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料,手札果然用的是庞郎人的文字。其实也并没有写什么大事,只是每天记了些闲事。想必是打算,在大和尚来接自己的时候,将他不在的时间发生了什么讲给他听。
这些‘日记’过一段时间就嘀咕,大光头什么时候来接自己啊?之类的话。
有时候还会画些并不太熟练的水墨画,无法就是些山山水水,小鸡小鸭之类的东西。
汤豆却还镇定,反而闲着也是闲着,开始看那些手札。
这些手机,是在真正的公良豆死了之后,大和尚塞在徐娘子身边的西贝货所写的。
这些流水帐一样的日记,是汤豆在这个身躯上醒来之中后,才嘎然而止的。
汤豆猜测,既然自己一直受灯保护,那么自己的身躯根本无法被复制,但她之所以成现在这样。要么,她穿过门时,身躯被意识体化之后,这个意识体被投回了本来就属于她的身躯之中。
眼看封禅在及。
三个人也实在毫无办法。
席文文急得都开始掉头发了。
席文文能力有限,用不了大术法,汤豆也不知道为什么,使不出颂言。孔得意更是不行了,三个人实在没办法从铁筒一样的大公子府里逃出去。
什么法子都想了。十天下来,撞得满头是包。没有一次成功。
自然这也是大公子做得好事。现在他名声正旺。都当他是活菩萨。
“看这情景,咱们是别想去蓬莱洲封禅地了。”席文文愤愤地说。
汤豆有些心烦,试了试往门口去,果然剑士们不放她出门。但下午席文文从公良府里过来,也和以前一样并不受阻拦。
席文文带来了老嫫托来的那些她胡乱写画的书稿。席文文昨日就帮汤豆往徐娘子那里告状。本意是想叫徐娘子把汤豆接回家去。
次日汤豆一大早就起来,先去大公子那边吃早饭,两个人像没事的人一样,坐在一桌
此次不能去,下次再封禅就得是新帝三十来岁时了。起码十几二十年。
大公子看到也只是笑,每天一起用饭,就问她:“今日如何?可想到出去的法子没有?你看,事间的事,是不是并不像想的那么简单呢。有时候也就只是不算高的一面墙而。可就是这一面墙,你怎么也翻不过去。走不出去。就这样被困住了。”
反而大公子对于孔得意的看管还是很松,他跑到花园里晒太阳,剑士也只是一步不离地看着了他,并没有拿他如何。只是
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但身边的剑士手里的剑却是随时准备出鞘的样子。
大概还是觉得汤豆气急了要动手,虽然汤豆不死他也不会死,可到底还是会痛的不想受罪,汤豆只当不知道。
结果出人意料地是,徐娘子却反而让汤豆静心些就家在大公子府:“那大公子哪里就像你们说的这么坏。他就是担心着阿豆的身体,不肯放任你们乱来罢了。到惹得你们讲他坏话。如今阿豆身子差,看着是好的,其实也就吊着那一口气。怎么好乱来!”
又说宫里的娘娘也再三地传话来了“你病得厉害,又性子跳脱,不肯好好养病是自然的,一再叫我不要在这件事上纵容了你。一定要听大公子的话。”
要么……也许她的意识根本就没有被投回。
现在的一切,只是一段未来的记忆,因为灯的缘故,这段记忆覆盖了原有的记忆。误以为自己就是活在未来的人。
真正亲历了未来的那个‘汤豆’,也许早在从出门来的时候,就消失、灰飞烟灭。她只是以为,自己是那个汤豆而已。
想到这些,她立刻打住,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完成的事。
在手札上,她又找到了一些别的线索。
比如手札上很多次都在惦记着大和尚会不会病了,担忧没有人照顾他怎么办。很显然,大和尚哪怕不是孤身一个人,也并没有很多亲人或者朋友。
如果大和尚就是水家的人,那么很可能他和他身边的那一些,已经是水家的最后一批人。
水家人把鹿家人封印之后,没有再在世俗中逗留,更没有和皇室再有往来。不然鹿家的人早就找到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需要在清水观设什么陷阱,想依靠七人小队的力量帮助自己找寻水家人的线索。
水家人材凋零,是因为他们在更改门的设置这件事上元气大伤,还是因为封印鹿氏损失了太多人口。现在已经很难猜测。
汤豆把这些手札全收拢起来。放在铜盆里付之一炬。
望着蓬勃的火光,汤豆想,虽然自己从这些稚气的手札中,并没有得到什么更多的消息,但起码确定了自己的设想——真正的公良豆真的早就死了。
而自己也是真的像大公子所说的那样,确实借用身份,寄居在别人的家里。水氏也确实有专门的人,来保证整个保护她的计划正常运行。
虽然只是再次核实这些真相,并不是第一次知道,但汤豆心中还是感到震撼。
水氏这么长的岁月之中,一直在坚持做这件事?!
