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靠近点歌机,角落有张小沙发,坐了三个人,他坐在最边上,长腿微微屈着。
在略微昏昧的光线中,殷遥一眼认出了他。
太巧了。
也许从前早有过类似场合,只是因为不相识,所以从未关注。
但她转念又否了这个猜测。
他长得如此合她眼光,如果真的见过,怎么会不多看一眼?
黄婉盛在圈内人缘好,这包厢里大半人都与她有些私交,从进门起她就没闲下来,费了好些时间一一寒暄到位,几个未曾合作过的年轻小演员也由旁人引着,过来同她问好。
这方面,殷遥远不如她处事玲珑,所以yinstudio所有拍摄以外的事物殷遥都甩手不管,由薛逢逢做主。眼下这种场合,她也没兴致凑热闹,随黄婉盛去和导演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坐到沙发一角。
手机震动了下,邮箱里新进了一封邮件,殷遥左右无事可做,趁空回了,发送完,她抬头看一眼,黄婉盛已经完成社交任务,这会儿正走过来,坐到她身边。
殷遥不知她矜持个什么劲儿,低声说:“你不去陪陪那个谁吗?我怕人家恨我……“说着,轻轻推了她一把,“去吧。“
“知道了。”黄婉盛递一罐饮料给她,起身去另一张沙发坐。
殷遥的视线转个方向,又看向最左边那张小沙发。
他此刻低着头,在看手机,身旁不知何时换了人,坐了个长发姑娘,不知姑娘同他说起什么,他微微侧过脸庞,仔细倾听,然后摇了摇头。也许是太吵闹,那姑娘再次靠近他,这回几乎凑到他耳边,又讲了句话。
殷遥看了几秒,不晓得这种场合有什么悄悄话好说,只知道那姑娘快要亲到他脸颊。
他果然很招人。
过了一会儿,大屏幕上换了首歌,那姑娘终于起身唱歌去了,殷遥看见他依然低头,手指摁着手机,似乎在忙些什么。
也许只是此刻太空闲,一时兴起,殷遥给周束发了个消息:肖樾的微信,可以给我吗?
一两分钟后,周束将名片推送过来。
殷遥点开。
他微信用的是本名,头像是黑白的大提琴剪影。
殷遥点了添加,没有留消息。她用的也是本名。
发过去之后,殷遥再次望过去,见他忽然也在这时抬头,似有似无地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殷遥等了十分钟,才等来一条提示。
她翻了肖樾的朋友圈,没多少内容,多是转发,最近的一条是前天的,是他拍的一张照片,有只灰色小猫咪,背景似乎是在拍戏片场。
殷遥往后翻,想看他自己的照片。
她列表里也有些合作过的男演员和男模,长得不错的都酷爱晒自拍,可肖樾显然不是这种,一直划到末尾只看到一张,而且还不是自拍,是他和别人的合照,很多人,似乎是某部戏开机的时候。
殷遥看完了,抬起头,见他已经离开小沙发,坐到点歌台那儿帮别人切歌。
凳子太矮,他坐在那里显得很不和谐,但那个位置光线要亮很多,殷遥看清了他今天的衣服,似乎是休闲风的黑色衬衣,偏宽松,显得气质有些正经,又有些懒。
奇怪的是,这两种感觉在他身上并不矛盾。
殷遥意识到自己看他太久,但今晚这里确实也没别的什么值得关注,便继续看他给人切歌。
待到十点,黄婉盛同大家道别,带着殷遥先撤了。
晚上,殷遥留在酒店与黄婉盛同住,第二天她在酒店待到下午才离开,她先返回上海,因为薛逢逢昨晚到了,今天办完事,连她的机票一块儿订了。
如果殷遥早知道这趟会遇到谁,她宁愿一个人走义乌机场回京,可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她傍晚到机场,薛逢逢已经在等,原本两人有说有笑,开心得很,进了候机厅,薛逢逢忽然如同见了鬼似的,变了脸色,狠狠地拽了殷遥一把。
殷遥很疑惑:“你干嘛?”
