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在市郊区的一栋别墅前把许青舟放下,车门外汉冬岚裹着一件风衣,正站在风里等他。她身后站着三个男人,许青舟一下车,三个男人就围了上来,许青舟心里有些害怕。
谢霁和汉冬岚打了个招呼,撂下一句“我去接许河”,便调转车头便扬尘而去。
许青舟站在别墅门前,一时感觉自己孤立无援。他死死的攥着u盘。汉冬岚也不说话,只是招了招手,一辆商务车停在她面前。
“许老师,先上车,我们往机场赶,谢霁接了你父亲也会直接到机场与我们会和。”
汉冬岚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掌,找许青舟要u盘。
许青舟攥在手里说:“你要先兑现条件,我才能把东西给你。”
汉冬岚笑了一声,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个身材高壮的那人立刻握住许青舟的手腕,要掰开他的手指。许青舟攥着拳头挣扎,但耐不过那人力气太大,许青舟的手腕都被掐红了,他脸也憋得涨红。这时汉冬岚突然从兜里拿出来一瓶喷雾,对着许青舟喷了一下。那味道异常刺鼻,许青舟猛的闭眼扭头,一瞬间感到晕眩。等到他再次站直身体,手中的u盘已经被人夺走。
许青舟有些茫然,心里像是骤然空了一块。汉冬岚叹了口气,客客气气地把许青舟请上商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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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务车内,汉冬岚坐在副驾驶,许青舟和身边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坐在中间。夺他u盘的男人坐在最后。汉冬岚打开笔记本电脑,插上u盘。
u盘有密码,汉冬岚问许青舟。许青舟摇头沉默,于是汉冬岚又打电话给谢霁。
谢霁把密码告诉了汉冬岚。汉冬岚便专心致志的操作起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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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一路朝着更偏远的市郊外开,开了约有二十分钟。
谢霁打电话过来,说他已经到了医院,正在办手续。
他在电话里说许河不肯跟他走,需要许青舟同许河打个招呼。
汉冬岚把电话递给许青舟。许河在电话里有些紧张地叫:“小舟,小舟怎么回事。突然有人要带我走,他们要带我去哪?”
许青舟看着汉冬岚。汉冬岚专心致志地操作电脑,一边劝服他。
“许老师你放心,我汉冬岚向来是个说话算话,很讲信用的人。你至少先让你父亲和谢霁走,不然等陆承醒了,你们都走不了。”
“我已经拿到了我要的东西,如果不是想帮你,荒郊野岭的,现在就能把你扔下车,我干嘛还要大费周章?”
汉冬岚说着,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定的机票。“两张去夷北的加急的机票,头等舱,一张就六千多,我何苦?”
许青舟抿住嘴唇,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之后,接过电话对许河说道:“爸,是我……您先和他们走吧。我现在和您说不清楚。”
他说完以后,也不顾许河在电话里喊“小舟”,直接按了挂断键。
汉冬岚松了口气。这时候电脑传出了“叮”的提示音,似乎是文件发送完毕。汉冬岚后背靠在座子上,呼了口气,“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
许青舟终于问道:“u盘里……是什么?你为什么想要这个?”
汉冬岚朝后扭头看了许青舟一眼,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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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行驶在通往机场的高速路上,封闭的空间内,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吹拂而过的风声。
路灯排成一排,快速的掠过车窗。把马路映成了一条光带。
许青舟握着拳,身体坐得很直。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又看自己穿着拖鞋的脚,动了动脚趾,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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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非常恨陆承。”在这样一种安静的气氛里,汉冬岚突然轻声开口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我爸妈、我大哥、二哥、和从小最疼我的舅舅,都不会坐牢。”
她轻嘲似的笑了下:“就因为一个总共利润不到七百万的专利,他们不肯让步,结果全家都赔进去了……我爸被判了二十年,我妈十六年,两个哥哥和舅舅都是十年。”
她叹了口气。
“我不是觉得他们不该被判。我爸妈做了错事,我哥哥舅舅都是帮凶。如果从我的道德和理性来说,我觉得把他们全判死刑都不为过!可是……那毕竟是我的爸妈,是我最亲的亲人……”
汉冬岚说到这里,声音中染了些沙哑。但她很快将情绪调整过来。
“从小,他们就觉得我是女孩。女孩干不了事业,就该老老实实嫁人,在家相夫教子……所以他们不肯让我进公司实习,不肯让我碰公司里一丁点事务。这次我躲过了一劫。”
“但我从小性格就很要强。他们不让我做的,我就偏要去做。我出国留学,背着家里转了专业,学生物化学和金融双专业。我的成绩是全a,我从来不觉得,因为自己是个女生,就会在商业头脑上比他们差了多少……”
