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明武走进仙殿之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富丽堂皇的装饰，在仙界的无尽岁月中慢慢磨损，这般铺设浪费的建筑，对于人族至尊来说，毫无意义。雷尊却依然允许了仙界之人的修建。
“在想什么？”
雷尊身后没有雷环，周边也没有雷霆威压，仿佛只是一个人族的青年缓步而来，只是无声无息，反倒让东方明武惊惧。
“您，您是雷尊吗？”东方明武身形不稳得倒退，几乎要触碰到堂上的烛火了。
“雷尊？我以雷罚证道，世人皆称我为雷尊，那便叫雷尊吧。”
雷尊说着，随意得斜偎在椅子上，微微闭目，烛光微弱，照耀得他的面庞柔和许多，丝毫没有掌控一界的威严。
“清虚道弟子东方明武，拜见雷尊大人。”东方明武当即下跪，是出于敬意，也是知晓如今能够救霜清沐成风的，只有眼前雷尊了。
“又是你那个掌门交待的礼数吧。起来，坐下。”
“额……”东方明武第一次面见雷尊，实在不知他的品性，只好依言照做。但是，有关于黎华黑市的事情，却是始终不敢率先提及。两人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雷尊似乎打了个盹，醒来后看到东方明武还在，道：“你应该有很多事情要问，为何不说？”
“弟子千头万绪萦绕于心，不知从何说起？”东方明武道。
雷尊唇角有些淡淡的笑意，“从你最关心的事情开始问吧。”
“雷尊是仙界统御者，又是以雷罚证道，当处事公允，公平判决，再出法旨，对吗？”
“哈。你这是质疑我的法旨有错。那我问你，错从何来？”
“梨花黑市虽然举止不当，却也不至于完全灭杀。雷尊您这样做，岂不是，滥杀无辜。”滥杀无辜四个字，东方明武到了唇边，还是鼓足了勇气说出来，似乎能够加强这句话的分量，引起雷尊的重视。
“那你觉得我为何要这样做？”
东方明武本是来问询雷尊的，此刻反倒是开始回答雷尊的问题了。“雷尊身为仙界统御者，当然一切是以仙界的安全为主……”
东方明武瞬间停下了话语，说不下去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为了仙界的安全才如此做的，又来找我问询何事？”
东方明武冷汗淋漓，自己早该想到的，雷尊既然下达了那样的指令，便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在雷尊的眼里，一切以仙界为重，那就说明黎华黑市的存在，已经危及了仙界的安全。
“可是。”东方明武继续道：“即便黎华黑市有与魔界勾结，危害仙界。那么霜清呢？沐成风呢？他们与我共同游历仙界，所行有目共睹，决然没有任何一个魔界之人的迹象。为何在灭杀令中，连他们也在其中？难道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是魔界之人，就要受到牵连吗？”
说到此点，东方明武才稍稍回复心绪，铲除仙界的危机可以理解，但是牵连无辜，总是不在道义之内了吧。
雷尊抬眼看向东方明武，缓缓道：“我可以替你证明，在仙界的霜清与沐成风，的确没有危害仙界，他们的父亲也的确不是魔界之人。可，那又怎么样呢？”
“嗯？”东方明武不明白，什么叫那又怎么样呢？“无辜之人，便放他们离开，还他们清白啊。”
“无辜？因为仙界之人的身份，便是无辜了？”
“不然呢？”
“哈哈哈……”雷尊大笑，“如你这般说，仙界之人，皆是清静无为的至圣，没有任何肮脏龌龊的心思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他们既然是仙界之人，又不曾参与危害仙界的事情中，为何不是无辜？”
雷尊道：“黎华黑市能有现在的规模，靠的是什么？”
“交易，包括情报法宝的交易。”
“是这些见钱眼开的仙界商人。他们以为只是有了个发财的机会，有人提供真真假假的法宝消息，自己便可赚取巨额的利润。除了对修行无比坚定的仙界之人，任谁面对这种诱惑也无法拒绝。”
东方明武道：“您是说，是这些仙界之人的贪欲，让黎华黑市逐渐壮大，成为危及仙界的毒瘤？”
“是的，贪念。生意，自然没有对错，与魔界之人交易，也不算错。但是当他们的交易，成为仙界危机的养料时，你还觉得他们无辜吗？无辜的定义在你那里就是无知吗？”
东方明武瞬间被驳倒，失神得瘫在椅子上。
而雷尊却是继续道：“你拥有半步尊者的修为，轻易可以摧毁一个小世界。你为了铲除一个恶人而出手，是对的吧？”
东方明武下意识得点点头。
“对于那些毁在你手里的小世界生灵来说，你不就是刽子手吗？”
“我是，刽子手！？”
“沐霜清，沐成风，以及他们的父亲，的确只是生意人。但是他们在与魔族做交易时，有想过魔族会因此获得什么吗？没有，他们眼中，只有利益，只有无穷无尽的，贪念。”
东方明武彻底没有了反驳的余地，自己所有的说辞，自己所有的准备，在无辜与否的论题上，完全没有任何效用。
原来，这才是掌控一界的统御者，眼中的世界。与自己粗浅的认识形成鲜明的对比。
东方明武用了好长时间才从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那霜清与沐成风，可不可以不死。”
东方明武几乎恳求道。
雷尊站起身来，“我本以为，你有什么高论，让我为你破例改变一次。但很可惜，你让我很失望。也许你本来有冲击尊者位的心境与实力。今日之后，你再也没有匹配人族至尊的气魄。”
“就只是释放沐霜清也不行吗？”没有在乎自己的前途，没有考虑人族至尊的位子，东方明武满心满眼，皆是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
“唉。灭杀黎华黑市的法旨是我下的，但你以为这是我的本意吗？”
东方明武道：“您是仙界统御者，是人族至尊，还有谁能胁迫您？”
雷尊想起退位的法尊，想起闲鱼野鹤的时尊空尊，原来，他们早有所料，远离了人世间的一切喧嚣。
“我的道则，是公允的判决。你知道对沐霜清网开一面意味着什么吗？”
“……”
“道心开裂。”
东方明武还沉浸在无法解救妻子的痛苦中，猛然听闻雷尊的话，更是心神俱骇。道心开裂，那便是人族至尊跌落境界的先兆。
“如果每一个与我熟识的人，皆来求情。我纵然可以一次两次允许，但道心也会随之碎裂。”
“原来是，这样吗？”东方明武喃喃道。
雷尊看着失魂落魄的东方明武道：“在黎华黑市与魔界勾结的事情爆发前，仙界之人对于黎华黑市的富庶早已嫉恨在心。如今东窗事发，更是极尽一切手段嘲弄。如果我答应你的请求，放过沐霜清，那么仙界之人对于我的公允雷罚便会产生太多质疑。至于黎华黑市的无知之人，即便对我有怨恨，也就随他们去吧。”
缓缓走出仙殿，雷尊也要回返无尽雷池了，那里有镇压的穷凶极恶的神魂，也有他掌控仙界以来，对他的无尽怨念。
“当你选择为沐霜清求情之时，清虚道便与黎华黑市等同。我不会惩戒清虚道，但是在仙界之人的唇舌中，清虚道衰落已是必然之事。杀死沐霜清的，不是我，是人心。”
雷尊不见了身影，仙界也没有了东方明武，只有一个清虚剑仙，连败十七位半步尊者晋升掌门的传说。
还有一个不知为何，心境入魔的剑邪，沐成风。
雷罚？言出法随？黑白？生死？阴阳？
有什么是比人心还强的道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