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拂过地上枯黄树叶,那层层叠叠的树叶仿若湖上波光粼动。
乌云一层层覆盖于天际,白日的日光被掩,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军营主账之内,江子濯手持折扇,立于一侧。
他看着面前双手被缚,缴了武器的萧绍,依旧不能放心。又故意让成岩上前,给他多绑一层铁链。
成岩抬头,看看依然四平八稳坐在首座上、不紧不慢吃着青梅果子的妺妩。而后又转眼瞧见面前自家陛下那黑如锅底的神色,只觉得就要顶不住了...
然而,他还依稀记得自己此刻的“叛徒”身份,只得战战兢兢地给陛下身上绑锁链。
他一路都低着头,只是在锁链绑到脖颈处的时候,暗中抬头小心翼翼地上瞟了一眼。
然后他顿时就被自家陛下那冷俊的眼神吓了一跳,立刻恨不得变成一只王八,将头都缩到身躯里才好。
萧绍撇了成岩两眼,然后才抬头望着那穿着一身白衣狐裘,显得毛绒绒般十分可爱的女子问道:
“成岩为何会背叛朕?”
江子濯敲着折扇的手一顿。
的确,成岩在陛下身边多年,一路提拔至影卫首领。这次突然背叛,的确略显奇怪。
成岩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只觉得事态这般复杂,都不知该怎么解释才行。
他求助般地望向面前的女子,妺妩却用指尖轻轻拈了一颗翠绿碧透的果子,仿若欣赏般的置于手心滚了两滚,才施施然地开口说:
“当然是——因为他思慕于妾呀!”
成岩:…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讲!
女子话音刚落,成岩只觉得瞬间就有几道怀着敌意的目光齐齐向他射来。
尤其是自家陛下的眼神,简直像刀子雨似的。他登时就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成岩欲哭无泪地看着面前这个姑奶奶,几乎就要顶不住自家陛下那恨不得刮了他的目光,立马跪地来个否认三连。
此时,妺妩却十分“善解人意”继续替他解围说道:
“成岩,你先退下。”
成岩松了口气,后退几步缩到营帐角落,妺妩才又接着讲道:
“你们别为难他,他就是比较害羞。”
成岩:...我死了!
江子濯撇了一眼这个影卫首领涨红的脸色,自觉已知晓答案,这才又安下心来。
他继续将注意力放在身前的男人身上。
他放下折扇,悠悠地上前几步,抬手斟了一盏茶水。
后又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将蓝色粉状的药物倒入茶中。然后才举着杯子,抬头对着眼前那气势凌厉的男子说道:
“都说陛下武力过人。当年率领苍啸军以一敌百,大胜北朝。如今不废去陛下武功,微臣还真是惶恐地难以继续谈判呢。”
萧绍脸色沉沉,目光不善地看着这个眼中闪着阴谋诡计、却硬要装出一副儒雅姿态的男子,面上嗤笑一声拒绝:
“朕不喝!”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坐在一旁刚刚吃完果子的妺妩,才终于轻轻开口。她声音如黄鹂般婉转:
“陛下只想知道成岩反叛理由,就不想知道妾为何背叛您吗?”
萧绍抬眼望她,眼前的女子端坐在席,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她眉目之间,看不出恨意,还是那般远山黛眉又绕着秋水,这般风轻云淡,仿佛二人不过是在讨论午间用什么膳食而已。
他心中一痛,眸光之中便带了几分痛楚。
他声音顿时低了下来:
“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也都能答应!你又何必叛朕!”
妺妩恍若未闻,她起身端走江子濯手中的茶水,款款走到那被缚着男子身前。
她举高手中茶盏,红唇轻启,声音低媚如诱,她开口说道:
“陛下说什么都能答应妾,妾却是不信呢。倘若陛下喝了这茶,妾就回到陛下身边,好不好?”
萧绍望着眼前人,那女子声音如同珠玉,尾音轻轻上扬,带着妩媚和婉转之音。又仿若撒娇一般无知无觉,却在哄着他喝下毒药。
他喉咙上下滚动几分,看着那漆黑茶盏上那芊芊玉指。
上一次,她用这凝脂素手喂自己吃过最甜的蜜饯。
可这一次,她却用同样的娇软声音,哄骗自己喝下致命的毒。
一如当年自己最信任的友人,上一刻还神色焦急地为他挡箭,可紧接着却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惟余他一人,被千夫所指,万箭所伤。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叛他?为什么每个人都想他死?
忽然之间,如同有深渊中的寒冷黑暗从心底缓缓蔓延,那绝望如同寒冰一般,由心至全身,寸寸冻住了他的血液一般。
萧绍这才恍然发觉,他这人生几十数年,仿若活成了一个笑话一样。
好像他合该早就应该在十几年前放任自流、被太子杀死才对,又何苦在这十几年间苦苦挣扎,品尽世间这般苦涩滋味。
可是即便如此,他却还在贪恋着眼前的那最后的一抹阳光与温暖。
如同一只在黑暗之中的小小飞蛾,即便知道面前的光亮是灼烫的火,也奋不顾身的想要扑上去,汲取那最后一丝可能的温暖。
“好!朕喝!”
