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鸫和任渐默两人从老牧师那儿领了一些食物和饮用水,回到莫天根身边。
大根老师辛苦操劳外加精神紧张了一整天,已经累得受不了了,等季、任两人回去的时候,他靠坐在墙上,完全陷入了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状态,眼皮都睁不开了。
季鸫用脚尖在莫天根的小腿上踢了两下:“大根老师,起来了,来吃点东西。”
莫天根含含糊糊地哼唧了一句,将脸扭到一边:“莫挨我,不吃不吃。”
“啧!”
季鸫咋舌,不客气地抓着他的肩膀一阵摇晃,总算把人给闹腾清醒了。
三人靠在地窖的角落里,分吃了手头上的食物。
“唉,真的好想快点儿回‘桃花源’啊。”
大根老师一边咀嚼着带着霉味的面包,一边怀念着他房间里的那个能自动给他提供一日三餐的神奇料理柜,咬牙切齿地给自己立了个flag:
“那清蒸海鲈和佛跳墙我还没来得及尝尝呢!就算是为了它们,我也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季鸫也觉得口里干巴巴的饼干实在难以下咽,不过镇上的幸存者们自己都快要断水断粮了,还分出一些食物给他们这些后来者,所以他们也知道,如果还挑三拣四的,就实在太不要脸了。
吃完东西以后,三人就一人裹着一条毯子,靠墙躺下休息了。
大根老师一贯是个心大的,睡眠质量过硬,上眼皮刚刚碰到下眼皮,就被沉沉的睡意所征服,很快就去会周公了。
位于教堂下方的这座地窖虽然修筑得很宽敞,简直都能称得上是个小型人防工事的规模了。
但现在一口气挤了十五个人,尽管还不能用“拥挤”来形容,但也确实没有多宽敞。
加上幸存者们在这地方生活了有半个月了,地窖里的通风状况实在很一般,还难免又湿又潮,镇民们平常又轻易不敢出去,吃喝拉撒全在此处,时间一长,难免令室内的气味变得更加浑浊。
季鸫裹着那条从镇上某户人家家里搜刮来的薄毛毯,躺在硬邦邦潮乎乎的水泥地板上。
他头顶不远处就睡着玫瑰和安妮两位女士,两米开外则是还没轮到值夜的两名兵哥,脚后跟正对的方向则是几个幸存的村民。
黑暗之中,鼾声与磨牙声此起彼伏,仿佛一首气势磅礴的睡眠交响曲,吵得人心烦意乱。
季鸫苦中作乐地想起了自己中学时代的一件旧事。
那会儿他头一次入选少年队的候选名单,和从各省市选送来的二、三十号小萝卜头一起参加集训,也是像现在这样,十多个人睡一张大通铺。
第一天的晚上,小选手们个个都很兴奋,熄灯了以后,谁都没有睡意,十几个小孩儿凑在一起打打闹闹,聊天打屁吹牛磕牙到凌晨两点多,才渐渐安静下来,一个接一个地睡熟了过去。
当时季鸫算是这些半大小子里年纪稍大的,性格也稳重。
先前他几乎没有怎么参与大家的卧谈会,不过也没睡着,结果熬到后来,闹得最欢腾的几个全都睡了个四仰八叉,他却反而成了最后一个还清醒的……
那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耳边是属于其他人的呼吸声,复数的鼾声、磨牙声,含糊不清的梦话,还有一些年纪特别小的孩子,因离家而在梦中不安地断续抽噎着……
季鸫一面回忆从前,一面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只不过是在参加一次条件比较艰苦的集训而已。
一分钟以后。
五分钟以后。
十分钟以后。
“唰”地一下,季鸫抱着被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日啊,睡不着啊!