在距离封禅还有一天的时候,汤豆做了最后的努力,向徐娘子求助。但徐娘子只把她当成太过于不知轻重的小孩子,骗她:“等你养好了病,哪里都去得。不就是想去封禅吗?好了去也不迟。”大公子在她心中的形象实在是太好,便是汤豆再说,也只被视为想达成愿望的胡闹。
入了夜,席文文没有回到公良府,她和孔得意还有汤豆三个人,坐在院子里望月。
孔得意吃着东西,长吁短叹“怎么会这样呢?”大公子固然是没杀他,但他现在身中隐言颂文,如果再有别人知道他的孔得意,就会立刻暴体而亡,爆得一跟毛也不剩下。所以每天也过得心惊胆寒。再加上逃出无望,很是悲观。
原本之前,席文文还建议,告知徐娘子大公子囚禁同门师兄弟的事,来打破僵局,可大公子比她们想得周全得多。现在是不用想了的。
如今怎么看事情都已经没有转机。
个个兴致不高。愁云惨淡。
好不容易深夜快睡着,但没一会儿,就被惊醒来。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有人大声喝止:“是什么人?”
可很快,这声音就没了。只是有人来去走动。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并且院外灯光四起,超得和白夜一样
不多时便有人来敲门,汤豆侧耳听,是有些耳熟的声音。
立刻将席文文推醒,叫她赶快把衣裳穿上,高声问:“是什么人?”
外头人说:“奴是娘娘座下内官。有急事来请五姑娘入宫去。”
汤豆看看时间,按现代的算法,已经是凌晨二三点了。
这个时候叫她入宫?
但心里立刻狂喜。可以离开了。
席文文穿好了衣裳过去,人家已经不知道怎么打开院门进来了。外面几排穿着胄甲的军士,身上黑色的铁甲泛着寒光。脸上带着可怖的金属面具。
“这是铁卫。是皇帝的人。”孔得意边圾着鞋子跑过来,在汤豆身边小声说。
见汤豆一脸警惕,内官到也还是和气的,只上前来,说:“是有大事。但姑娘别怕。于您是好事。现在徐娘子已经先一步入宫去了。我是与人分头出来接五姑娘的。”
席文文还要问。
汤豆拦住她,对内官说:“请大人引路。”还问什么,能离开这里是最好的。有什么走了再说。
内官见她顺从,立刻带着她往外去。
汤豆在前面走,示意席文文跟紧些。一队人走出了院落便看到外面已经备着车,但这时候,大公子也匆匆地被人请了出来。
他脸色并不太好,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汤豆她们,虽然想要说什么,但忌于在场这么多军士又是娘娘懿旨,并没有多说。表情甚至也称得上镇定。
内官叫上他,大概是怕汤豆真的像大公子所说的那样重病不治,还请他在车子上施展颂言,大公子施完颂文之后,说必须要同车一路护送着汤豆才行。
汤豆立刻想反对,但内官却点头答应了。
汤豆上了车,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大公子,对方到并没有因为她的挑衅而怒火,只不动声色也上车来。
席文文看着他上来,如临大敌,一时也不敢乱说话。
汤豆坐定后车子便要启动。
但正要走,却听到身后吵闹,汤豆伸头看,是孔得意非要登上车来,可军士却拦住他不让。
他便叫嚷起来,不敢说自己是孔得意,只大叫:“我是五姑娘的贴身下仆!”
得意洋洋地上了车,一看到大公子端坐在车中,冷眼看着自己,立刻转身就要走。可是车子已经发动了。他只得低头垂眸地缩到角落坐下,恨不得自己能变得无限小。
大公子没有理会。闭目养神起来。但眉头微微皱着,大概现在一切的发展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对于汤豆一行人已经脱离了自己的力量范围还是感到有些不安。
但汤豆没有任何动作。
车子驾驶得飞快,车子里的气氛格外诡异。
席文文忍不住:“你就不怕阿豆告发你吗?”
