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侥幸(1 / 1)

三人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彻底破译完许裔安留下的文档,合眼不到三个小时,周悬就回到局里,向上申请提审许裔安的事了。

当然,目前这份名单还是保密的,申请提审的内容,也是与他家的藏毒有关,至于到时候怎么让许裔安吐真言,就靠说话的艺术了。

周悬走后,姜惩和宋玉祗也没闲着,他们从许裔安藏毒的门板里找到并带走了那些拍立得照片的原件,与u盘里的内容一一对照,倒是出入不大,可见许裔安提供这些证据是诚心诚意想求他们帮忙的。

只是关于这些东西来路,姜惩心里还是有些怀疑,想要对这个组织有一定的了解,势必需要一张与其不相上下的情报网,就算是家大业大的许裔安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反之如果许裔安是被人利用,那这些情报的来源是什么,真正提供情报的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做这些事呢呢?

“哥,再去睡会吧,周悬回来我会叫你的。”宋玉祗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贴着姜惩的脸蹭了蹭,“胡子长出来了,睡醒了给你刮吧。”

“现在就刮吧,刮完了你跟我一起睡。”

宋玉祗在他下巴上捏了一下,便去取剃须刀了,在他下巴上打了层绵密细腻的泡沫,忽然生了些好玩的心思,指尖沾了一点,在姜惩脑门上点了一下。

“也算是能一眼看到你老的时候了,到了你胡子这么白的时候,我一定还会陪在你身边的。”

“臭小子,真会说话,等我到了走不动路的时候,你那玩意儿还挺精神呢,没准儿还能折腾得动。”

“那必然,不要小瞧了我的精力。”

刀片贴着肌肤划了过去,紧贴着姜惩的脖子,再往下几毫米就是动脉,姜惩闭着眼睛想,这世上可能只有宋玉祗是对他而言最特殊的存在,除了这个人之外,再没有人能让他这么安心地卧在怀里,不知不觉间把命都交在了对方手里。

宋玉祗一夜没合眼,睡的也很快,几乎刚躺下就没了意识,姜惩躺在他身边,玩弄着他头上那一撮不听话的头发,很快也睡了过去。

原本打算只休息两三个小时,结果一直到了下午,宋玉祗才第一个睁眼。

他看了看两人的手机,都没什么新的消息,周悬就这么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返了,连句话都没留下,多少让人有些不安。

这时候,他那一向准确的预感又绷紧了,盯着姜惩黑屏的手机,掌心渗出一层细汗。

当屏幕亮起时,他立刻摇醒了姜惩,“哥,高局的电话。”

最近习惯了每天起床赖个半小时,不亲亲抱抱就不起的姜惩一听这话,身体本能地从床上躺了起来,速度快到灵魂都还没来得及归位,双耳嗡鸣,头也晕的厉害,接过电话的时候人还迷糊着。

“啊?老高,什么事啊?”

“小惩,你在哪儿。”

“在家,听你这语气,出事了?”

对面的高进沉默了一下,“来趟公安医院,立刻马上,殷故快不行了,他指名要见你。”

姜惩猛地睁开眼,差点一脚踩空栽下床去,宋玉祗一把拉住他,翻着衣柜找出几件衣服,两人匆匆套上便出了门。

“殷故的病情怎么会恶化的这么快,哮喘应该都是急性发作,他挣扎了这么多天,怎么还是救不回来?”

“如果脏器衰竭,神仙也无力回天,我有种猜测,也仅仅是种猜测。”宋玉祗开车时迅速地扭头看了姜惩一眼,“他会不会是故意的?”

“什么?这也能故意?”

“这种病的治疗非常需要病人的配合,如果一直情绪低落,郁郁寡欢,恶化的速度会非常快,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同时专案组一定会拒绝他见你的要求,如果在病床上躺到他没有意识的时候,就算能如愿见到你,也很难再把信息传递给你了,所以他用这种极端却有效的方式,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次在清醒时见到你的机会。”宋玉祗笃定道:“他一定有话对你说。”

“可我现在不想知道他隐瞒了什么。”姜惩无奈道,“我宁可一无所知,也希望他好好活着,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真相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但人要是死了,就没办法复生了。”

宋玉祗能理解他的心情,“我明白。”

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狄箴已经等在门口了,迫不及待让两人先进了门,又喊了个实习警帮他们把车开进地下车库。

上楼的时候,狄箴解释道:“殷故现在的状况非常危急,这几天不知道进了多少次抢救室,医生都是挤破脑袋想救他,但他自己不想活,没招……你们见过意识半醒不醒的人在身上插满管子的时候还能主动屏息想憋死自己的吗,活到这么大,我真是头一回见。”

这也就印证了宋玉祗的猜测,殷故果然是在赌命见他。

姜惩叹了口气,心里无奈,隔着走廊远远看见了高进,两人没说话,只是匆匆对上了眼神,对方就背过身去对着窗户接着打电话了。

宋玉祗问:“他现在意识清醒吗,能正常跟人交流吗?”