江子濯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他看着眼前女子举起杯,将茶水尽数喂给萧绍。
直到此时,他高悬的那颗心才被他真真正正放下来。
江子濯抚掌大笑:
“萧绍啊萧绍,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怎么样,被枕边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可又比的上当年被濮柏阳背叛?”
听闻此话,萧绍脸有郁色,厉声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江子濯迫不及待地出口回答:
“当然是你的禁卫军虎符!只要你交出虎符,写下退位诏书。我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怎么样?”
此时此刻,江子濯几乎都压制不住嘴角扬起的笑意,只要自己拿到两军虎符,何愁不能坐上这皇帝宝座?
当年,他们江家费尽心思将前朝拉下皇位,却没想到萧家这个老狐狸暗中算计了他们一道,坐享其成登上皇位。
他的父亲抑郁而终,而他这些年一直隐忍不发,暗中搅乱朝中各方势力,装出一副谦卑模样,为的不就是今日吗?
萧绍看着他现在这志得意满的模样,又想到前些日子离京北上时,影卫从中江家中搜出的信件,眸光一沉,应答道:
“好!不过,朕想知道,当年,濮柏阳是被你离间的?”
虽然那给濮柏阳的信上面沾了污渍没有没寄出,但是却可以肯定,江子濯定然寄去了其他的信件。
江子濯愣了愣神,他没想到到了此时,萧绍仍然执着地询求一个答案。
他敲了敲扇子摇了摇头,索性就当年的事情全部讲给他听。
“你以为,濮柏阳他真的叛了你吗?你一定是搜到了我在房中哄他叛变的信吧?
可惜啊可惜,傅博阳却根本未曾理会太子许他的好处。我思前想后,就把太子的计划全盘向濮柏阳托出。
他拿着你的虎符,恰好收到了我的传信。
于是,他便知道了当时的齐国军队是太子里应外合,放入北境的。他也知道了太子会在谋朝篡位后,再杀掉与齐军斗得两败俱伤的你。
他既然无论如何也不想叛你,便定然会率军进入京中截杀太子。
只可惜,濮柏阳虽甘愿冒着大不韪的风险,我却早已买通了军中的几个将官。等到京城之后,他们便合力杀了濮柏阳,夺走虎符。
这样一来,你即便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萧绍,怎么样,一直以为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现在知道了真相,你误会了他那么久,是不是更不好受?”
江子濯说到此处正得意,这么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他憋了这么些年。
此时此刻终于可以说出口,好好欣赏欣赏别人的脸色了。
当年的太子一党还以为他是效忠太子的,只可惜他谁也不效忠。
他只效忠于他自己罢了。
此时,成岩气愤地握紧了手中剑柄,他眼框通红、正欲拔剑。
却忽听得妺妩出声说:
“所以,当年搅乱京城,血洗姜氏全族,也有你们江家一份功劳?”
妺妩早就怀疑他。
江子濯怎么会那么巧,在当时出现在宫中将姜宓救下。
不过是他父亲篡位的计划失败了,他需要有她这个助力而已。
杀了姜宓全家,又将姜宓利用地彻底,眼前的这个人,可真是从头到尾都是黑的。
听到此话,江子濯的笑意顿在脸上。
他正要开口掩饰,却看到那女子似笑非笑般嘲讽般地看向他。
而后,妺妩从袖中拿出手帕扔到桌上。手帕湿淋淋的全是茶水,上面还沾着茶渍。
上面的茶叶上还带着一些没有化开的淡蓝色粉末。
江子濯顿时僵直身体,如坠冰窟。
正当此时,他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巨响,随后便是铁链寸寸碎裂、落于地上的清脆声音。
江子濯缓缓回身,看着面前那黑色衣袍的男子风轻云淡地拂去身上的铁链碎屑,随后拔出成岩手中的剑。
一道剑光闪过,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此时此刻,萧绍握紧着手中剑柄,看着这个暗地里谋划一切的奸佞小人。
刚刚就在他几乎了无生意之时,却看着眼前女子高举茶盏,将手中的手帕浸入茶盏间。
因为有宽大的袖摆挡着,除了近在咫尺的二人之外,没有一人发觉。
那一瞬间,坚冰已破,深渊履平。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跌落万丈深渊,置身于千年寒冰之中。
原来,一直有人在尝试着融化千年坚冰。原来,一直有人试图从万丈深渊下拉他上来。
过去,他有友人。而现在,他有挚爱。
他从不曾被人背叛!
西风渐微,层云散去。
营帐外,日暮之光洒于大地,璀璨照在落叶之上,仿若有金色湖面点点闪闪。
苍啸军将领凌漳率着众将领围拢在帐外,听到帐内忽然响起的拔剑声,正欲冲杀进去,却听到陛下威仪的声音从中传出: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最不好受的该是你!不是朕!”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结束啦,下章甜甜甜。
1下个世界想要斯文败类型反派吗?
金玉在外,禽兽其中的那种大佬,嘿嘿
2作者还想写吸血鬼伯爵和被献祭的东方少女(古代)呢,吸血标记什么的,先问问想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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