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郎人整个逃亡之路的运行,一开始是以葬坑杀死大批生灵为能量启动,现在如果是以‘人’来做为‘燃料’维持运转着这个通道也不是不可能——在汤豆受的教育之中,所有的机械也好,器具也好,如果一直运行,那么就说明它一直都受到能量的供给。
而在这里,除了人之外什么也没有。
谁也不知道在这里多少庞郎人被‘消化’成为能量成为踏板,多少庞郎人成功地离开通往所谓的‘新生’,得道成仙。
汤豆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虽然她也经过了门,但只有微微的变形,还保持着大体的形状并没有过多的改变。也许他们变成这样,并不只是门的原因,还因为在这里呆得太久。
如果讲算起来,庞郎人最后一批进入门的那些,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这些人却一直困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并且从形体上看,他们不只‘融化’了,甚至还变小了——虽然看上去这些人还是比她大很大,但以最终庞郎人的巨型来算,他们缩水了一半都不止。
在看清楚之后四周的环境之后,汤豆奋力地挣扎着,开始在人海中寻找同伴们。
但其它存在对她造成的阻力之外,其它人的触感才是最大的障碍——有时候她的手会深深地陷入到某个人的身体中,这种感觉令她胃里不停地翻涌。
那光,有几次出现在她的周围,虽然很快就被奔涌上去的人挤得密不透风,但她惊鸿一瞥地看到,似乎确实是某种出路。
她无法相信,这就是庞然人建立起来的‘得道成仙’之路?又或者,更该称它为一个种族的‘逃亡之路’。
这里挤着不知道多少人,看上去似乎应该是一个通道。经过门之后,这些人的身躯似乎是经过了某种转化,所以才导致在这里人没有了正常的形体,身上的衣服也早都风化腐烂掉落得不见踪影,甚至有一些连头颅都无法维持原有的形状。但这似乎并不会使人感受到痛苦。
可就在这个时候,怀中那种刺人心腑的灼热感又出现了,它比烧红的烙铁还要烫,甚至大有每一秒强过前一秒的气势,在到达丁峰的那么一瞬间,汤豆几乎以为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烧成灰飞,但却并没有,反而像是突破了某种限制似的,眼前猛地又重新有了画面。
她终于看到自己所在之处——人海。
有时候黑暗之中会突然有光出现,只是瞬间亮起来,她本能向那边去,但路上有着太多的阻隔,她不止无法移动分毫,还会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向别的方向冲走。
而在这片黑暗之中呆久了,她感觉自己的思维也越来越迟钝起来,连简单的思考也要花很长时间,间隙还会猛不丁地陷入脑袋一片空白的茫然之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想不起刚才自己在考虑的是什么事。
并且不论她怎么尝试,都说不出话,明明手指触摸下的喉结在颤动,但什么声音也没有。即便是伸手冒着极大的阻力四处摸寻,也是一无所获。那种粘稠的无形之物,填充着一切空隙,她甚至有一种自己掉在了果冻海里的错觉。
就这样不知道呆了多久,她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越来越多。
昏昏沉沉的汤豆感觉一片灼热在胸膛中,挣扎着醒来,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
几乎是很快,她就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再维持理智,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就像是人知道自己会老,但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时间对自己的浸食。
人以诡异的姿势一个挤着一个,一个压着一个,一个嵌合着一个,他们像是没有固体形状的软体,充斥着一切空间,每一个都睁着眼睛,但每双眼睛都没有焦点,许多人都在呼喊,此起彼伏的尖叫、哭诉,响彻云霄的哀嚎,有在忏悔,以此祈求救赎,有人在咒骂,只以为天地不公,有一些只是,静静地存在,眼大的眼睛与时不时会突然转动一下的瞳仁,证明他们并没有死亡。
嘈杂到极致的声音和挤得无法动弹的环境令汤豆窒息,她在确定自己形体正常之后才松了口气,在此之前有短暂的时间,她根本无法思考,只是震惊地注视着眼前发生了一切。
所有这些人看不见别人,也听不见自己。伸出的手四处疯狂摸索,明明每分钟都触碰到其它人,但什么也感觉不到。
只有当明亮的光从某处亮起的时候,论是一直处在呆滞状态的,还是疯闹不止的,都会突然停止一切,争先恐后地向那边去。似乎冥冥中知道,那边是唯一的出路。
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怀疑自己一生其实都呆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也只是臆想,甚至怀疑世界是不是真实存在。自己真的有过父母、亲人?
