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明月当空(1 / 1)

“大师……”

佩玉合上了眸,面容慢慢平静下来。

她满手血腥,鲜血滴滴溅落青石,好似声声雨鸣。

“渡,不该是恨吗?”

不该恨她无缘无故出手杀人,恨她心如修罗,恨她剜去慧显一双眼睛吗?

难道烈焰焚身时,不会痛吗?

天心道:“仇恨是心上的尘埃。”

佩玉睁开眼,明月清风,松涛如浪,她的眼底清明,缓缓松开刀柄。

仇恨是她心底拂不尽的尘埃。

佩玉低垂眉眼,看着青石上的血痕,神色寥落,“大师,我拂不尽心中的尘埃。”

天心轻念佛号,“有人会渡你。”

佩玉紧锁眉头,“我对不住她,若她知道真相,她会恨我。”

但无论怀柏待她怎样,她都不会有前生那样的绝望,从某种意义上,她已被师尊渡到了彼岸。

佩玉松口气,眉目舒展,如释重负道:“不管如何,已经要好太多。”

今生已经比前世要好太多。

天心道:“阿弥陀佛。施主,为何好人想成佛,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坏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成佛?”

这是前世鸣鸾问慧显的问题。

佩玉轻声说:“大概是因为,这是最后一难了吧。”

天心微笑:“世上本无佛,世人皆是佛。”清风拂着他的僧袍,他道:“施主,我们继续走吧。”

佩玉蹙眉,“走?”

天心道:“小僧并不识路。”

佩玉怔了怔,原以为天心与她同行只是为了趁机开导她,没想到竟是真不识路。她回礼,“请。”

待送天心回天玑城,明月已上中宵。

佩玉在松林中漫步,月光照耀泠泠泉流,她觉得两生鲜少有这样宁静的事情,可以一个人,安静地想一些事情。

这些年她行走天下,转生石上的宝石已亮起八颗,只差一魂一魄,娘亲就能回来。

她心底的缺憾又将少一重。

这一世就像是偷来的。

也许不该这么说,这是鸣鸾争来的,用万年孤寂、用轮回境、用无比巨大的代价,从天道手中争来的一世。

她这样注定孤苦的人,竟也拥有这么多,竟也能有少年意气挥斥方遒之时。

应该知足了。

佩玉抬起头,明月光华圆满,挂在青天,正如她此刻的心境。

松林中踉踉跄跄行来一人。

佩玉本想侧身避过,看清那人时眼眸蓦地张大,迎上去扶住,“师尊?”

怀柏醉得不清,手里拎着风露敕,双颊生霞,眼神朦朦胧胧,蒙着一层水光。

“师尊,你怎会在这儿?”

怀柏听见佩玉的声音,眼珠子艰难地动了动,蹙眉道:“崽崽?”

佩玉很久没听到这个儿时的昵称了,唇角往上勾,柔声道:“是我,师尊。”

怀柏歪着头看她,意识不甚清醒,流光清影,佩玉的面容浸润在月华中,说不出的去清丽出尘。

名花初成,倾国之色,不过如此。

怀柏抬手,抚上佩玉的脸颊,描着她精致眉眼,低声道:“佩玉啊。”

她的徒弟,已经长这么大了,和自己一般高了啊。

还记得那年初见,小小的孩子,不及她腰高,跟只小猫一样。

佩玉偏头,蹭着她的手,乖乖的样子像只讨宠的小猫。

一种麻麻痒痒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像暖流、春风、月光,慢慢淌进怀柏的心里。

松涛、波浪、风声都停滞,万物静谧无言,天地间只有她们两人。

她在看着佩玉、佩玉在看着她。

怀柏的心轻轻颤动了一下,面前这只小猫,伸出粉嫩的小爪,在她心里轻轻挠了下。

不疼,但让人忍不住悸动。

这是于怀柏是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三百多年前,她也曾有过。那时月光明媚,鸣鸾一身黑衣,立在月下,风姿绰约,她小心揭开鸣鸾的面纱,轻轻抚上脸上的伤痕。

那时她看着鸣鸾,天地仿佛只有那么一个人。

现在她看着佩玉,天地也仿佛只有这一个人。

怀柏没有失神太久。时陵飘着的血腥味冲进她的鼻子,恶心的感觉从她胃里涌上,她额上渗出冷汗,眼睛猛地张大,想把手缩回来。

她曾经深深喜欢过一个人,但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这样的痛。

毕竟不是三百年前无知无畏的少女,她已经不敢再动心了,怀柏忽然又想缩回去,缩回厚厚的壳、她为自己搭建的城墙里,任风催雨打,皆不能动。

但佩玉一把拉住了她。

佩玉紧紧握住怀柏的手腕,俯身把脸贴在她的手心上,一滴无言的泪从眼角滑落。

滴在了怀柏心里。

她自以为坚硬的堡垒在一瞬间倾塌,曾经风霜刀剑不能伤的防御,败在这滴晶莹的泪水里。

怀柏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个路口,徘徊不定,她不知走进去是柳暗花明,还是无望深渊。

她挣扎、彷徨、踟蹰,可如今她咬咬牙,还是决定毅然走了进去。

因为佩玉在哭,她的徒弟,在流泪。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个缩在被子里的少女。

“佩玉?”