大公子没有理她,只转眼看着汤豆说:“还不是怪我把你管得太严所以你大放厥词。你自去告发,我请罪便是。你看最后她们是信谁?”
说着表情似乎有些厌恶:“人有时候很聪明,可有时候,总爱把人想得太好。我不过数近一月的时间,就救了这么多人,谁见我都要称一仙师。当我是个大好人,你又有什么资本,来攀诬仙师呢?”
席文文气结。
但也无法反驳。
一个人,一但有大善人的光环,就很难被只言片语所伤。除非是所犯大奸大恶的滔天罪行,并且证据确凿得如铜墙铁壁,不然就别想了。可笑吗?就好像只要足够多的‘善行’,就能成为罪恶道路的通行证。
不过只安静了一会儿席文文就忍不住了,小声问汤豆:“你说是什么事啊?”
汤豆小声说:“大概是皇帝死了。”
大公子未置一词。但表情并不意外,看来他也已经想到了。
“皇帝死了?叫我们进来干嘛??”席文文不解。她实在不知道汤豆是怎么想到的。
“深夜入宫,不会是小事。明日就是封禅出行之期,日出之前仪仗就要行至码头上皇船。除了皇帝死了,我想不出别的原因突然叫我们进宫。”
“可就算是后幸福死了,也和我们没关系啊。”
“殿下因为昏睡之症,一向不被看好,朝中对他诸多不满,本次封禅原就是想,先把他以储君之名上报给历代祖宗,名字刻画在镇国之石上,一锤定音。但如果皇帝现在一死,朝野上下那些本来就有意于其它人选的世家大臣们又会怎么做呢?我想,娘娘是打算把皇帝已死的消息瞒下来,等出了海就好办了,到时候殿下会以新帝的身份进蓬莱洲。等拜完了先祖,再将名字刻上了镇国之石,就大功告成了。”
“可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啊!”
“封禅一向是帝后同行。”大公子开口说道:“光有新帝一个是不行的。”那位殿下需要一个皇后。以娘娘和徐娘子的交情,在这种形势之下,她能想得到、可以相信的,也只有徐娘子。汤豆更是不二人选。
“我想,新帝原本就是很喜欢阿豆的。想必也不会反对。”大公子的声音冷清,并没有多少情绪。
可席文文听得呆住。皇后?回头发现汤豆在看着她。
那种眼神,她曾经见到过。
那是在考场时的眼神。
她心中一懔。可又惊疑……难道说……不是吧……两个人只是短暂地对视后,就各自别开了视线。
现在车子还在大街上。黑夜寂静,一点声音都格外地引人注目。
不多时,车子进了宫门,长驱直入,一直往娘娘寝宫去。中间连下乘换车都省了,只是狂驰。
远远守在宫门的人看到车子来,立刻就撤了门栓和门槛,放车子直行。
在进入娘娘宫中的一瞬间,汤豆突然暴起向大公子扑过去。伸手出拳猛击的第一个部位就是喉结。
那是她上第一课时学到的。
大公子显然也在等着这个机会,在她动的同时他已经一个肘击直击她面部。动作丝毫不比她慢,汤豆这身体到底不是以前的那一俱,反应也比不上以前快,虽然已经知道要闪开,但还是没有成功。在被击中的瞬间,整个人都是蒙的,血的味道在她口中蔓延。
但她没有给大公子更多的时间,立刻胎膝向对方腹击倾尽全力顶过去。
这时候席文文也已经动手了。
可大公子已经结完了印,忍痛向地上按去。
席文文还没有接近他,就被巨大的风浪猛击开,贴在车壁上竟然一时不能落下来。她挣扎着想结出一个印,但被巨大的压力压得死死得。而汤豆已经被大公子一手掐住了喉咙。
他压低了声音厉声说:“你疯了吗?你不死我是不会死的!你这样只会惹怒我。你要再动,我就杀了席文文,就像杀了赵小明那样!”
这是一个很遥远的名字。
但在被记起的瞬间,赵小明的形象就鲜活起来。那是个非常干净、好看的少年。就像昏暗世界上的一道光。
“我不动你就不杀我吗?你知道我去蓬莱洲要干什么!既然不能阻止我上船,那你就不会让我活着走出这个车子!”汤豆咬牙低喝了一声,拔下头上的金簪向大公子的喉咙刺去。不论喉咙上的手怎么收紧。她都不管。
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哪怕眼前一已经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但那种杀意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蓬勃。
杀了这个人!
