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雨势不如刚下起的那阵子大,她一路跑出去,脚踩在水洼上溅起水花,碎发湿湿的粘在脸上,她一路跑,吃了一阵冷风细雨,恍惚间又回到与苏软在雨中的那一幕,她突然有些开心,脸上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等到了家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她才反应过来,其实她可以到学校附近的小店买一把伞再走,虽然也注定要淋雨,但总比淋一路强。
她可真是个傻逼。
叹了口气,林知念回屋子去洗头洗澡,回来的时候她瞄了一眼对门,关着门,门缝底下也没有灯,看样子还没回来。
林知念叫了份外卖,坐在书桌上定了定心神,然后翻开习题册开始自习,写着写着,感觉脑袋昏沉沉的,又热又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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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医院里。
沈安买了两份外卖回到病房,张奶奶正躺在病床上和病友们一起看电视剧。
“回来啦?”张奶奶抽空看了眼沈安,又转回头继续看电视上的家庭伦理狗血剧。
隔壁病床的一个爷爷笑道:“你这孙子怪孝顺的,一晚上就见他忙前忙后,连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我要是有这么个乖乖孙做梦都要笑醒哟,小沈啊住我家隔壁,年纪小又心地善良,平时有空会来帮我干点活。”老人家就喜欢被夸,张奶奶听完正换新快活呢,转念一想‘要是沈安是她亲孙就好了’,这样想着又开心不起来。
张奶奶接着说:“这次多亏他带我上医院,诶,年纪大了,老伴儿死的早,儿子一家又在外地打拼,一有个这病那灾的,都不知道该找谁,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家里头咯。”
沈安垂着眼,拉下病床上的案板,将饭菜盒子饭在桌上,微皱眉,“奶奶,以后这话别说了。”
隔壁病床的老头笑呵呵:“看吧?让你咒自己,把你孙子惹生气了。”
“嗐,奶奶我没那么多忌讳,说着玩的。”
“嗯,”沈安打开饭盒,抽出一次性筷子递给张奶奶说:“吃饭吧。”
张奶奶接过筷子,“你明天还上学,吃完饭赶紧回家。”
沈安望着窗户外的雨幕,有些心不在焉,“没事,我在这陪你。”
“用不着用不着,一会儿我儿子就赶过来了,你一个孩子家家的,早点回去写作业。”
沈安想了想,还是说:“我等人来了再走。”
张奶奶在家摔了一跤起不来,举目无亲之下打电话给沈安求救,老人家体质不好又骨质疏松,一不留神就容易出大事,还好这次只是轻微骨折,住院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好。
老人儿子一家居住在在别的城市,坐车过来差不多要三四个小时。
他心里想着事,晚饭吃得也少,吃完饭张奶奶一边催促着沈安回家,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电视,沈安找隔壁病床借了个充电器在那充电,等开机点开微信的时候,点开了和白晗的聊天界面。
拇指摸了摸上机屏幕,将页面往上拉了拉,上面是他放学前跟白晗的聊天记录。
沈安:临时有事,把伞拿给我们班林知念。
白日依山尽:你可真是我大爷。
沈安看着白晗接连发来的几条恼火表情包,眉梢微挑,指尖在屏幕上点着。
沈安:伞送了吗?
过了一会儿,对面发来咆哮表情包,以及那两个:送了!!!
沈安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时隔壁床来了几个亲友探望,安静的病房也热闹了起来,因为在医院,那群人说话都放轻了声音,犹如一股沉没在安静的喧嚣。
沈安恍了下神,拧了拧眉心,切换了界面,坐在病床边上的矮凳上开始打游戏,一连打了五六局,一个寸头的高个儿男人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张奶奶一眼见到人,高兴地喊:“大诚!”
男人风尘仆仆,来到张奶奶床前低头喊了一声:“妈。”
“嗳!”张奶奶精神上来,拉着男人说道:“我乖孙没来?”
病床人多,没位置坐,男人附身说话:“明天还上课呢,昭昭也要上班,抽不开身。”
“哎哟,我差点都忘了,”张奶奶一着急拍了下大腿,冲沈安说:“小安快回去吧,我儿子来啦,你这孩子,明天还上学呢,这都几点了。”
男人眼神探究地往沈安身上看了一眼,“这就是您说常说的那个小同学?”
“是啊,这回儿可是人家给我送来的,在咱这最出名的德育中学读书,可厉害着……”
后面张奶奶说了什么沈安没注意听,他关掉游戏界面,把手机揣兜里,跟张奶奶打了声招呼:“奶奶,我先走了。”
“等一下,”寸头男人说,“我送你。”
沈安拎起书包,掀了掀眼皮,面色平淡:“不用。”
“走吧。”
见对方坚持,沈安也没再说什么,背着书包跟寸头男人走了出去,去电梯的路上,寸头男人伸手往口袋里摸出盒烟,拇指和食指在烟盒盖子上反复一开一合。
“那个……”寸头男说话声音带着疲倦的沙哑,“今天这事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工作的地方离得远,平时很少能回来,我听我妈说你这孩子挺会照顾人的,真的……谢谢你。”
男人连日来的疲惫和憔悴都写在脸上,眼里带着真诚实意的情感瞧着他。
沈安看了一眼,突然想起自家老沈。
“没什么,奶奶平日对我们小辈也照料有加,应该的。”
说着已经走到电梯门口,正好门开,沈安冲男人道别后进了电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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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区隔音不好,站在楼道里还能依稀听见哗啦啦的雨声,沈安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她那间传来开门声,声控灯也随之亮了起来。
沈安闻声看去,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上。
犹似一泓清水,明净清澈,却又带着几分恹恹的色彩,好似对什么都打不起兴致的模样。
楼道的窗户开着,雨声淅淅沥沥,声控灯又暗了下去,沈安眉微皱。
几个小时没见,人怎么就焉了?
