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来,我每天都想事情想得睡不着觉,脑袋昏昏沉沉。自从斐迪南威胁我说,若不完成「促使反对派系成立,孤立镇长」这项任务,会有更多镇民因为连带责任而和镇长一同遭到处分后,斐迪南的笑脸便变成了梦魇,害我的胃又更痛了。
这天总算是可以去孤儿院探望的日子,请人把装了棉被和食材的箱子,以及几张印刷用的纸版搬进小熊猫巴士后,我再载着法蓝、吉鲁、妮可拉、布丽姬娣,出发前往哈塞。斐迪南和达穆尔依然一脸不敢苟同的表情看着小熊猫巴士,但没有再表示意见。
「罗洁梅茵大人,欢迎您大驾光临。」
灰衣神官和灰衣巫女跪着迎接我的到来。新来的四人也有样学样地跪下,重复说了问候语。接着我请侍从们搬出行李,把小熊猫巴士变回魔石。
我环顾大家,发现诺拉和玛塔在刚来这里时还一脸憔悴不堪,但现在脸色已经好多了,托尔和瑞克看起来也活力充沛。
「之前曾有镇民来攻击小神殿,但看来大家都平安无事呢,诺拉和玛塔的气色也变好了许多。」
诺拉抬起头来,显得不好意思启齿,用还不习惯的语气请求许可说:「请问能允许我发言吗?」我点头后,诺拉才放松了紧绷的脸蛋。
「那些人完全是白费力气,不只进不来小神殿,就算举起木棒和农具敲打大门,也全被往后吹跑……虽然吓了一跳,但真的让我们非常安心。罗洁梅茵大人,谢谢你。我真的很庆幸来到这里。」
多半是这几天教导了他们,要称呼我为「罗洁梅茵大人」吧。在和平民区孩子们一样的遣词用字中,突然混杂了敬称,真是有趣。
诺拉说完,托尔也抬头说了:
「呃,明白到姐姐绝对不会被带走,我也真的很高兴,而且每天都一定可以吃到饭。其他人都说,是你让孤儿院变成现在这样的。罗洁梅茵大人,你虽然年纪这么小,却好厉害喔!」
托尔一脸兴奋,语速很快地说,虽然遣词用字还是没有改变,但那双蓝色眼睛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警戒,反倒流露出了尊敬与好感。一同并肩跪在地上的灰衣神官们都对两人的用字抱住了头,好像很想大喊「啊啊啊……」,但才几天时间而已,他们就让原本警戒万分的四人都学会了敬称。我想他们一定很努力在与四人沟通交流吧。
「瑞克,我想神殿和你们以前住的地方有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你们还能适应吗?在镇长那边生活,也许会比较自由……」
「安全比自由更重要。光是看到玛塔又恢复了笑容,我就很高兴了。罗洁梅茵大人,谢谢你。」
瑞克看着玛塔,眼尾温柔眯起,玛塔也腼腆地微微一笑。
我还是想要保护这样的笑容。我相信收养这群孩子这件事,自己并没有做错,我想找出一个结果能让领民和孤儿双方都满意的办法。可是,现在居然要我孤立镇长、让他垮台,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老实说也不想这么做。
……肚子好痛。
去哈塞察看完情况的隔天,要与奇尔博塔商会的人们会面。雨果他们回去以后,意大利餐厅决定要正式开张,所以要讨论开张日期、菜单和我届时要致词的内容。也预计让班诺担任代理人,签订要把盐析做法卖给蜡工坊的契约。
「罗洁梅茵大人,您的脸色十分苍白。本日的会谈是否要中止呢?」
法蓝为我端来早餐,担心地观察我的脸色。看来我的脸色甚至糟到了法蓝认为应该要中止会谈,但我摇了摇头。
「我还是要出席,因为我想见路兹。」
「那么我稍后会带书过来,请您在那之前看书歇息吧。」
「法蓝,谢谢你。」
多亏了法蓝的纵容,在会谈时间到来前,我才能悠哉地看书度过。看书的时候,脑筋就能变成一片空白,或者该说可以不用去想讨厌的事情,所以我的心情变得非常平静安稳。
然后,第三钟响了。
「危险!」
布丽姬娣大喝一声,同时抓住了我的肩膀,将我往后拉。我吃惊地眨着眼睛,发现自己面前就是一根巨大的柱子。原来布丽姬娣是在阻止我撞上柱子。
「谢……谢谢你,布丽姬娣。」
「看您突然脚步蹒跚地走向柱子,我大吃一惊。我认为本日的会谈还是延期比较好。」
看来我的状态已经糟到连护卫骑士都忍不住插嘴干涉我的行程。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想见路兹一面。我咬着嘴唇,法蓝在我面前跪下。
「罗洁梅茵大人,能允许我抱着您移动吗?您似乎没有改变心意的打算,那至少由我抱着您前往孤儿院长室吧。」
「那麻烦你了。」
于是从半路开始由法蓝抱着我,前往孤儿院长室。连日来的睡眠不足好像已经快要到达极限,只是由法蓝抱在手臂上移动而已,我就差点睡着,但是一合上眼,斐迪南那充满了恶意的笑脸就浮现至眼前,让我感到胃痛,无法进入深沉的睡眠。
