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走到主席台附近时才想起，现在还去食堂做什么？
从教学楼出来的这一小段路上，他全在想就这么走了，把同桌留给那个难缠的记者，是不是不太仗义。
于是在思考午饭着落之前，打算先回头看看二班走廊上那几个人还在不在。
但他刚一转身，却见关璃和项铭理已经出了教学楼。
心情顿时明亮。
“嘿，项同学。”他友好地伸手朝他同桌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
但项铭理显然是不爱搭理他的，叶舒却毫不介意，放慢脚步，等他们走过来。
项铭理问关璃：“现在食堂应该没什么菜了，我们出去吃？”
“嗯。”关璃答。
“哎，我跟你们一块儿。”叶舒已经和关璃并了肩。
项铭理那一对啤酒瓶底下漏出不满的目光，伸头隔着关璃对叶舒喊道：“谁答应你跟我们一起了？”
叶舒斜眼瞧了瞧他同桌：“你发小没反对，就是赞成。不信你问他？”
“你、你怎么这么无赖？”项铭理说完便看了关璃一眼，但关璃却没任何表示，表情看起来还有些看热闹般的愉悦。
项铭理当然也清楚关璃的脾气，要是反对，就压根不会走到叶舒身旁，现在这态度，就是默认了呗。心中真是奇了怪了，他发小这么傲一人，怎么能忍受和一个一看成绩就不好还爱惹事的混蛋整天待一块，连午饭都不分开。
项铭理一边在内心做着无谓挣扎，一边被叶舒带到东门外的一家烤鱼店。
“这家鱼做得特别入味，尤其是麻辣口的。”叶舒一面进店一面跟他们介绍。
项铭理一听，却停了步子，打算往外撤，对他说：“关璃不吃辣，你在这吃吧，我们换家店。”
叶舒却拦住他道：“我知道，没说完呢还，这家除了麻辣，酱香口味做得也是一绝。”
“哼。”项铭理轻笑一声，“你倒是弄得清楚。”
叶舒挑了个眉：“是！我又不像你们学霸，一天到晚研究今天得做几张卷子都研究不过来，我时间可多得很，不研究吃喝玩乐不白白浪费人生了吗？”
三人找了张四人座，叶舒坐下后，关璃在他对面坐下，项铭理挨着关璃落座，服务员走来为他们点单。
叶舒张口道：“来一条四斤左右的黑鱼，做成酱香口味的。”
接着跟对面两人说：“加什么菜，你们点吧，我都行。”
但他话刚落下，关璃就抬眼看了看他。
叶舒心想这家伙不会是在嘲笑“我都行”这三个字吧，于是清清嗓子，又解释道，“项同学，看你爱吃什么就随便点，我这人，不太挑食。”
项铭理却给了他一个白眼：“谁管你挑食不挑食。”接着指着菜单道，“要金针菇、鱼豆腐、土豆片、娃娃菜，哦对了，再来一份碳烤茄子。”
关璃闻言歪过头，盯着项铭理手指着的菜单。
项铭理问他：“你看点这些怎么样？”
关璃却答：“炭烤，不健康。”
项铭理忽然一愣：“可我们、我们这不是来吃烤鱼的吗？还管个碳烤茄子健不健康？”
叶舒听着这段对话，一开始还心想关璃不会是记住了他不吃茄子，但立马否定了这一想法，只当这位养生学神是真的觉得烧烤不健康，忙道：“那个，同桌，你要是介意，这家还有盖浇饭。”又对项铭理说，“你要爱吃碳烤茄子，就点吧，没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项铭理不悦道，“我知道关璃的意思，肯定是嫌我们吃烤鱼已经不健康了，再点个不健康的，是火上浇油。行吧，那就不要碳烤茄子了，换成葱爆羊肉。”
项铭理刚一说完，关璃又念了声“葱”，抬眼看向叶舒。
“怎么了？”项铭理不解地问关璃。
叶舒自然是既不吃碳烤茄子，也不吃葱爆羊肉的，但他只要是跟外人一块吃饭，从来都把自己的挑食属性隐藏得很好，反正菜都够吃，不朝不爱吃的那些动快子就是了。
但见关璃好像又有意见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猜他估计又是在权衡营养？于是跟服务员说：“小菜就先上个凉拌海带丝和海蜇皮，再炒个葱爆羊肉。”