狄箴面露难色:“悬。”

听见了众人的谈话声,从隔壁的休息室里走出来一个人。

杨霭冷着脸把一个监听耳机放进了姜惩手里,朝殷故的病房努了努嘴,“懂得都懂,到时候别乱说话,进去吧。”说完又拉住了宋玉祗,“你留下。”

姜惩对宋玉祗点了点头,便推门进了病房。

房间里有些闷热,才往里走了几步,姜惩就觉着身上开始流汗,当然,紧张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殷故闭目平躺在病床上,也不知有没有睡着,他眼睑抽动着,连带着睫毛都颤抖不已,就算是在梦里,恐怕也算不上什么美梦。

一个多月不见,姜惩的伤已经好多了,殷故的情况却与他恰恰相反,病情的恶化使得他日渐衰弱,整个人迅速消瘦,已经成了皮包骨,两颊脱了相,显得颧骨格外的高,眼眶乌黑,深深凹陷,面色死灰,的确是一副将死的病态。

如果说之前姜惩还愿意用“病西施”来形容殷故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形容枯槁的男人已经完全失去了他昔日的美态,像一截在洪流中随波沉浮的朽木,随时都可能在岩石上撞个粉身碎骨。

姜惩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气若游丝的殷故,他其实对对方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否正常交流持怀疑态度,甚至做好了坐在这里一言不发,默默等着殷故咽气的准备。

杨霭在耳机里一个劲儿的催促他开口唤醒殷故,“你搞清楚了没有,叫你过来不是让你陪床的!你在谈恋爱吗?能不能分清场合,这算是变相的审问啊!”

病房里太静了,静的只能听到维持病人生命的仪器“嘀嘀”作响,姜惩抬眼看了看点滴管里迅速滴落的药液,帮殷故调整了点滴的流速,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惊动了那人。

殷故忽然睁大了眼,茫然地注视着姜惩,许久才调整好焦距,微微合起眼睑。

“你来了……”

那声音虚弱又喑哑,几乎辨不清字音,不知怎么,姜惩感到深深的无奈和悲哀。

“嗯,来了。”姜惩言简意赅地答道。

他原本有无数问题等着殷故回答,如果这个机会能早个十天半月,哪怕殷故是坐在他面前的,他都能像加特林一样,突突半个小时都不带喘气的。

可偏偏这场审问是在这样复杂的状态下进行的,人道也好,心软也罢,他承认,他确实有些不忍。

也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殷故格外珍惜他用性命换来的短暂时间,轻轻动了动手腕,似乎是想拉住他,姜惩犹豫了一下,把一根手指塞进了他滚烫的掌心。

“我看到他醒了!问他杀害姜誉的动机!”杨霭在外面对着耳机吼道。

姜惩无视了他的话,低头看着殷故略微长长了些的指甲,“你感觉怎么样。”

“好透了,这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无牵无挂。”

“你要是真的无牵无挂,也就不会非吵着见我了,看来见我是你人生中的最后一件事,不介意的话,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可以交代给我,只要你配合调查,我愿意尽力帮你完成最后的心愿。”

“那真是太谢谢了,说到心愿,还真有一个,我死了之后,能不能把我和父亲埋在一起?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是父亲给了我一处安身之地,让我一辈子风光,做了个真正的人,除此之外,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殷故勾起嘴角笑了笑,“真正意义上的死而无憾。”

提到姜誉,他的精神忽然好了起来,眼里也恢复了几分神采,姜惩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他曾见过类似的眼神,就在杨老身上,见他的那天,他还能和他们谈笑风生,晚上人突然就不行了,生老病死是这世间最正常不过的事,但不管能否看淡,这都是最难逾越的无奈。

“行,我答应你,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再担心了,人就这一口气,没了之后,生前的一切善恶是非都与你再无关系,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得罪过多少人,我能保证,到你咽气之后,一切就都结了,至于你以后到下边去怎么跟那边的仇家解释,我就不管了。”

杨霭不耐烦道:“你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快点问正经事啊!”

姜惩就当没听见,“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我不管你就没人管了,还挺可怜的,你就放心走吧,我帮你捡骨灰,不会让你在殡仪馆的小架子上待十年八年的,到时候你和姜誉躺一起,下辈子你们两个做亲父子,可别再带上我了。”

姜惩的视线打量了一圈,发现了两个监控摄像头,他便避开镜头直摄,装作去拍殷故手背的样子,从那人颤动不已的指甲缝里取出了一些细碎的东西,藏在了自己的指缝里。

殷故笑了笑,气息不稳,咳嗽了几声,红着眼睛看着姜惩,“对不起。”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拔的又不是我的管,等你见了他再说对不起吧,我不稀罕,也受不起。不过我挺想知道的,他那时候跟死没什么区别,后半辈子都只能躺在病床上靠仪器苟延残喘,已经影响不到你什么了,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呢?他到底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明明知道的,又何必问呢,他对你而言虽然算不上是尽职尽责的好父亲,但他从来没想过害你,这一点就算我解释,你也不会相信,警方也不会相信,所以,我来证明他的清白。”殷故长出一口气,呵在呼吸面罩上,形成一小片白雾,“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你,但如果在他死了之后,某些人还是没有停止对你的伤害,这就足以证明他的清白。”