他站起身,打亮手电筒,将光圈缩到最暗,朝四下看了一眼。
莫天根在他左手边的位置,睡得跟一头死猪一样,估计除非对他来个拳打脚踢,否则很难将人弄醒。
而任渐默则睡在他右手边,侧身面对墙壁,用一张脏兮兮的蓝灰色毛毯将自己裹住,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看不出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再远一些的地方,季鸫的手电筒的光亮就覆盖不到了,他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些影影绰绰的轮廓,让他知道,其他人就在自己的附近。
季鸫爬起身,踮起脚一步跨过大根老师,然后打着手电,像一尾动作灵活的游鱼一般,从横七竖八的熟睡者中穿过,朝地窖角落的立柜走去,找到了那扇隐藏在柜后的小门。
他想到钟楼上看看。
通往钟楼顶部的楼梯相当狭窄而且陡峭,只能勉强容一人通过。
季鸫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扶着斑驳凹凸的石墙,绕着螺旋状的楼梯往上爬。
他觉得自己应该上了有四、五层楼的高度,才终于爬到了顶上。
季鸫以前在参加国际性赛事的时候,也曾经在比赛后参观过当地的一些教堂。不过,像这样又高又窄、构造古老的小钟楼,他在此之前还从未亲眼见过。
钟楼的顶部挂着一口水缸般大的铜钟,而墙壁的四个方向都有一扇直径约有半米宽的圆形的窗户。
钟楼的尖顶修得很高,窗户的最下缘刚好到他的下巴,季鸫踮起脚,伸长脖子,将脑袋探出窗户往下看。
入目所及,只能看到窗沿下方一小截灰白色的墙壁,以及黑洞洞的,几欲将人吞噬的夜色。
季鸫还不太熟悉落日镇的布局,周围几乎一片黑暗,就算他的视力再好,在无星无月的深夜之中,也很难辨清楚方向。
他踮脚找了一会儿,终于在林木间发现了一栋亮了灯的建筑物。
那是他们先前呆过的诊所,灯也是他们打开的。
现在那几个亮着灯的房间,倒变成了整座镇子仅剩的光源,以及唯一能给他指明方向的路标了。
季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按照士兵们告诉他的怪物的特性,那些游走在黑暗中的骷髅,既不能视物,也不能发音,而且距离这么远,应该也是听不到他在钟楼上的这一点儿动静,更嗅不到他的呼吸的。
所以他呆在这儿,应该很安全。
不过大约是人的心理作用,当自己身处在黑暗的险境之中时,总会下意识地认为,只有在四面都是高墙的密闭的环境里,才能算得上保险。
像季小鸟这样,独自一个人站在凉飕飕的、到处漏风的塔楼里,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瘆得慌。
于是,季鸫认为自己应该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探险,乖乖地回去睡觉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的一刹那,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季鸫只觉得,哪怕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差那么一丝半点,这会儿就该被活活吓出个心脏骤停,提早结束在这个“世界”里的冒险,直接回归永眠了。
他头皮发麻,脑中一片空白,一串惨叫就要本能地冲口而出。
不过他背后的人比他更快,在他第一个字才堪堪滑到喉咙口的时候,另一只手就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别喊。”
季鸫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低语道:“是我。”
可怜的季小鸟同学,一颗心才刚刚重重落回腔子里,又被耳后拂过的热气激得浑身一颤,脸“唰”一下从额头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是任渐默!
“呜呜呜!”
他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大喊的,对方可以松开他了。
任渐默果然放开了捂住季鸫嘴巴的手。
“怎么,吓到你了?”
他的话语中还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季鸫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连带说话都有些许磕巴,“你、你怎么会、会上来?”
“来找你啊。”
任渐默语气淡淡地回答,就好像那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怕你走丢了。”
季鸫连忙反驳:
“我、我又不出去,怎么可能走丢嘛!”
但随即,他看到任渐默双眸中隐含着的调笑意味,立刻明白自己这是被对方开了个玩笑,不由得一阵懊恼。
季小鸟只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在对方面前整个就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动不动就被梦中情人的一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话撩得心跳加速……
——等等……
季鸫被自己脑海中浮现的比喻给吓了一跳。
——什么情窦初开!
——什么梦中情人!
——你忒么这是颜控晚期无药可救,只要是美人,就可以无视性别说弯就弯吗!?
季小鸟在心中展开了深刻的自我反省,严肃告诫自己,这只是社会主义兄弟情而已,不要想太多了!
他想自己一个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的母胎solo,相当于连新手教程都还没玩过,到底是哪来的勇气,竟然就胆敢不自量力地肖想地狱级难度副本,企图拿下一个神秘莫测美颜盛世外加性别相同三合一的超高难度对象了!
——不不不,我到底在想什么!
要不是任渐默在旁边,他简直就想伸手抽自己几巴掌了。
——我没有在肖想他!没有要拿下他!
季鸫摇了摇头,维持着自己十九年来身为直男的最后的倔强,奋力甩开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地念头。
任渐默:“……”
他觉得这小孩儿实在很好玩儿,内心戏也未免太丰富了吧?
任大美人儿看着季小鸟同学先是被自己一句话就撩得面红耳赤,揣着胸口,脸上表情一分钟内变了三回,一会儿放空一会儿茫然一会儿震惊,这会儿看起来还有些自我嫌弃,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那你呢?”
任渐默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问道:“半夜不睡觉,溜到钟楼上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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