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到站,几个少年从车里下来,嗅到大城市空气。
车站人潮拥挤,惹得沈顾北微微皱眉,另外三位同学眼里都透着新鲜和期待。
从庆黎镇到扶溪市,乘坐大巴车单程需要一个半小时。
扶溪市是省会城市,发展速度特别快,抬头能看到高高楼房,沿街有许多热闹忙碌小吃摊。食物香气飘过来,勾得几个五点钟起床,没顾得上吃早饭小同学肚子咕咕叫。
“我有点饿了。”魏沁揉揉小腹。
袁海:“竞赛课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始,咱们找地方吃个早饭,怎么样?”
沈顾北一副无可无不可样子。
重回庆黎镇以后,他对食物渴求降到最低,基本失去世俗欲望。
“我来过这边!我知道哪家店好吃!”郑安南骄傲地说,“走吧,我带你们吃早饭!”
郑安南父亲从未露过面,却会定时支付抚养金。尤其近两年,手笔愈发阔绰。
庆黎镇消费水平低,基本没有购物和娱乐场所。郑安南偶尔心血来潮,会带几个小弟进城,请他们吃饭玩游戏,以此交换他们陪自己玩‘扛把子’游戏。
一来二去,郑安南已经摸透扶溪市环境。
他绕过路边摊,带着三个小同学,走进车站旁边装修气派早餐店。
店内主营各种早餐,稀饭、豆浆、小笼包…
品种琳琅满目,价格更是好看。
“稀饭五毛钱一碗?”魏沁算算手里钱,对精致早餐望而却步。
“好贵!”袁海惊呼。
学校旁边也有卖早餐小店,稀饭小碗一毛大碗一块五。
即便如此,也有家长嫌贵,让孩子从家里带馍馍。
郑安南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像平常那样大方地表示,“你们要吃什么?我请客。”
即便有人请客,魏沁仍旧拒绝,“我还是不吃了。”
袁海咽咽口水,硬生生退后半步,“五毛钱能买两斤大米,我回家自己熬稀饭,一家人能喝好几天。”
“它不是普通稀饭,”郑安南示意他们看宣传图,“里面有肉和海鲜。”
“安静。”沈顾北示意他别说话,慢条斯理给小傻比分析,“他们不想知道这碗稀饭贵在哪里,重点是价格超出他们消费能力。”
郑安南露出迷茫且天真表情,“我可以帮他们出钱啊。”
“真正朋友或许经济差异大,但一定不会随便消费友谊。这个道理,对于所有人际关系都适用。”停顿片刻,沈顾北又说,“你听过‘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道理吗?”
“好像听过。”郑安南皱眉。
“过早物欲,会摧毁少年人野心。”沈顾北转过身,朝他勾勾手指,“走吧,换个地方吃饭。”
魏沁和袁海对视一眼,默默跟过去。
郑安南瞧瞧后厨,内心充满遗憾。
其实他也有性价比概念,知道这间早餐店比其他店价格贵。因为店里蟹籽小馄饨特别好吃,所以他想让沈顾北尝尝。
同桌身体那么瘦,薄薄一片,肯定是因为平常伙食太差。
要想办法把他养胖点!
沈顾北成年以后,曾经在扶溪市生活过好几年,了解许多知名小吃店前身。
99年,城市管理把控不严,人行道边都是早吃餐。后来当地领导加大对市容管控,禁止沿街摆摊。许多小吃摊干脆盘下店面,落地生根。
凭借记忆和眼缘,沈顾北找到路边一家早餐摊。价格比庆黎镇稍贵,倒符合几位小同学接受范围。
吃过早饭,魏沁和袁海决定先去学校。
沈顾北算算还有时间,向附近商户打听批发市场位置,朝那边走过去。
身后,郑安南出奇安静,全程没有发出声音。
沉默持续半个多小时,沈顾北罕见主动关心,询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啊?”郑安南仰起脸,懵懵回答,“我一直在想你说话。”
沈顾北怔愣片刻,下意识道歉,“抱歉,我没有立场对你说教。”
“没有,不是那个原因!”郑安南摆摆手,闷声说道,“你说很有道理,所以我才一直想。”
“想什么?”
“想你为什么跟我讲道理。”郑安南回答语气非常认真。
从小到大,周围人对他关爱微乎其微。
尤其郑安南开始‘混日子’以后,谁都不愿意浪费时间跟他讲道理。
唯独沈顾北,每次都不一样。
不仅愿意向这样他伸出手,还会告诉他,世界本来应该怎么样,周围人爱意应该如何获得与回应。
“就这?”沈顾北伸长胳膊,揉揉他头发,语气带着淡淡笑意,“我说过,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啊?”