此时外面有内官大叫的声音:“车里怎么了!”又有人想来把门拉开,但没有成功。
颂言将门紧紧锁住。外面一片慌乱。
但似乎只是一恍神,一切就安静下来。汤豆喘息着看眼前的一片腥红。她手紧紧地抓着什么。
然后她看清,那是席文文。
席文文被抓紧了喉咙,无法呼吸脸憋得通红,一手按住孔得意:“不要伤她。她以前也曾这样过。马上就会醒的!她只是在保护自己。”一边低声叫她:“豆子!豆子!醒醒,是我。你看清楚。是……我。”
汤豆猛地松开手。
但发生过什么已经不是十分清楚,就像那时,在教室里那几个男生对她的围殴怎么会以她的胜利来结束,她也不是很清楚。
唯一相同的是,满地的血。
大公子已经死了。
孔得意满脸是血,愣愣地一屁股坐在血泊之中。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一切中清醒过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
“他不是用了同心符吗?”他瞪着汤豆。回过神来骂:“你疯了吗?他是对你用了同心符的!你敢动手?这跟要自己半条命有什么差别?”想想又问:“难道你知道自己不会有事?”
汤豆摇头:“我不知道。”她只知道黎川一定不会让她上蓬莱洲。
因为他太清楚她想干什么了。他哪怕放弃用她的寿命来延续自己的生命,也不能冒险。
因为如果汤豆真的成功,未来被改变的话,他连自己是不是会存在都不确定,还要那么长的寿命干什么。
但是落车之后,他就不会再有机会动手。在车上又有军士们环绕,一呼即应,没有时机。
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进入宫门之后的这几分钟。
这时候军士们会停驻在宫门外,只有一个内官两个小内官会来引车往内殿去。就算有声音传出来,外面的军士也来不及赶到。
她不抢先动手,就只能等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席文文茫然。同心符是很强的颂文。但汤豆却突破了这个颂文的规则。
“我不知道。”汤豆喘息着抹了一把脸,不仅没有抹干净脸上的血痕,反而让整张脸都被血污糊住。
她全身没有力气,但还是扯开衣襟看了看,原本灯型的印子,已经淡得很难再用肉眼识别出来。
它正在消失。
汤豆突然有一种奇异的紧迫感。
也许她的时间不多了。
在军士们终于把门一脚踢开之时,孔得意第一个冲了出去“张靖宁发疯了!”连滚带爬摔下了车,入戏三分“他说我们半夜入宫,肯定是皇帝死了,他要挟持五姑娘去宫外的重臣家中,告发娘娘!我们,我们和他打斗了起来。”
车里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出。
哪怕是内官这样见多识广的老宫人,看到大公子的死状,也愣了一时才反应过来,随后便不再看他,尖着嗓门叫:“快!快!”
他手脚并用爬到车上去,见汤豆满身是血,以为她不好了,原想也是,那大公子一个大男人,岂是能轻易被制服的。这必然是伤了五姑娘啊!慌得根本无暇分辨什么,大叫:“不好了!”叫出破音来。
也来不及查看,只想着要赶紧紧人,一把将汤豆抱下去时,整个人都在发抖“五姑娘不好了!”转身就住殿中跑,都忘记要交给得力的下仆。
殿里人听到声音,第一个冲出来的是身着宫装的中年女子。
她看着汤豆血人一样,顿时尖叫一声,便跌坐在地上,宫人们去扶她,她只挣扎着要起来,却脚软站不起来。只叫:“快来人!来人啊!”已经是带着哭腔了。
内官手上力不够,抱着人跑了几步就跑不动了,顿在原地要缓上一缓,叫人来接手。
可娘娘等不得,挣扎着往这边手脚并用地爬到汤豆身边来。用颤抖地手去试鼻息。见她眼睛还会跟着自己动,手上也有暖风,还能挣扎着说了一句:“只是脱力”这才猛地松了口气。也顾不得血污弄脏衣服,四处翻找伤口,见真的没事,一下便搂着人大哭起来“没事,没事。”
徐娘子跑出来时,脸都是煞白了,见到人没事扶着回廊上的柱子好半天,才有力气再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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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饭,大公子又被请到宫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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