“怎么了?”一开口,声控灯亮了起来,他走进了些,再度看清那张焉了吧唧的小脸。
“嗯?”林知念怔怔地睁着眼,大概是有些迷糊,尾音都托着调子,没多久又反应了过来,“哦,可能感冒了,我下楼去买点药。”
雨声还在响,沈安看着她,冷不丁又一弹指弹她脑门儿上,“不带伞?”
林知念“哦”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没带伞,转身准备开门,掏了掏裤子上的口袋,又发现自己忘带钥匙,顿时五雷轰顶,直觉今天真是倒霉透了顶。
她泄了气的踹了门一脚,可能是动作太大,忽地,脑子里传来一阵晕眩感,胸口旋即也感觉到一阵恶心,身子发软。
沈安伸手要扶,被她下意识挡开。
林知念顺着墙面缓缓地蹲下来,休息了一会儿,那股子晕眩感才减退了不少。
面上很热,火烧一样,甚至连眼眶也涌起一股热意。
她怀疑下一秒滚烫的泪就要夺眶而出。
脑袋里那股晕眩感还未散,忽地,一只手背覆盖在她额上,手背的温度带着从雨夜走来的凉意。
沈安半蹲在地上,抬着一只手试温度,许是生病的人都比较脆弱,坐在地上的人身影单薄,睁着双湿漉漉的眼往上看,正对上了他的目光。
脆弱,委屈。
这一刻,沈安破天荒地觉得口干,就连说话的嗓音也带着几分沙哑。
“你可能发烧了。”
“嗯。”低低的,无力的,甚至有些呜咽的声音。
夜雨如烟似雾,细雨缠绵,淅淅沥沥,沈安活了十七年,头一回儿觉得雨声也能这样好听。
晚上十一点,林知念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明明睡意昏沉,脑子却好像很兴奋,一点也不想睡觉,枕边传来一股似有若有的清香,淡淡的。
大概是烧糊涂了,面皮止不住的发烫。
沈安一开始用电子温度计测了下林知念额头的温度,三十八度,想了想,又从乱七八糟的书桌抽屉里翻出根水银温度计递给她,“用这个准点。”
林知念低低地“嗯”了一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接了过来,沈安用手机看着时间,等五分钟后拿出来一看,已经烧到三十八度五了。
将手里的温度计收了起来,沈安说着:“发烧了,最好吃退烧药,你先睡一觉。”
本来强撑着一股劲不睡,这会儿沈安一说完,林知念又觉得困得不行,眼皮子都快黏在一起了,迷迷糊糊地回了个“嗯”就陷入了黑暗。
沈安见人睡了,起身出了门。
半小时后。
门铃像个急促的催命鬼疯狂的响了,沈安困倦的捏了捏眉心,方才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门边一把将门拉开。
白晗懒洋洋的靠在墙边,一手提着个医药箱,另一只手正连续不断地按着门铃,门开后,见沈安面色精神不错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又想起二十分钟前火急火燎的电话,瞬间感觉自己被消遣了,一股气不顺,抱怨着:“风雨交加的让我来给你送药,我亲爹都没你这待遇。”
“楼下药店关门了。”沈安接过医药箱,侧身让了个道。
白晗跟着走了进去,抱臂靠在客厅的墙边,眼看着沈安自顾自往自己平常喝水的杯子里倒水,然后翻找医药箱的一系列动作,丝毫没有要理他这位临时快递员的意思,心里一阵怄气。
“你发消息发得跟催命似的,我差点怀疑你是不是要与世长辞了,一路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结果呢?你特么生龙活虎的,消遣本少爷呢?”
“小声点。”沈安一边说着,一边看退烧药的说明书,按说明书的内容取出相应的分量。
说完拿着退烧药和一瓶温水往卧室走,白晗刚要跟上去一探究竟,沈安忽地站住脚,回头看向他,低声说着:“你在这待着。”
操?
千辛万苦赶来送东西,居然连卧室都不让他进!
白晗倏地冷着脸,十分不爽的‘哼’了一声,在沈安开关卧室门的那点时间里,隐约看见床上的被子隆起一个人形,素净的枕上铺着黑色柔软的长发。
那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上千条不可置信的念头,最后都停留在——
沈安!
跟人同居了?!
白晗向来自持金贵不凡,对听墙角这种事自然是不齿的,但如今,嗯——
破一次例也不是不可以。
因此白小少爷做了他人生第一次听墙角的龌龊事。
这小区隔音不好,虽然里面动静小,依稀还是能听到些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