“该怎么说。”沈顾北举个例子,“假如人生是一副画卷,我画完以后,才发现画作里有重大瑕疵。于是我重新展开画纸,想要让自己画更加完美。我说这些,你能听懂吗?”
某个废物诚实摇摇头,表示南南什么都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沈顾北踮起脚,曲起手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只需要记住,你余生都在我画中。”
郑安南听得似懂非懂,捂住脑门乖乖点头。
“我不收容残次品,所以…”沈顾北压低声音,接近耳语般对他说,“快点长大。”
本以为郑安南没听到,沈顾北也不期待回应。
他迈开腿,往前走两步,听到身后少年大声喊,“好啊!”
“好什么好?”沈顾北瞪了他一眼,“快走。”
“好哦~”
扶溪市制造业发达,批发市场规模宏大。粗略估计有几十个批发种类,地面随处堆着货物。
负责进货人,大多为身强体壮成年男女。
沈顾北还穿着校服,明显学生打扮,穿梭其中非常扎眼。
他本来也只想熟悉环境,顺便物色能用到东西。一路转转悠悠,竟然有意外发现。
“那个好像是…”沈顾北眯起眼,打量侧前方光着膀子啃西瓜男性,将他轮廓跟记忆中某个人重叠。
他长得猴精猴精,一双小眼睛透着算计,碰到客人就用传销般方式推销货品,做生意手段相当老道,堪比四十多岁商界老油条。
但长相和体态不难判断,他实际年纪并不大,估摸就二十出点头。精瘦身体因为帮顾客搬东西,磕得青青紫紫满身伤,模样相当凄惨。
若非沈顾北跟他共事十多年,险些认不出对方。
“你好。”沈顾北大步过去打招呼,“你是罗青吗?”
“对对对,是我。”罗青撩起脖子上挂着毛巾,胡乱擦擦嘴巴,熟练地露出谄媚,“你知道我名字,肯定是哪个老客户介绍来吧?”
沈顾北避而不答,只说,“我认识你。”
“行!既然咱俩认识,你要什么货,我给你打个折。”
其实他俩走过来时,罗青已经把他们上下打量好几遍。
穿校服小男生瘦瘦弱弱,衣服破旧,气质明显不是普通人,兴许是哪家太子乔装打扮,过来玩‘微服私访’。
而他旁边那个,从衣着和神态就能看出‘有钱’两个字。
罗青搓搓手,就等着从他们手里狠狠赚一笔。
沈顾北打量他小店,里面东西比较杂。其他店有东西,他多多少少涉及一点。数量不多,定价稍微贵个五分一毛。
“店面小,里面摆都是样品。你想要什么先下订单,我提货给你。”
沈顾北拿起一个盘子,目光瞥向旁边批发餐具店,眉头一挑,“去隔壁提货?”
“哪能呢。”罗青心虚地笑笑,努力圆场,“一分价钱一分货,我家质量好。”
郑安南拿起他餐盘,跟旁边店做对比。
产品不能说有些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比双胞胎相似度还高。
沈顾北懒得拆穿他,把盘子放回原位,“你在这儿做倒卖,每个月能赚多少?”
“千把块。”罗青估摸生意做不成,便收回奉承和讨好,粗声粗气问,“你到底来干啥?”
沈顾北:“来当伯乐。”
“哈?”罗青嘴角抽搐两下,认为现在中学生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你想赚钱吗?”沈顾北慢悠悠问,“工资至少翻十倍那种。”
罗青立刻回答,“想啊!赚钱谁不想!”
“那…”沈顾北拖长调子,故意钓着他,“我该去上课了。”
“等等,你说这么半天,故意玩我呢?!”
“我真要上课,但是他不用上课。”沈顾北把郑安南叫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耳语几句,推到罗青面前,“去吧,我下午过来找你们。”
“那你记得来呀。”郑安南像个仿佛被主人抛弃狗狗,恋恋不舍目送沈顾北。
罗青没搞懂他要做什么,一屁股坐回去,西瓜也没心情继续吃。
“他是谁?搞什么?莫名其妙!”罗青愤怒三连。
郑安南:“你不用管他是谁,只要知道他说得都对就够了。”
“你这么盲目?”
“对啊!”郑安南骄傲地挺起胸膛。
罗青欲言又止,向郑安南投去关爱目光。
看起来挺有钱小孩,可惜精神有问题,看了真觉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