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
熬到第三轮鼓响，秦川终于受不了了。
这一觉睡下来，竟是比在太原府厮杀一整天还要累。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简单收拾了一下，左右晃着脖子出了房门。
走到那三人客舍时，秦川瞧见里面只有张小敬一人。
他抻了个懒腰问道：“老葛和都戈呢？”
“呦！你小子还活着呢？”
张小敬抬头瞄了一眼，然后继续绑着护手说道：“昨晚敲了那么久你都没动静，我还寻思着呢，要是你再不起来，怕是我就得拆门了！”
秦川挠头笑了笑，心想这不是为了防你们么，不然自己又怎会落两道门闩？
“你来得倒是时候！”
张小敬扣紧腰带，握着刀走到秦川身旁，拍了他肩膀一下：“走！吃饭去。”
“他们俩干嘛去了？”
“填饱肚子再说！”
“……”
两人出门之时，城里的鼓声依旧响个不停，而且随着六街鼓的加入，声势也越发浩大。
“感受如何？”
张小敬看到秦川的黑眼圈，脸上浮起一抹坏笑道：“告诉你吃完早饭再睡，唉！就是不听劝！”
秦川懒得跟他计较，打了个哈欠问道：“这玩意每天都要来一遍？”
“那不然呢？哪天它要是没响，便意味着城里出大事了！”
张小敬拉着他向延康坊的十字街走了过去。
“晓鼓三千，暮鼓先四后六百，只要收到太史局的鼓契，承天门就开始敲，接着是六街鼓，然后是各坊的坊鼓。”
说到这，张小敬挑了下眉：“不这么敲，你们这些懒蛋子睡到日上三竿都不会醒！”
晓鼓敲三千下？
秦川皱了皱眉，心想这以后还怎么睡懒觉？
张小敬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笑着开解道：“没事！待上一阵子就习惯了！”
“宫里的圣上不也是听这玩意长大的？而且人家住的地儿可就在承天门边上！”
对啊！
一想到皇帝陛下也和自己遭着同样的罪，秦川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说话的工夫，两人走出了窄巷。
此时坊门刚刚打开，晨光下的十字街人头攒动，被隆隆鼓声震醒的延康坊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在早食铺子前排起了长龙。
闻着不远处馄饨摊飘过来的香油味，秦川心想还是出来吃省事啊！
之前在东都，他尝试过做一回朝食，可一直忙活到了中午，那顿饭也没吃进嘴。
能做的花样少不说，最麻烦的是生不着火，他好不容易鼓捣着了，淘米下锅的功夫就又灭了。
与其在家里弄得灰头土脸，还不如走几步到街上来买，端的是省心又省力。
用不上十文钱，就能吃到各种食材的粥、急火煮就的面片汤、渗出油汁的羊肉包子、暄暄乎乎的大馒头、撒着芝麻粒的油饼、热气腾腾的大馅饺子……
“怎么还流上口水了？”
张小敬扯了他一把笑道：“想吃啥尽管开口，这顿饭，爷请！”
秦川一天一夜未曾进食，肚子都快饿瘪了。
见张小敬难得大方一回，他擦了擦嘴角兴奋道：“那爷爷……我就不客气了！”
“跟谁爷呢？没大没小的，你小子又欠抽了是吧？”
张小敬扒拉秦川脑袋一下，笑着骂道。
可过了不到半炷香，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望着满满一桌子小食，张小敬看那小子还要再点，急忙开口劝道：“你肚子还装得下么？要不咱们把这些吃完再说？”
秦川鼓着腮帮子一边嚼一边嘟囔：“这才哪到哪？刚塞了个牙缝而已！”
说完他撕开浸满油汤的湿纸，捏出个大肉包一口咬了下去，嘴里含糊不清问道：“他俩干嘛去了？”
张小敬咽了下口水，心想碰到这么个吃货，权当破财免灾吧！
他拽过来一盘饺子，趁着嚼的空当断断续续道：“找他弟去了……昨天我们寻着了老葛阿爷阿娘的尸骨，葛平儿的却是一点信儿都没有！”
“听说三里外的村子，有熟悉漕渠的捞尸人，他俩一大早就赶过去了！”
秦川听完点了点头，咽完嘴里的东西接道：“要是还找不着，我明天就去金吾卫问问，兴许能打听到什么线索。”
“金吾卫？”张小敬把空盘子放到一边，饶有兴致问道：“那老头给你寻了个什么差使？”
“喏！”秦川扽下腰牌随手扔了过去，满不在乎道：“右街什么副使。”
他一口吞下半个包子，端起碗刚要吸溜口汤，却感觉对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秦川抬头看了过去，就见张小敬小心翼翼地摩挲牌子上的飞狮，一脸难以置信道：“金吾卫右街副使！”
“一个副使而已，至于么！”
秦川嫌弃地撇了撇嘴，从碗里拾起一颗火晶柿子嚷道：“品级没有不说，屁事还一堆，钱给的……”
“你懂个屁！”
张小敬眼睛瞪圆，指着他骂道：“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坐上这个位子，你却……”
“不就是巡徼六街，执捕奸非么？”
秦川心想你不是在衙里当过差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那只是明面上的！”
张小敬见这小子好像确实不知情，皱眉问道：“金吾将军没跟你说？”
“没有啊！”秦川见他一脸严肃，又仔细回想了一遍。
郑汐那天说完金吾卫的职责和兵部大考就跑了啊！难不成……
“有了这个！就意味着你半只脚已经踏进了乾元书院！”
张小敬将腰牌丢给他淡淡道。
“乾元书院？”
秦川赶紧伸出两手接住，疑惑问道：“这是什么地儿？莫非跟科举有关？”
“那这饭钱……”张小敬朝桌上点了点下巴，嘿嘿一笑。
“我付！”秦川没好气嘀咕道：“抠死你算了！”
“这乾元书院是旧历五年圣上所立。”
张小敬得偿所愿后一脸惬意，悠悠讲道：“初始设在了乾元殿，后来迁移至太子的正宫丽正殿，天宝三载，又挪到了禁苑里的摘星阁。”
“早年间这书院不过是个编纂藏书的地儿，可是到了摘星阁以后……”
张小敬说到关键之处，冲秦川眨了眨眼，卖起了关子。
“给爷烫壶酒去！”
“四成凉六分热！”
“别整太贵的啊，来个剑南烧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