我抵达院长室的时候,奇尔博塔商会的人已经到了。路兹、班诺和马克都跪在地上等候,打完招呼后,我请他们三人走上二楼。三人抬起头来,瞬间不约而同地皱起眉。怎么了吗?我正感到纳闷,法蓝便在讨论生意上的事情之前,先带领三人前往秘密房间说:「今天请先进入这个房间吧。」真难得,因为法蓝平常都会说,「请先讨论完要事以后再进去」。法蓝轻推了推我的背,催促我进去。我仰头看向他,发现法蓝表情沉痛地望着我,低声说道:「都怪我力有未逮,实在是万分抱歉。」
「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很难看。」
一进入秘密房间,路兹立刻用手包住我的脸颊,目不转睛地打量我。「直到你全部说出来为止,我可不会放过你喔。」他边说边眯起绿色眼眸。
「路兹……」
一想到不论说什么,对方都能全盘接受,这种安心感让我眼眶发热,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下来。我不计形象地哭泣,扑在路兹身上。
「神官长出了新的任务给我,可是太难了,我一点也不想做,却又非做不可,光想就觉得好不舒服、好讨厌。」
我一边抽抽搭搭地哭泣,一边从收养了孤儿后的情况开始说起,一直到收到信,斐迪南出给了我新任务为止。也说了一想到要陷害别人,置人于死地,我就非常害怕,斐迪南那阴森骇人的笑脸还变成了梦魇,害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然后也转述了斐迪南对我说过的话,像是领民比孤儿更重要,他还要我孤立哈塞的镇长,让他垮台。听完,房内人们的反应分成了两种。路兹是气愤地大喊:「这种事你怎么可能做得到!」班诺和马克是瞪大了眼睛说:「他还真是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是什么意思!?哪里手下留情了!我都快要死掉了!」
我愤怒大吼,班诺摆摆手说:「冷静一点,我们指的不是你。」然后他说:
「如果神官长是以教师的身份跟着你,那难怪他的反应那么宽容,但我们说的手下留情是指对哈塞。那个镇长在最一开始反抗命令的当下,就算被当场处死也是他罪有应得,居然还敢攻击领主建造的小神殿,那就算整个哈塞被放火夷为平地也不奇怪。」
「……咦?被放火夷为平地吗?」
这些话太过出乎预料,我目瞪口呆。不是只有镇长,而是整个哈塞被放火夷为平地也不奇怪,我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小神殿是领主在养女的请求下建造的白色建筑物,攻击小神殿,等同是攻击领主一族。难道你还不知道攻击领主一族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吗?」
我不禁吞了吞口水,之前他领的贵族宾德瓦德伯爵就是因为攻击了身为领主养女的我,被视为是最重大的罪行,因而锒铛入狱。听说探索他的记忆以后,还挖出了更多罪行,但定罪时的最主要关键仍是他对领主一族的攻击。
连贵族都要受罚,平民更不可能例外。哈塞的镇民为了带回诺拉他们,抱持着恶意攻击了小神殿,平民犯下了连贵族也会被逮捕的重罪。当时因为受到攻击的只是建筑物,小神殿还完好如初到大门上连道刮伤也没有,反而是镇民们自己受了伤,所以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如果把对小神殿的攻击,视为是对领主一族的攻击,那么班诺说得没错,哈塞的镇民随时有可能被歼灭。
「一旦攻击过小神殿这件事被公诸于世,哈塞就完了,不可能不受到任何处罚。现在是因为只有你和神官长知道小神殿遭到袭击,没有往上报告,哈塞才能继续存在。」
是因为斐迪南决定拿哈塞当作我的教材,才会置之不理,暂时维持现状,哈塞也才能安然无事;但如果没有斐迪南临时想到的任务,哈塞很可能早就从地图上消失了。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神官长说过这能成为良好的教材吧?我也认为他说得没错。他们犯下的罪行,本来就足以让哈塞在一瞬间化为焦土,所以你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尽管放手去做吧。制造对立、煽动他人,这些事商人也会做。你又是领主的女儿,有朝一日也得学会。」
对于已经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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