她顺着薛逢逢的视线望过去,脸微微一僵。
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熟悉的身影。
梁津南来沪开会,带着助理,也是今天返程,恰巧也是这趟航班。
他当然也看到了殷遥,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见薛逢逢看敌人似的白了他一眼,拉着殷遥去了候机室的另一边。
他顿了顿,止住了脚步,浓眉微微皱了起来。
跟在他身旁的助理上前说:“梁总,是遥遥小姐。”
梁津南不说话,脸色也不好看,在原地站了一会,回到座位坐下。
助理踌躇着,朝那边看看,又走回来,问:“您不过去吗?”
见梁津南仍然不说话,他也就不敢再多问什么。
候机室的另一边,薛逢逢黑着一张脸,半天都缓和不了,倒是殷遥开口劝她:“至于吗,你那么生气干嘛?小心气坏了身体。”
“我能不生气?”薛逢逢额角都有些抽搐,“这还是我今年第一次碰见他,你们俩这什么孽缘?”
殷遥很无辜:“机票又不是我订的,是你让我过来跟你一道走,我原本要一个人回去的。”
“我要是知道会碰到这个衣冠禽兽,我就带你坐高铁,或者,走回去也可以。”
薛逢逢说得咬牙切齿,殷遥有意活跃下气氛,笑了笑,“你也说得太狠了吧,‘禽兽’都出来了?”
然而气氛并没有活跃起来,因为薛逢逢立刻就叫道:“他不是吗?!他把你骗成什么样子,你跟这种人青梅竹马,真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脑子喂了狗。”
殷遥僵了一下,不说话了。
薛逢逢意识到话说得过头,转过脸自个缓了缓,等情绪平稳了,才又开口:“幸好你现在认清了,什么都来得及,要钱有钱,要色有色,咱们俩的事业又蒸蒸日上,也算否极泰来。”
她语气好了很多。
殷遥知道她是在找补,就顺着台阶点了头,捏捏她的手:“是啊,多亏了你。”
薛逢逢很受用,看了看她,不再提这破事,问她:“去横店怎么样,婉婉好不好,玩得开心吧?”
殷遥点头:“嗯,还好,就是我看她拍戏很累,大夏天穿棉服,你还说做女明星容易,我看比我们还累。”
薛逢逢不以为然道:“那赚得也多。”
“我们现在赚得也还可以吧?”殷遥问,“我的日薪是多少来着?”
薛逢逢哼了一声,只说:“不要这么容易满足。”
殷遥便又很乖:“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两人心情都好转了,殷遥把包放下,说:“我去下洗手间吧。”
她上完厕所,洗了手出来,看见梁津南的助理等在外面。
这个助理她很熟悉,那些年她在美国,偶尔梁津南没空,都是他帮着梁津南飞过去,有时候是给她捎点东西,有时候纯粹就是帮他带几句话,她那时候天真烂漫,觉得梁津南把她捧在心上。
现在想起,都是讽刺。
对方和从前一样叫她:“遥遥小姐。”
殷遥知道不该迁怒,但也并不想再理任何和梁津南有关的人,她往前走,对方又跟过来,语气有些急切地说:“梁总并不是有意的,他到今天仍放不下你。”
殷遥停下脚步,回过身:“你就是要说这个吗?是他叫你来的吗?”
“不是的。”对方踌躇片刻,又说:“只是看梁总和你闹成现在这样,心里很不好受。”
殷遥沉默了下,说:“跟你没关系。”
她一句也不想再多说,快步走了。
登机后,薛逢逢发现座位并没有靠得很近,松了一口气。
殷遥程睡觉,到首都机场落地,北京在下雨,有工作室的助理来接,她们直接回了工作室,还有些拍摄的事情要讨论,直到十点多才算结束。
殷遥深夜坐薛逢逢的车回家。
外面忽然又下起雨,一路上,车窗被雨滴糊得朦胧不清。
她很累,虽然飞机上睡过,但依然精神不佳,混混沌沌,摸出手机玩,见朋友圈有些更新,依次划下去,看到两个小时前,肖樾发了一条,是夜色里雨后的小球场。
这是哪里的球场,殷遥也不知道。
她看了一会,手指动了下,给他点了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