又朝对面说：“羊肉上火，但海带海蜇都是去火的，这样还算健康平衡吧？同、桌。”
叶·小机灵鬼如此朝着关·养生大师征求意见道。
关璃垂下眼帘：“嗯。”这声音里有几分无奈，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服务员向他们确认菜单：“请问各位有什么忌口吗？”
项铭理答：“没，麻烦快上吧，我们赶时间。”
“好的。”
服务员转身离开，关璃却突然叫住她：“麻烦——”
服务员问：“还有什么要点的吗？”
关璃答：“香菜和葱花不要加在烤鱼里，麻烦单独装盘谢谢。”
“好的。”服务员一边答应着，一边在本子上记了几笔。
但项铭理却无比疑惑地看向关璃：“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习惯啊？什么时候开始不吃葱花香菜了？”
但此时，比项铭理更懵逼的其实是叶舒。
如果说刚质疑碳烤茄子和葱爆羊肉还是出于不健康的考虑，那这单独装盘的要求，只能是帮他提的了啊。
于是出于为关璃解围的心态，叶舒张了张嘴：“内个其实……”
但关璃却抢在他前头回答了项铭理的问题：“现在不吃了。”
叶舒忽然感觉喉咙里热热的，心上哗啦点着了一串炮仗。
项铭理撇撇嘴：“哎，也是，你去了长旰十年，很多习惯都变了，看来我以后得多约约你，不然还显得咱俩多生分似的。”抱怨完又抬头看着叶舒，“你刚又想说什么？”
“噢……没什么。”叶舒从愣神里反应过来，嘻嘻笑道，“二班欢迎你常来。”
“嘁。”项铭理不再看叶舒，只嘀咕，“又不是看你。”
叶舒眼神重新慢慢挪向关璃，但他已经掏出手机，低头在那默默刷着。于是低头拆了快子，抠开消毒餐具。
他现在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小火烧着，需要浇一浇，所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给。”项铭理从包里掏出一摞卷子，递给关璃，“这是从暑假到现在陈老师发的所有竞赛试卷，你先做，答案我回头整理一份电子版给你，不过最近要准备月考我可能没法一次全弄给你，你先看看，告诉我准备做哪几张，我把那几套的答案先整出来。”
叶舒喝着茶，听着对面的学霸式对话，心想陈国栋带两个班的方式还真是不同，他们暑假以来除了那次老沈搞出的乌龙，根本没摸到过竞赛卷子，但二十班竟然已经做了这么一大摞。
关璃接过卷子，道了声：“谢谢”，又接着说，“我月考前没时间做，先不用整理答案了。还有东西呢？”
项铭理这会儿又掏出来一大摞练习册、试卷之类的资料，递给关璃，不太高兴地说：“带了带了，文言文、阅读理解、作文专项，从高一开始语文老师给我们开的小灶，全给你带来了。不过关璃，你真打算花这段时间突击语文？”
“不跟你说过吗？先把月考应付过去再说。”关璃接过资料就塞进了书包。
项铭理一脸不服气：“可是月考后不久就是t大p大的金秋营选拔，我们班打算走竞赛路子的那几个这段时间都没管月考，疯了一样刷题，要是金秋营成绩不好，就得等大半年后的暑期营，这样到底是走竞赛还是走高考的决定又得往后推，所以、所以你真打算磕月考？你们班平均分又不能全靠——”
“先不说这个了。”关璃打断项铭理。
叶舒正听得出神，被关璃这么一打断，就像看悬疑漫画烂尾一样难受。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既然竞赛这么重要还备战月考做什么？
项铭理尽管看上去焦急又疑惑，但关璃的一句话却很管用地让他闭了嘴。这会儿，服务员也开始上菜。叶舒忙招呼道：“开吃开吃，项同学你不是赶时间嘛。”
