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琦扛着那杆滴血的银枪,悠哉游哉地随马而来。
剑眉冷漠,却隐隐透露出一分为将者的戾气与嚣张。
与徐子墨的无情面孔不一样,公孙琦的冷漠中满含一种对敌人的威胁与仇视。
而徐子墨的无情,是大仇未报时,满含对世间地怀疑,与质问,以至于夹杂这一种漠视生命的态度。
公孙琦为军已久,在久经沙场地历练中,练就了一种霸道的气质,却又以卑微之势稳稳压制,以至于平常这种气度不被轻易察觉。
公孙琦安坐马上,一副居高临下的姿势。
公孙琦:“曹大人,你我本应效忠陛下,为大汉砥柱,你又何必做那人鹰犬,沦落此地。”
贼寇首领气喘吁吁,血,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体各处流淌出来,皆是被徐子墨枪法所伤。
贼寇首领丢了铜锤,瘫坐在地:“难得你还能叫我一声大人。”
贼寇首领无奈地摇了摇头,几声苦笑。
贼寇首领:“公孙大人,你怕死吗?”
公孙琦微微一笑,眼神一下子柔和了许多。
都是曾经“与子同袍”的战友,在这三分的天地间征战驰骋,大大小小七十余战,皆是陷阵之军,刀枪林立间杀出一条血路,又怎会怕一个“死”字。
但是如今,一人谋财欲求另立基业,但求自保。
另一人甘为鹰犬为祸人间,屠命落草。
这又何尝不是怕“死”。
公孙琦轻轻挥了挥手中银枪,沾满的鲜血溅得四处都是。
公孙琦:“多说无益,但是今天本官准你说出遗言。”
贼寇首领仰天大笑,酣畅淋漓,仿佛那笑声甚至能将众人火把上的火光肆意摇曳。
是的,对于冲锋陷阵马革裹尸的将士来说,平日里不知何时殒命何处,可以畅快地说出遗言那是何等的痛快!
贼寇首领:“公孙大人,如今大汉外患未平,内忧四起,我等为将者不能上马安君患,下马解民忧,究竟是在干什么。”
贼寇首领:“汉中门户朝不保夕,东关又有强敌虎视眈眈。”
贼寇首领:“大汉洛中八年,我上疏陈奏边关疾苦,结果呢!”
说道这里,贼寇首领一阵心血来潮,剧烈咳嗽。
但是其伤势太重,气息时有时无,性命已在弥留之际,所以众人虽然能够感觉到他言语间的愤怒,但是却有气无力,难以发声。
贼寇首领:“那,狗皇帝,把奏疏压了下去。”
贼寇首领:“狗皇帝非但不理朝政,反而任由三王肆意争权。”
贼寇首领:“三王各守一方朝政,彼此掣肘。”
贼寇首领:“你知道,这些年,那人为了得到粮饷。”
贼寇首领:“屠了多少村,杀了多少人吗?”
公孙琦:“那你还为何做他胯下忠犬,不以死效尤。”
贼寇首领摇摇头,苦涩地笑了笑。
贼寇首领:“因为那人最有皇帝命,还有帝王气度,朝中上下,无人能及。”
公孙琦勃然大怒,银枪一指:“放肆!”
贼寇首领缓缓低下了头,即将殒命,还在吊着最后几口气。
贼寇首领:“公孙大人,你又算得上哪门忠臣?”
贼寇首领:“朝中有军马派,钱粮派,监察派。”
贼寇首领:“唯独公孙大人你最特殊,是个方士派。”
贼寇首领:“哈哈哈。”
贼寇首领:“我甚至怀疑,殿下的那些谣言是你穿得满城风雨。”
公孙琦瞳孔紧缩,捏枪的手青筋暴起。
公孙琦转头看了一眼徐子墨,又凶狠得望向贼寇首领。
公孙琦:“我准你再说最后一句话!”
那一刻,徐子墨疲惫的身躯顿时感觉到一阵发凉,那种凉意,是由骨髓向外发散的,夹杂着恐惧,与似曾相识地感觉。
徐子墨本来静静地趴在刘子晏的肩膀上,调整气息,因为他不知道公孙琦会跟过来,也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所以徐子墨始终作着战斗的准备。
贼寇首领的目光,一直都在瞥视着公孙琦的一举一动。
此时,面对着公孙琦的强势与威胁,他反而放松了许多。
甚至有几分得意。
贼寇首领放肆地笑着,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用尽全身力量去笑。
肆无忌惮地抖动着肩膀,身上的横肉也随之颤动,但是却有几分僵硬。
贼寇首领转头看向微合双目,疲惫不堪的徐子墨,还有那几分惊呆,满脸愁容的刘子晏。
贼寇首领:“我知道那两个孩子是谁了。”
公孙琦:“你!”