也许只是为了逃避这一片漆黑的虚无,幻想自己在别处着波澜壮阔的生活。
好在,大概是因为同一个门进来所以相距不太远的原因,她很快就发现了席文文。
席文文还没有醒来,正陷在沉睡之中,身上也不见融合体的身影,但当汤豆近些时,却有那么一瞬间能看到她的脸有转瞬即逝的一瞬间变化成沉睡着的融合体的样子。
汤豆挣扎着从包里掏出绳索,将她和自己串在一起。然后去寻找下一个。
……最后一个被找到的是莫温,他的轮椅不见了,身上的背皮也不见了。汤豆分辨了一下,找到了光最常出现的区域,然后带着大家向那边移动起来。
但她身上绑的人越多,当她移动的时候,受到的阻力也就越大了。那些交错的躯体死死在缠绕在四人身上,把他们与附近的所有人连成一片。汤豆每向前移动一丁点,都像是拉着一堵巨大的人墙。
这是她头一次,有一个念头——我做不到。
绳子深深地陷下去,勒得她整个胸膛像是要炸裂了一样。
每一步下去,她都觉得这是最后一步,自己无法再迈出下一步。
但如果放弃,同伴们就会像这些庞郎人一样,听天由命地被困在这里,最终大部分人,都成为‘燃料’。
可也没有人能帮助她。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她。
她以为自己已经非常非常地坚强,但这个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停下来暂时地哭了一会儿——大概几分钟那么久。
然后抹掉眼泪,边骂脏话,边继续拉扯、蹬踩着能碰到的一切身躯继续向前。
最后终于达到后,她立刻将五个人的手腕绑在一起。然后开始紧张地观察四周。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光亮突然在身前出现时,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地伸手扑过去。
触碰到光的一瞬间,她终于知道这光是什么。
那是她见的东西——渗入点。
她的手被卡在缝隙处,整个缝隙还在不断地缩紧,像要把她的手腕勒断了似的。她奋力地用另一只手去撕扯,就在她以为自己绝不可能成功的时候,突然那股强大的力量从手腕上贴合着她的每一寸皮肤,猛地向上延伸,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在她被拖进光亮的瞬间,她看到随着力量的暴起,周围的所有庞郎人肉眼可见地都小了一圈。
而这种包裹着她的力量经过她和席文文绑在一起的手腕时,明显地产生了巨大的抗力,她死命地拉着席文文的手,最终这股力量终于经过手腕,继续向其它人身上蔓延,她猛地松了口气,失去了意识。
等终于再次醒来时,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满目的绿意,白色的小花在她鼻端随风摇曳。
是雏菊……她迷迷糊糊地想。
贺知意对于自己竟然会和黎川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谈话,还是感到不太真实。
几天之前,黎川要求合作之后,要求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按照一张合照上的人,查找这些人本人或者亲属是否还在世。结果是无一存活。这里面大多数人,都死在最后一次大战之中。所有人都知道很多地方被夷为平地,但基本上没人知道那场结束了灾难的大战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知情人,已经全部都不在世。
这是一条死胡同。
之后黎川就改变了策略。
既然人没在了,但东西一定都还在。
于是开始向村庄进发。
对他来说,要确定方位并不难。
只是焦土的事情非常意外。但似乎也不难解决。
几个小时前,车子就已经成功行驶在一片焦土之上,四周是空无人烟的荒野。车身也涂满了黑色的液体——那些是从诸世凉的供货商那里得到的资料配方。
如果是以前,诸世凉可以寻找不同的供货商并隐瞒自己的身份。
但现在这种环境下,要找到有能力的供货商很难,隐瞒身份收购这么多奇怪的东西更难。所以诸世凉对外一直是以浮岛的名义在进行材料的收集。
根据这条线索,黎川有贺知意配合,要找到经过焦地的保护材料并不难。难的是要调动清理队随行。
贺知意现在已经失去了很多权限,最终只能私人以寻找诸世凉的名义,对清理队长们发起自愿性质的邀请。
好在诸世凉在清理队里很有威望。
进入焦土的几个小时后,根据车轮印找到了诸世凉他们的弃车,之后这队人又根据接下来的一辆独车的痕迹继续向前。中间受到轮番的袭击,黎川根本不予理会,一路没向任何人伸出援手,依靠自己身上的融合一直走到了最后。
现在只剩贺知意和另一个人姓冯的雇佣人员,和他一起成功走到这里。
贺知意看着广场上转圈的黎川,还是心情复杂。
在最开始,他们都以为最危险的是一时意气杀了十人的莫温。谁也没有想到潜伏得最深的是黎川。他一开始的行径可以说还有些稚气十足,可是,在接下来的时间,他很快就经过种种事端,而发生了质的改变。
就像一块不停地吸取水份的海绵。
而现在,哪怕刚刚才经历了那么多人的死亡,他身上也看不到半点情绪的起伏,似乎一点也没有放在惦。
“学校考试,是你考的?那你怎么说服黎川不参加考试?怎么让同校的人对于你来浮岛不产生质疑?”贺知意问。
黎川专注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轻描淡写地反问:“过去的事了,这有什么重要?”
