没有人可以让他敛去锋芒。
不管他是受伤后慌不择路跑进云翳山庄,还是早有预谋地进庄来带走自己,卫思辰的心里,隐隐觉得,事情绝不简单!
那样大张旗鼓地进犯云翳山庄来救人,如果他不是和自己的手下有仇,就是想借机转移云翳山庄的注意力,去做点什么事……
卫思辰很有自知之明,师兄于她,就是黄粱一梦,他做的这一切,绝无可能是为她!
莫淮笑会作何反应呢?卫思辰几乎不敢想,那个傲视一切的男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女人,跟着另外的男人走了,会不会一怒之下,来一场腥风血雨。
天啦,凌天还在云翳山庄,卫思辰惊得从床上跳起来。
不行,她要回去!
红线的下落,卫思辰确定莫淮笑是知道的,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肯告诉自己而已,如今,他手上,还有一个凌天,刚刚在他眼皮底下,帮卫思辰遮掩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树屋外面没有了梯子,唯一的路,便是攀沿着粗壮的树干,滑到地面上。
卫思辰如今没有内力,虽然习惯性地研制一些药粉在身上,可是脚下是圣女教的领土,满是毒物和陷阱的一个地方,咬了咬牙,卫思辰用床上的被套,拧成一根粗绳子,一头绑在大床脚,一头,使劲地扔到地面上。
顺着那根绳子往下滑,卫思辰体态轻盈,很快,低头,就能望到地面。
正准备松开绳子,跳到地面上,银铃般的笑声在耳际响起,卫思辰错愕地抬起头,眼前,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正有趣地看着自己。
“我劝你不要跳!”银儿把玩着手中的一根笛子,也不追赶,任由卫思辰又往下滑了一段距离。
“啊!”卫思辰惊呼一声,拼命地顺着绳子往上攀爬。
“我说吧!”
银儿掩着唇轻笑,看着一条手腕粗的蛇已经快要赶上卫思辰,连忙用笛子吹出两个音符,那条蛇瞬间像是被人打晕,僵直地往地上坠落。
“谢谢!”
卫思辰心有余悸,又努力往上爬了一段距离,直到高过了银儿,这才大着胆子往下看,沿着粗壮的树干,虫蛇蠕动着,争先恐后地往上爬,却在快靠近银儿的时候,俱都瑟缩着,不敢前行。
惊出一身冷汗,卫思辰不想再看下面那些恶心的动物,三两下翻回树屋内。银儿鬼魅一般,已经坐在桌子旁,悠闲地喝着茶。
“每个树屋下面,都豢养着毒虫,教中犯事的人,作为处罚,都会被推下树屋!”银儿闲闲地看着手上长长的指甲,那些长指甲被染上了血红的颜色,“这么多年,推下去还活着的,只有我一人!”
“难怪可以成为驱虫女!”卫思辰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面前富贵优雅的少女,本该被人呵护着不食人间疾苦,却……也要去遭受那样的痛苦。
“我差点就死了,可我还是活过来了,并且活的很好,姐姐,我可以轻易毁掉云翳山庄,你信不信?”
“信!”
“那么,姐姐是希望我毁掉它吗?”
“这个,好像我没有说话的权利吧!”卫思辰讪讪地说道,“银儿姑娘,你们和云翳山庄有仇?”
“我们隐居世外,怎么会和人有仇,顶多算得上毗邻而居!”银儿娇笑着,“姐姐的婚礼,我还偷偷地去观礼了,那天姐姐真漂亮!”
“我师兄呢?”卫思辰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装作惊讶地问。
“我还以为,他已经掉下去了呢!”银儿不以为意道,“教中弟子都不敢随意走动,没想到我带回来的你们俩,倒是胆大包天!”
卫思辰陪着笑,暗暗着急,希望师兄快点回来,又希望他最好别回来!无论怎样,师兄绝无可能将自己一个人留下,银儿留在自己身边,可不就是等着师兄回来自投罗网么?
“银儿姑娘,你抓我们来,到底是做什么?”
“明天是一年一度的天神赐福,我好心请哥哥姐姐来看热闹!”银儿看着卫思辰脸上掩不住的困意,“姐姐还是休息吧,银儿替姐姐等哥哥!”
