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权当是夸奖的话,笑嘻嘻地作揖受了。
与辛哒的谈话结束后,她去了凉王府。将事情原原本本地禀报给邢琰:
“…事情就是这样,王爷,小的答应找人护送他回夷国,这人…”
邢琰与铜雀道:“你去安排些人手。”
铜雀应是,退下。白荼等他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赶紧小声补充:“还有一个月的路资,再准备一辆马车。”
铜雀瞟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白荼又回头,感激涕零地跪下叩首,“小的多谢王爷恩赐,那两间铺子,小的甚是欢喜。王爷放心,小的一定谨遵您的吩咐,将黑明坊做到陈州第一书坊的位置。”昨夜本就想来谢恩的,却没见着王爷,耽搁一天才寻到这机会。
邢琰嘴角轻微地弯了弯,他就知道这小子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肯定少不得一番感激涕零了,不过嘴甜也有嘴甜的好处,譬如现在,他就想再赏其十来个金。
“夷国国主这件事,你办得很好,回头去找秦保领赏。”
白荼忙不迭地又磕了个头,“小的谢王爷赏赐。能为王爷出力,是小的本分,小的一定为王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行了,阿谀奉承。”邢琰笑责一句,“本王问你,你可知我为何放了他?”
白荼小声嘀咕一声,她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哪儿阿谀哪儿奉承了。又大声道:“王爷是放长线钓大鱼。此时抓了一个夷国国主,再上交朝廷,确实可以重创夷国,也可免短暂的外侵之忧。
但王爷高瞻远瞩,知道即便抓了一个国国主,还会有另一个国主上位,与其面对新的敌人,不如将旧敌变为朋友。王爷设此连环计,为的就是不露痕迹地让夷国国主与侯党反目,一旦二者反目,那夷国就间接成了王爷的朋友。
再者,即便夷国国主招供,指认与侯党有勾结,但眼下取证困难,并不能给侯党致命一击,如此一来,夷国这颗原本最有利的棋子,就只起到了隔靴搔痒的作用,实在浪费。
基于这几点,王爷您暂且放了他,看似放虎归山,实则却是为了让这颗棋子在将来某个恰当的时机中发挥最大的致命一击的作用。”
在被引着去救辛哒的时候,她就明白了王爷的意图。辛哒胸口那一剑,她虽没说,但却肯定那亦是王爷的手笔。侯氏会派人来暗杀,而王爷只是把暗杀提前了。
邢琰见她分析的丝毫不差,心中满意,他果然没有看错人,白荼是懂他的。
他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和小心,“那你可怨恨本王,让你去做如此危险之事?”
白荼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满脸诚恳,“小的怎会,王爷您算无遗策,小的相信您。
小的是抓夷国国主的头功,按理他是恨不得小人死的,可王爷既如此安排,想来是对此人的人品十分了解,您知道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所以您才会让小的来办这件事。而且全府上下,也只有小人是唯一适合放他逃跑的人。”
白荼知道,自己是唯一在夷国国主、凉王、王府之间存在变数的人。这件事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去做,都会让夷国国主生疑,进而影响日后的交易。
这件事,她是唯一合适的人选,她为此感到欢喜,因为王爷相信她,懂她,知道她一定会做得很好。
邢琰见她心里明白,稍稍舒了一口气,却还是解释道:“本王与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算了解。辛达虽然手段狠辣,但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也是为何我放他走的原因之一,如果只是以性命相逼让他供出侯氏,那他一定会宁死不从。
同样的,你救了他,他心里就会承你的情,也断不会做害你之事。不过本王倒是好奇,你到底给他说了什么样的理由,让他对你深信不疑?”
白荼先前只说了如何救下人,如何劝说辛达与她一个承诺,却没说辛达为何不曾怀疑她的企图。
她略一想,自己的身世,迟早是要让王爷知道的,毕竟她还指望借王爷之力查出当年真相。反正马上就要进京了,不如趁着现在说。这样一想,她便把当年家中生变的事,事无巨细地交代了。
这是她最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是现在身上唯一的秘密了。如今将一切坦白出来,心里倒是畅快了不少,虽然眼眶已经糊得看不清,可她面上却带着笑。
邢琰看着白荼,心里隐隐犯疼,想不到这小小年纪却背负如此之多。难怪当初不让他找祖地,因为早已被朝廷画上了满门抄斩的死罪。
白荼眨了眨眼,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个不停,她跪下恳求道:“王爷,小的执意想同您入京,为的就是能有机会找出当年事情真相。
可小的无权无势,莫说查清真相,就是靠近半分也不能够,那是一片小的够不着的天地,小的唯有仰仗王爷,才有机会给冤死的爹娘一个公道。还请王爷帮帮小的,小的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一辈子孝敬您。”
平日嘻嘻哈哈没脸没皮的人,突然就哭成了泪人。邢琰又记起第一次见白荼的时候,也是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只不过那时候是为了求活命,今日是为了求公道。
他有意安慰,笑道:“本王将来必定儿孙满堂,何须你来孝敬。”
白荼吸了吸鼻子,抬头一看,那笑容从未有过的和煦,比这春日里树梢上的小嫩芽还要好看。她擦了眼泪,语气犹带哽咽,“小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王爷的人。”
邢琰让她起来,然后正色道:“当年的事,纵是没有你,本王也会彻查清楚。你只看到那是钦天监的灾难,可这件事的背后,牵连的却是当年的皇后和太子。
事情真相如何暂且不论,那件事后,皇后太子先后被废,贵妃侯氏和其子取而代之,紧接着不到半年皇兄就因病去世,这其中的蹊跷,恐怕没有几个朝廷中人看不出。”
白荼直觉这件事肯定与侯氏一族脱不了干系,他们为的是权,却不惜牵连上万无辜的人,果然权利熏心,人命在他们眼里,都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