“……你真是损到家了。”跟一个快要咽气的病人发不起火,也说不出重话,姜惩只能自己生闷气。

姜誉让他一辈子缺失亲情,造成了他有缺陷的性格,害得他几次差点丢了性命,甚至身败名裂,被自己人当作犯人怀疑,直到现在都没能还他个清白,这些他都可以不计较,但他无法容忍宋玉祗一次次为他涉险,在得知真相的全貌以前,姜誉是他唯一能怨恨的对象,如果没这么个人来承载他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他迟早会被逼疯。

不管殷故是否能理解他的心情,在最后,他发自内心地作出了道歉:“对不起。”

姜惩低下头去,看着他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收收吧,我不稀罕。”

“不止是对你,也是,对千岁。”

听到千岁名字的时候,姜惩不受控制地的一拳砸在床边的护栏上,换作其他时间场合,或者换个谈话对象,只要对方提起这个名字,他都会情绪失控。

可他明白,现在不是他任性妄为的时候,殷故很可能是最后一个他能抓住的涉事人,而且很快,他也将从指间溜走,他不能放过这仅剩的,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机会。

殷故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时不时还伴着咳喘:“我和程让是同谋,他在杀害千岁后,这起本来由你们调查的案子毫无悬念地转到了省厅总队,千岁的遗体也由我进行二次尸检……其实就算省厅允许你们继续调查也无所谓,安息也一样能做到我想做的事。”

“你是指在遗体身上留下‘17’的标记?”

殷故点了点头,“调查他的经历,你会有眉目的。”

姜惩相信,殷故用命争取来的宝贵时间不会浪费在琐碎小事上,他所提供的线索都是可以越过调查过程,直接得到的结果,相比之下更具有价值,所以姜惩也没有犯傻多问。

“云河化工出事那天,你到过现场吧。”

“到过,你应该猜到了,我是程让的同伙,杀害千岁,布置化工厂,从医院劫走秦数,让庄峥仁绑架自己的女儿,再把你诱往现场,这些环节都有我的参与,最后迷晕程让,让他摔下塔吊的人,也是我,但是他的尸检报告上并没有出现药物相关反应的记录,因为替他尸检的人,还是我。”殷故闭上眼,长出一口气,“他的遗体至今没有火化,也是因为我拖延了流程,你们只要想查,随时都可以进行二次尸检。”

“为什么杀程让,就过程来看,作为同伙,他能给你带来的利益远大于他死亡本身的价值。”

“我不杀他,你就会死。”殷故的眼神黯淡下去,“那一天,所有在厂房里的警察、人质,包括你、江倦,也包括宋玉祗,还有你在刑侦支队那些出生入死的同事们,都可能死。杀警察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要保证游戏的顺利进行。”

“但你一定也不介意杀警察。看你对猎杀游戏这么上心,还有你在游戏里的表现,我有理由怀疑和许裔安一样,你和姜誉也是游戏的主办人之一,如果说你扮猪吃老虎是有什么目的,我还能够理解,但是同为游戏的操纵者,许裔安不知道你的身份,对你有伤害行为不说,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你反将一军,在这场游戏里,你到底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魔法师’?”

“主办人,操纵者……说的好听。”殷故眼含怜悯,只是那情绪并不是给姜惩的,而是他自己,“都是被人利用罢了,同是没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谁又比谁优越?只是许裔安太蠢太自负,被人利用还不自知,而我幸运在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是咬了钩的鱼,没有被那根看不见的细线扯出赖以为生的水域,不过是因为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猎物,在上钩的同时,也成了最肥美的天然饵料……”

他抬手摘掉脸上的呼吸面罩,仰起头来,微微张口,深吸一口气,红透的双眼里含着泪,却像没力气哭出来似的,无助又绝望地望着姜惩,就好像落水者在看站在即将崩塌的河堤上的人,期待他伸出援手的同时,也最看得清对方自身难保的处境。

毁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到毁灭之前,都还心存能幸免于难的侥幸。

“我们都被利用了,但是,只要我也死了,你就不用再有所顾忌……父亲说过,你本该所向披靡……”

空气中相对稀薄的氧气难以支撑殷故不堪重负的病体,在看到他脸色涨红时,姜惩立刻起身把呼吸罩又扣在了他脸上,一时间病房里所有的仪器都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他猛摁着床头的按铃,朝着门外大喊:“医生!医生!!307病房的病人快不行了,快点来抢救!!”

那呼吸面罩被殷故扯断了带子,他一歪头,就又滑了下来,姜惩不得不把它按在殷故脸上。

那人最后的声音被闷在面罩里,听的并不清晰,但那一字一顿的口型,却像慢动作播放般,一帧一帧刻在了姜惩脑海里。

“有一点,你说错了,在山上的时候,我就想反驳你来着……父亲并不是不想准备我救命的药,他是不能。”

最后一刻,殷故紧紧抓住了姜惩的手,那轻若游丝的声音,似乎掩盖了周遭医护嘈杂的吵嚷,在姜惩耳畔,成了萦绕不绝的回响。

“你错了,他心里有我的……一直,都有。”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npc完美杀青。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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