卫思辰索性不理会房中悠然自在的小丫头片子,爬上床,过了一会,银儿探到床边,看着酣睡的卫思辰,拉过一旁的被子,替她盖好。
银儿一离开,卫思辰就睁开了双眼,摸着盖到身上的被子,心中一暖,看不出这小姑娘,心肠很好!
坐在床上很久都没有动,卫思辰低垂着头,如云秀发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她的右手里,紧紧握着那块绣着寒鸦的帕子。
直到手中的汗水,浸湿了那块帕子,卫思辰翻身起床,拿着帕子,挂在窗口,这才心满意足地爬回床上。
一夜好梦,睁开惺忪的双眼,卫思辰看着坐在屋中,毫发无伤的师兄时,眼眶忍不住一热。
“快起来吃早饭,听说今日是赐福大会,很热闹!”
“好!”
乖乖地转到屏风后,换上床边的衣服,等到换好出来,卫思辰扯着衣角,站在原地。
“挺好看!”
银白长袍裹住玲珑有致的身材,裙裾逶迤开来,卫思辰扬起玲珑美丽的脸,就好像是碧绿的湖水中,盛开的那一朵莲!
“这山野之地,居然如此讲究!”卫思辰感叹道,这些服饰,就是富裕的城市,也只有那些最上层的贵妇人们,才穿得起。
“天下衣饰,都经由他们之手,有什么好奇怪的!”
“锦绣阁?”卫思辰走到桌边,看着桌子上精致的饭菜,缓缓地笑了,“看来我真是井底之蛙,竟然不知道,名扬天下的衣饰世家,背后是圣女教!”
“那么,师兄,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卫思辰咄咄逼人地问。
什么力尽倒地所以被银儿抓住,昨日,她也许会信,可到了今日,他一夜不归两人依旧被视作上宾,卫思辰不能不怀疑,他根本是早有预谋。
“快点吃,赐福大会上,我保证你会知道!”师兄低下头,明显的逃避,让卫思辰心里一寒。
不一会,达瓦儿就来领着两人,穿过无数的树屋,走过无数的树洞,停在一扇金色的门前。
“尊贵的客人,请!”
“达瓦儿,你不进去?”卫思辰好奇地问。
“奴才不够资格进去!”达瓦儿害羞地行礼,目送着两人走进另外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开满花朵的山谷,宽阔平坦,眼前只有一条小径,纷纷扬扬的花朵,被风吹的漫天飞扬。
两人沉默地一前一后走着,那条小径很长,走了很久,卫思辰终于看到前方有一颗大梨树,梨树下摆放着案几,四周零散地跪着一些男男女女。
银儿跪在最靠近梨树的地方,听到脚步,回过头冷淡地看了一眼两人。她脸上的神情,矜持庄重,与昨日的天真烂漫,完全不同。
师兄依旧将卫思辰挡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银儿带领神女教人,三叩九拜,对天祈福。
“天神赐福,我教千秋永存!”
山谷内四面八方,都是教中人的吼叫声,直到银儿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掌,四周寂静下来,所有人同时回头,目光落在卫思辰两人身上。
“天神万福,奉上贺礼!”银儿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卫思辰两人站着的方向,她的话音一落,两把大刀,立即架在两人的脖子上。
“走!”
卫思辰欲哭无泪,果然没好事!
转过头,偷觑一眼师兄,他居然还温和的笑着,就好像那把大刀,不是架在他的脖子上。
被逼着,一步步走向祭坛!祭坛布置得极其简单,两张案几,上面摆放着两个杯子!
卫思辰被推搡着,走上祭坛,那架在脖子上的大刀,寒意逼人,祭坛下,人人脸上都露出喜乐开怀的笑容。
“师兄,我们要死了么?”卫思辰看着梨树上雕刻而出的一张鬼脸,那张鬼脸的脖子上,也驾着一把大刀。
“不会!相信我!”
银儿衣着华贵,神情肃然,手里拿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她先是走到卫思辰身边,一把捏住卫思辰的手腕,在大拇指上轻轻一割。
鲜血滴落到面前的酒杯里,祭坛下面的人一起大笑出声,卫思辰在笑声中簌簌发抖,没有受制的那只手,缓缓地摸到腰间,正准备行动,却被人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