话音刚落,只见那贼寇首领怒目圆睁,大喝一声。
那声音,似虎啸一般震彻山林,惊得山鸟纷飞。
紧接着,贼寇首领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贼寇首领用着及其细微的声音说道:“大人,天亮了。”
随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仿佛一滩烂泥般,倒在黄土地上。
风声,也逐渐平缓,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
公孙琦长舒一口气,仰望着天空。
公孙琦:“都埋了吧。”
众军士异口同声地答道:“遵命!”
说完,一百多人各自忙乱,各处奔走,掀起尘土飞扬。
公孙琦将银枪挂在马鞍上,转头看向徐子墨。
公孙琦:“小兄弟,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
那语气声音,仿佛一个知晓一切的兄长,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徐子墨深吸一口气,好一会才直起身,看向马上的公孙琦。
徐子墨冷冷地说道:“你是怎么跟过来的。”
公孙琦仰天大笑:“哈哈哈。”
公孙琦:“我那两个手下说你俩来涂宁。”
公孙琦:“我知这里荒山野岭,匪寇横行,所以不放心便跟了上来。”
徐子墨嘴角一笑:“怕不是想来结果我二人性命,亦或者怕什么机密泄露。”
公孙琦身子微微一怔,又急忙缓合过来。
公孙琦:“我不仅不想杀你,我还要保护你日后建功立业,一世安宁。”
徐子墨:“什么意思。”
公孙琦微微一笑,不再解释。
徐子墨见他不便再说,虽然这话在他心头充满疑惑,但是也不想再问。
徐子墨:“你这样,你帮我一个忙。”
公孙琦:“什么忙?”
徐子墨:“这里的百姓,已无钱粮生存,望你可怜民生疾苦,护佑这一方乡邻,令其休养生息。”
公孙琦放声大笑,语气中满是骄傲。
公孙琦:“这村早已荒凉多年,村中几户人家,皆是我军中老弱。”
徐子墨转头一看,曙光中,几处破败的房子,长满杂草的院落。
与昨日所见截然相反,俨然全无一丝生机。
徐子墨心中大惊,放眼望去,只有一两处还算完好的房屋,剩下的皆是废墟瓦砾,荒草萋萋。
徐子墨:“怎么?怎么会......”
刘子晏也是目瞪口呆:“卧槽!”
刘子晏一直,徐子墨顺着方向望去。
只见昨夜栖身的那一户老太太家里,只是几片碎瓦土墙,他们的马匹正悠闲地在长满金黄枯草的院子里闲逛。
刘子晏:“这,这是?”
徐子墨猛然转头望向公孙琦。
只见公孙琦也在眺望着村子,眼神中满是释然与欣赏。
仿佛这里的一切一直都是这样。
公孙琦:“小兄弟,你们是蜀山弟子吧。”
徐子墨摇了摇头,不做回答。
公孙琦:“入涂宁,是前往蜀山的唯一路径。”
徐子墨:“那又如何?”
公孙琦:“另外,你用的是蜀山枪诀,瞒不过我的。”
徐子墨眼神平静,因为他知道公孙琦在朝野中是什么地位,这枪诀八成是蜀山一些下山方士告诉他的。
公孙琦:“放心吧,你们的身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公孙琦望着徐子墨:“想当年,和你一般大的时候,我也是蜀山的佼佼者。”
看着公孙琦的目光,徐子墨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既陌生,又熟悉。
仿佛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一种若即若离的记忆。
“大人!都已处置妥当!”
公孙琦转身望去,众军士处置好骸骨炭火,列阵代发。
公孙琦:“行吧,回营!”
“公孙大人令!回营!”
“卑职遵命!”
一阵齐刷刷地脚步声与马蹄声,铿锵有力,向茯岭的方向离去。
公孙琦拍马扬鞭,悠然转身。
转到一半,突然回头,对刘子晏说道:“送给你一个小礼物,就在你马鞍上。”
莞尔一笑,便要离去。
公孙琦:“此去西进四十里,有心处便是蜀山。”
太阳,逐渐升起,东方的天空开始渐渐泛红。
徐子墨一声高喊:“你真的叫公孙琦吗!”
公孙琦头也不回,悠然喊道:“是!”
“对了!”
公孙琦:“当年,我道号......”
“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