佩玉蜷在床上,浑身发颤,无声地流着泪,枕上已湿了一片。

她走过去,俯身轻拍少女瘦削的背,柔声道:“发生了什么?被欺负了?”

佩玉一把抓住她的手,满面都是泪,哭着道:“师尊,我没有娘了,她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师尊……”

少女哭得喘不过气,声音断断续续,怀柏弯腰抱住她,不住安慰,心好像揪成一团,疼得厉害。

她想,这辈子,可不能让徒弟再哭了。

这莫名的景象犹如浮光掠影,一下从怀柏脑中掠过,她没有这段记忆,却觉得这本该是真的。

怀柏凝视着佩玉湿润的眸,指尖在微微颤抖。

她恍然想起,佩玉遭受过许多不幸,但从未有一次宣泄过,就连那头小黄牛死去,她也只是无声地流着泪。

佩玉好像习惯了忍受痛苦。

她不哭,并不是因为没有受苦,而是受的苦多了,反而表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强。

怀柏也曾受过伤,她知道那有多难过,但她好歹高兴时会笑,难受时会哭,好歹她还像一个人。

可佩玉明明只有这样小、明明只有这样小,为何会这般呢?

“师尊,”佩玉的声音沙哑,“你别哭。”

怀柏愣了下,呆呆抬手一摸,摸到一手冰凉的水痕。不知不觉,早就泪流满面。

泪里有破碎的月光。

两人相对无言。

隔了很久,佩玉倾身抱住了怀柏,鬓发纠缠,脸与脸贴在一起,泪水与泪水混在一起。

佩玉轻轻喘气,哽咽声习惯性地压在喉咙里。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几滴泪就这样无声地掉了下去,染湿怀柏的青衣。

佩玉很久没这样哭过了。

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欢喜,只是因为在这人的面前,所以眼泪便开始决堤。

她已经习惯被命运捉弄,两生伤痛,满心疮疤,可抱住怀柏时,泼天的委屈难平一齐压上心头。

那些本该是她的啊!

如果岁寒没有拿着那枚红鲤佩,如果朝雨没有遇到不测,如果谢沧澜不是个坏人。

她会是仙门新秀,也许不会是玄门弟子,但她会遇到怀柏,以另外的身份,成为和师尊相配的人。

她会有爱人、朋友、师门、神兵,最后盛名加身,与爱人携手踏碎虚空。

这才是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为何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一直以为自己生而有罪,注定一生波折,普通人触手可及的幸福,于她遥遥无期,不配拥有。

可明明,梦中所渴望的一切,本该都属于她的。

怀柏轻拍着佩玉的背,如上辈子一般,佩玉紧揽住她的腰,用力蹭她的脸。

她们都没有说话,像两只受伤的兽,相互舔舐伤口。

怀柏不知自己这一生的伤痛都拜眼前这人所赐,她也不知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早被摔成碎片、碾磨成粉。

她只是拍着少女瘦削的背,如那段无端画面里一般,又是心疼、又是愧疚,无语凝噎。

佩玉把头埋在怀柏肩上,哽咽着说:“师尊,对不起。”

怀柏没有心力去探究这声抱歉的来由,喃喃:“不管做什么,我总不会怪你。”

佩玉尖锐地抽气,似乎是一声极绝望的悲鸣,被瞬间压抑在喉咙里。她哭得脸色通红,眼前朦朦胧胧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好把怀柏抱得紧一点、更紧一点,恨不得把她嵌进身体里。

“师尊……对不起……”

“可是、我真的喜欢你……我这一辈子、两辈子,以后的生生世世……”

“我真的喜欢你。”

她不知日后该怎么办,可她不能再放手了,就算错也不会放手,就算死也不会放手。

她和师尊,本就该是在一起的。

无论何时、哪生、哪个名姓,她们总是会彼此吸引,呼吸纠缠,相互追逐。

她的命里只有怀柏这么一个人,师尊也永远把她看得最重,她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佩玉一边哭,一边胡乱地吻着怀柏面上的泪痕。

“师尊、师尊、师尊……”

怀柏轻声回应,“我在,我在,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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