“不可惜吗?”贺知意问。
“为什么可惜?”
“这样厉害的手段,却没有人任何知道。未免有些衣锦夜行。”贺知意说。很多人不知鬼不觉地犯下重罪的人,都是这样。太自得于自己的手段,忍不住要告诉别人。请别人一起来欣赏自己的成果。
但黎川没有理会。
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那些地上的死人,和广场上一些有人短暂停留的痕迹——那是汤豆和其它六个人留下的痕迹。
这里的东西都被人翻动过,写满古怪文字的书被丢在一边。
黎川把书捡起来。翻看了一会儿。表情越来越凝重。虽然这书已经糊得不行,很多页面都粘合在一起,字也很多都看不清楚,但遗留下来的信息量还是惊人。
如果汤豆认识这些字,也一定会被上面写的东西震惊。
贺知意问“这几天你已经完全认得这些字了吗?要不要对一下译典。”
黎川对于他的说话根本没有回应。
只是半蹲下,尽力小心地把粘合在一起的书页分开。
书上记录的很详细,只是因为残缺,而丢失了一些情节,但重要的是,说明了这里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书上写,在出现‘异象’之后,这群人做了一场‘大灵天’法会,将所有‘怨灵’赋予躯体,使之新生,以达到‘消除怨气’的目地。
但当然是不太可能让它们附于人身,一来上面写了‘怨灵积攒数千年,数量庞大’不是提供一两个植物人能解决的,二来,这些‘怨灵’已经不懂得‘如何为人’毫无‘人性’。
于是,他们决定,用蛇虫鼠蚁之类。
这一来虽然导致了虫灾泛滥,但却也从一定程度上,抵消了最大一批怨灵会造成的伤害。并设置了‘天钟’大阵,这道防御。
但在此之后,这些人也发现了,这样还远远不够。
所以最终,他们做了一个决定,派两个人去,‘改变门的目的地’。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使得这些被称为‘怨灵’的渗入物无法通过‘门’来到这个世界。
看样子这些记录是为了给特定的人看,所以才会用这个字。也因为只有特定的人看到,才有意义,起到了提醒后人,此路不通别寻出路的警示。
但他们大概也没想到,所谓的‘自己人’直到诸世凉这个天钟执守为止,已经一个不剩。
为了保护最后残余的人类,保护这个并不值得保护的世界……
看到黎川的表情,贺知意走上前“怎么了?”
黎川狠狠把手里的书掷在地上。
他在想,汤豆不应该进去,但如果她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了,就会做别的选择吗?
黎川有些迷茫。
既然这些人已经改变了门的去向,可渗入却并没有停止,那说明这其中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不止门会通向哪里没人知道,渗入物为什么还在源源不断地到来更加没有结论。
想要解决现在人类的困境,唯一的办法,也还是只能进门去,追根究底地查出结症所在。
他既然想得到,汤豆自己也会想得到。
所以……她还是会去的。
黎川突地对贺知意地说:“你知道第一场大考我为什么输给她吗?”
贺知意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汤豆,但却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个问题。
黎川看向地下那些残骸“我以为九点或以上甚至是十敏的加点,是不可能在任何队伍中出现了,只有疯子才会让队员那么做。”他说“她是疯的!”
和这些死在这里的所谓‘志士’一样。
是疯的。
在因为四下无着落而产生的惊恐之后,她渐渐冷静了下来,但不论怎么用力,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这种绝对的黑暗就像是没有边界,时间久了之后,她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梦境,更怀疑‘已经睁着眼睛’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于是费力地移动手臂,触摸自己的眼睛,在确定了眼睛真的睁开着之后,又怀疑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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