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的过世虽然比书里延后快一个月,但最终还是来了。
葬礼定在中秋小长假完的第二天,路辰非花大价钱把墓穴选在林母的旁边,想让林远山心里稍微好受点。
连日以来的晴空万里,到了葬礼这天却阴云绵绵,艳阳似乎也随着阴霾的心情,跟着一同藏进天幕的缝隙里。
林远山这几天让人意外的平静,直到林父下葬都没掉一滴眼泪,从头从尾把葬礼打理的有条不紊。
街坊领居背地里议论这孩子心硬,连自己老子死了都不痛不痒。
路辰非听后心如刀绞,这些人不知道林远山已经三天没合眼,只有昨晚被他强制按在床上睡了两个小时。
林父没什么走的近的亲人,林远山只邀请了几位他生前的好友和同事,和几个平时对他们格外照顾的邻居。
等林父下葬后,他们各自都有事,安慰了林远山几句,就纷纷离开了。
路辰非帮着送走客人,回来见林远山孑然一身站在墓碑前,墓园里此刻空无一人,黑色西装衬得他高挑清瘦,在加上黑压压的天气,背影显得有些颓废和寂寥。
“回去吧。”
路辰非无声无息的走到他旁边,看着墓碑上林父笑容温和的遗照,极轻叹息一声。
“...”
林远山没说话,依旧直挺挺的站着,眼里空洞,黑黝黝的瞳仁里找不到聚集的焦点。
“林叔叔只是想去找伯母了。”路辰非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斟酌半响,才嗓音艰涩道:“你如果难过,可以哭出来,我不会笑你。”
“别这样闷在心里,我很担心。”
“...”
见他不说话,路辰非又继续道:“虽然敌不过林叔叔,但我会继续陪你。”
林远山眼里一动,终于有了点反应,淡淡开口,“我没事。”
“...”
这下倒轮到路辰非无言了。
他想起这几天手机一直开的静音,拿出来划开屏幕。
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是一百多个,未读的微信消息也已经99+了。
翻了翻记录,除了有几个林二狗和王景春的,其余全是几个姐姐的。
大姐:【看到回电话。】
二姐:【路辰非,你小子胆子肥了,敢不接电话!】
三姐:【辰辰,你别吓我,赶快回电话吧。】
四姐:【辰辰大宝贝,你把姐姐吓得戏都不敢拍了。】
王景春:【你和林远山在一起?】
林二狗:【艹!】
路辰非眉心一跳,转过身走到一边,挨个给他们回起了消息。
全部回复完,已经十多分钟过去了,他抬眼见林远山依旧没打算走的意思,小心翼翼道:“咱们回去吧,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
林远山嗯了一声,终于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路辰非松口气,大步走到林父的墓碑前,恭敬的鞠了一躬,认真道:“那林叔叔,我们今天先回去了,以后再来看您和伯母。”
“您和伯母在那边放心,林远山我会好好照顾的。”
林远山幽暗的眼珠动了两下,努了努嘴角,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只是在路辰非疑惑的目光中,转身沉默的离开。
开车回去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沉寂的有些压抑。
路辰非打开车窗,刮过的寒风可以让他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
他蓦地开口,“要不去我那儿睡吧。”
“...”
林远山沉默不语的看着窗外,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见他不说话,路辰非干脆直接在前面掉头,往自己家里的方向开去。
“困了可以睡会。”
路辰非点开音乐,“到了我叫你。”
“睡不着。”
林远山难得回应了一句,虽然只有三个字,但路辰非心里却很是欣喜,询问道:“是会想起林叔叔吗?”
“嗯。”林远山淡淡道:“感觉像做梦。”
“我爸妈过世的时候,我也常常这样想。”
路辰非嗓音低沉又温柔,听起来莫名让人感到放松和舒服。
“明明这两个人早上还在和我说话,怎么下午人就没了。”
“我拉住那些人,不让他们把我爸妈送去火化,大姐当时把我狠狠骂了一顿,那时候不懂事,心里不服气,几天没跟她说话,后来其实才知道她压力最大,不仅要照顾几个妹妹和弟弟,还要挑起公司的重担,而且股东因为她是女人,常常刁难找麻烦,底下员工也因为她年纪小,工作敷衍了事,不过明明都这么困难了,她从来都是一声不吭,连爸妈过世,她也像你一样,从没掉过眼泪。”
“我当时一直以为她心狠无情,后来半夜起来,看到大姐坐在房间里的地板上。”
路辰非语气顿了几秒,才又重新开口,“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她哭。”
“我现在都还记得,大姐旁边放了瓶红酒,我当时心里奇怪,明明打开了,为什么一口都不喝。”
他眼底升起几分心疼,轻声的呢喃。
“...后来才知道,我大姐是不敢喝。”
林远山安静的听他说完,缓缓道:“她很了不起。”
“嗯。”路辰非附和的颔首,“但我现在提起来,并不是想说这个。”
“我很后悔,那时候没能成为大姐的依靠,还成天给她添堵。”
路辰非见已经到了小区门口,先在车库里停好车后,这才转过头看向林远山,眼里满是专注和认真,沉声道:“所以你现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
看林远山不说话,路辰非面上升起几分赧然,强撑着轻松道:“我虽然有点不靠谱,但还是勉强能让你依靠的。”
一直缄默的林远山眼睛深处柔软下来,不过神色依旧冷漠。
“哦。”
说完,就推开副驾驶的车门下了车。
路辰非连忙跟着推门下车,快步追上他,急切道:“哦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远山按完电梯,转过头目光幽深的看着他,“很感动。”
路辰非一脸狐疑道:“那你表情怎么看不出来?”