汉冬岚从副驾驶扭着身子转回头,扒着椅背问许青舟。
“说起来,你也是文城人,应该从小就听过汉亭的广告吧。”
“感冒就吃感冒药,汉亭感冒药,吃了包管好!我小时候听着这句广告长大的,现在想起来,什么‘吃了包管好’,根本连广告法都违背了……但其实小时候,我不光在电视上听,我爸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汉冬岚说着眯眼笑了起来。
“我生病感冒的时候,躺在床上。我把爸妈就会给我冲自己家里做的感冒药。我喝了以后出汗,然后蒙头睡一觉,很快就好了。汉亭就是做感冒药起家的……”
“最早的那个时候,大家都很信任汉亭。因为人们知道,汉亭的药都是好药,是真的起作用,又便宜效果又好……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渐渐被金钱、利益这些东西,蒙蔽了双眼吧。家里越来越多的亲戚要进工厂谋个职位,越来越多的人张口求我爸妈给碗饭吃。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了汉亭这个香饽饽。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也让我爸妈变得越来越趋利……他们做下了很多错事。”
汉冬岚说:“我其实一直在反对父母和大哥的做法……”她说着,脸色渐渐冷下来,“可能陆承不去举报,早晚有一天,我自己也会匿名去做这件事。汉亭现在已经成了一块毒瘤,而想要治好他,则必须挖下一块肉。”
汉冬岚转回身体,看着前方,语气冰冷:“可是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我的亲人。我爸妈就算是欠了全社会十几亿人,可是他们不欠我的!所以即使我不认为陆承做错了,我却仍然恨他!我恨不得他也能尝到这种至亲分离,被人举报,生不如死的滋味!”
汉冬岚说完以后,突然转了话锋:“我以为许老师你能理解我的这种感受?”
许青舟扭着头没回话,像是没听到的样子。但其实他心里默念了一句:不一样。
汉冬岚说:“所以在我调查到你和陆承的恩怨之后,我才会那么同情你。我总觉得我们好像有些地方是相似的?你父亲哪怕做错了,可他终究是你父亲。我真心不想看到你被困在陆承身边。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都会办到,无论是钱,肾源,还是手术费用……”
许青舟轻嘲了一声:“你和我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汉冬岚道:“陆承那个人,他的控制欲太强了。他非常自我,极其感情用事。凡是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怕不择手段、两败俱伤。但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一定要得到,而且得到了就绝不会放手。他这种性格的人,早晚有一天要吃亏!不是我整他,别人也会对付他。安然启承集团这几年太独断、霸道,汉亭的事情,更是让业内都觉得陆承这个人不好相处。所以许老师,你也不用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汉冬岚见许青舟没什么反应,便又说道:“自从汉亭倒了,我一直在想,我能做什么,去弥补我爸妈的过错。”
“药这东西,既能毁人命,也能救人命。所以我想,我只能做更多的好药,挽回汉亭的名声,救更多的人,替我爸妈偿还。”
“我和我爸妈不一样。”
“而陆承……她不肯给我这个机会。所以我只能自己去争取了。我所做的,也不过是想和他公平的站在谈判桌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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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冬岚说完以后,回过头去再看许青舟。
许青舟仍旧坐的很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此时一双原本清冷的双眼,透着流动的夜色,便更显得有些冷漠。他也不知道听进了多少,只是汉冬岚回头看他的时候,又问了一遍。“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个u盘里,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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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冬岚盯着许青舟,过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她伸手要去捋许青舟垂在额角的头发。许青舟没有预料,立刻偏头闪了一下。汉冬岚笑道:“怎么,许老师真的和陆承在一起久了,处出感情来了?你舍不得?”
许青舟猛地喘了口气。
汉冬岚探出半个身子,强硬地扣着许青舟的脖颈,摸了一把他的脸。
许青舟用手背蹭了蹭脸颊,然后他惊疑不定的看着汉冬岚。然后脸上露出极其厌恶的神情。
汉冬岚有些玩味的笑了笑。
一时间,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汉冬岚转回了身,闭上眼请,轻哼起歌曲。
许青舟攥紧了拳头,忍下胸口的强烈不适,紧紧抿住嘴唇。
此时,许青舟脑子里一直在想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汉冬岚触碰他的一瞬间,他竟然会升起那么浓烈的厌恶感。
厌恶到仿佛心脏都紧缩了起来。
那,不应该是一个男人正常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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