林远山冷淡道:“是心里感动,又不是脸上感动。”
好像有点道理。
路辰非勉强点头,“...行吧。”
两人上了电梯,路辰非刚一打开房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路清雅打开的。
“喂?”
路清雅发火道:“你死哪儿去了,几天都不回家!电话也不接!”
“这几天有事。”
路辰非按了按涨疼的眉心,看了眼林远山,示意他进去。
“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听出她语气不好,路辰非疑惑道:“怎么了?”
“路辰非!”
路清雅猛地吼了一声,把路辰非吓得手一抖,电话差点摔在地上。
他有些不耐烦道:“干嘛?”
“呵。”路清雅冷笑一声,幽幽道:“明天是爸妈的忌日,你今晚还敢在外面鬼混。”
路辰非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把这事忘了,刚准备说马上回去,看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望着他的林远山,心里又有些犹豫。
“我没事。”像是看出他脸上的为难,林远山漠然道:“你回去吧。”
“谁?!”路清雅语气登时激动,大声道:“谁在你旁边!”
“...”路辰非沉默一瞬,朝电话那头道:“我等会回来。”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看向站在玄关的林远山,担忧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林远山轻应一声。
见他神色没什么异样,路辰非这才放下心,“那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好。”
林远山见路辰非进了电梯,这才关上门,进屋瘫倒在沙发上。
他睁着眼,里面的血丝似密布的蜘蛛网,脑子涨疼的一阵恶心,他清楚知道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了,但还是睡不着。
客厅没有开灯,很暗,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发出机械的声音,夜晚如同是黑暗编织而成的大网,一点一点蚕食进身体深处,负面情绪源源不断涌出来,直至把整个人从头到脚的淹没。
已经快开到路家别墅的路辰非把车停在路边,心里有些不安,踌躇片刻,他给路清雅发了条短信,说明早回去,然后把车子重新掉头,往家里的方向开。
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连口气都来不及喘。
他把钥匙插进锁芯,怕林远山睡了,开门的声音特意放轻了些。
还没进去,就闻到客厅一股刺鼻浓烈的烟味,路辰非握住门把的手一顿,走进来后缓缓带上门,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林远山隐在黑暗里,只能通过指尖猩红的火星才能确定他的位置。
他嗓音低沉,有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你怎么回来了?”
“明早回去。”
路辰非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刚想开灯。
“别开。”林远山沙哑道。
“...”
放在灯开关上的手滑下来,路辰非弯腰换完鞋,朝沙发上走去。
他看到茶几上几罐打开的啤酒,“喝酒了?”
“嗯。”林远山冷淡道:“等会我会收拾干净。”
“...”路辰非没说话,在他身旁坐下来。
鼻尖萦绕着一股刺鼻浓烈的烟酒味,路辰非心里有点陌生,林远山身上的气息从来都是干净温暖的,不像现在,颓败的让人心里不禁感到难过和心酸。
他有些庆幸自己回来了。
不然这时候丢下林远山一个人,总担忧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为什么回来?”林远山突地毫无征兆的开口。
而且还是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路辰非直觉自己应该认真回答,所以他埋头仔细想了想,才用状似开玩笑的语调,戏谑道:“当然是留下来帮你疗伤了。”
“...”
须臾,林远山蓦地沉沉的笑了两声,语气微微上扬,“疗伤?”
“怎么疗?”
磁性的嗓音配着这沙沙的嗓子,听着有一丝让人小鹿乱撞的性感。
“坐着疗呗,不然还能怎么疗。”
路辰非这个粗神经,欣赏不来这糙汉般的嗓音,语气忧虑道:“是不是感冒了?我给你拿点药。”
他刚才沙发上站起来,就被一直稳坐不动的林远山拽回去,还没等反应过来,一道阴影罩上头顶,随后冰凉沉重的身体陡然压下来。
“怎么了?”路辰非一脸茫然。
林远山俯身,悠悠朝他脖颈吹了口凉气,那块敏感的地方瞬间冒起颗粒的鸡皮疙瘩。
“痒!”路辰非噗一声笑出来,哈哈道:“你压着我干什么?”
林远山一双黑瞳在夜里亮的如同是冒绿光的饿狼,目不转睛的盯着底下的路辰非,轻声道:“不是说做着疗?”
“是啊。”路辰非附和的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瞳孔微张,一脸惊骇的解释道:“不是这个做,我说的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远山带着凉意的唇堵回喉咙里。
两人从沙发折腾到床上,又从床上折腾到洗手间,最后又从洗手间折腾回大床。
路辰非看着头顶上晃荡的天花板和两人重重交叠的影子,以及身上依旧精力充沛的林远山,语气耐人寻味。
“......你说林叔叔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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