项铭理正好一肚子气没处发，便回嘴：“不是我赶时间，是我和关璃都赶时间！现在可是周一中午，下午学校还那么多事，我欠着好几张数学卷，谁有功夫在这陪你吃烤鱼？就你闲，刚真不该跟你出来的。关璃昨晚刷题到三点，中午哪怕睡一觉也好，结果却被你拉到这来浪费时间！”
对面说的这一大通话，叶舒全没装进耳朵，除了——“关璃昨晚刷题到三点”。
之前不是到一点就能睡了吗，怎么现在突然这么拼了？……怪不得他这一上午不停在打瞌睡，怪不得刚才写作文的时候，好几次见他眼睛都要闭上。
原来不光是憋不出来文章，更是困得大脑短了路。
而且关璃又不像他，晚上熬夜，白天在课堂上睡就是了。这一上午，关璃可是一直在认真听讲。
这么想着，叶舒忽然就觉得愧疚。
工作日中午拉这俩学霸出来吃烤鱼，确实有些奢侈了。
于是他率先拿起快子，笑道：“是我欠考虑——”
可话刚说到半拉半，关璃打断：“饭总是要吃的，耽误不了十几分钟。”说完，就端起碗，闷头夹菜吃饭。
项铭理听关璃都这么说了，旁边两个又都已经开吃，便夹起一快子葱爆羊肉，堵住了嘴。
叶舒也没再开口，毕竟相比说抱歉的话，还不如多给嘴巴留点时间。
出了烤鱼店，三人便往学校走。在东门围墙对面的小卖铺门口，叶舒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阳？他怎么也跑出来了。
但周阳买完东西就朝校门口一路小跑，没注意到马路对面的这三个人。叶舒倒是瞧清，他一手捏了一罐旺仔牛奶。
一时有些迷惑。
想起在办公室里砸到他脚边的方便面。
他爸爸给老师带礼物，都只能拿得出方便面，小卖铺的旺仔牛奶一罐可要三块，能买两包方便面了都，他这手笔可花得不小。
不过，千金难买人喜欢。再说，关他什么事。
于是叶舒也就奇怪了片刻，便没再多想。
走到东门对面，叶舒朝两人挥挥手：“拜拜。”
不料，关璃却忽然朝他伸手递来一张走读卡。
“这是？”叶舒将信将疑地接过。
关璃答：“天桥下边做的，以后别翻墙了。”
“……”
叶舒看到这走读卡上不仅有他的学籍信息，还印了照片。只是那照片他一眼都没认出来，完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拍的。
没等他开口询问，关璃盯着他手里的卡道：“网上下的，你以前初中活动的照片。”
叶舒这会儿很想给关璃竖个大拇指，但见项铭理在一旁既吃惊又不屑的模样，便改口道：“得亏你是好学生，要是当了坏蛋，这造假本领肯定是让警察叔叔天天头疼的类型。”
关璃却只是提醒：“待会过门岗别得瑟，你这照片太显小。”
他话一说完，马路对面的绿灯亮起，三人过了马路。
他们走到东门门口时，看门的保安大叔正气喘吁吁地从校内小跑着回来，嘴里还骂骂咧咧：“这狗崽子！跑得倒快！”
叶舒把新拿到的天桥版走读卡递给保安时，他连照片都没对，就直接放人过了门。
进了校园，叶舒心里头高兴，想着今后不用再翻校墙，写检讨的次数估计能砍一半，于是又抬眼看了看关璃，只是这人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到嘴边的“谢谢”又咽了回去。
项铭理没直接上楼回二十班，而是一直把叶舒和关璃送到二班后门，分开时嘟囔了句：“咦，那记者不在了？”
关璃望他一眼：“如果那记者找到你，不要提我。也、”
叶舒听到这个停顿，抬头，和关璃对上目光。
“也别提我。”叶舒利落地接过话，又看向项铭理，“我跟你发小一个意思，就不想上报道，因为这个出名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嘛，丢人也倒没什么，关键是你发小，万一将来成了福临状元，被人翻出来这么个黑历史，多不好，你说是不是？”
项铭理却不满道：“他才不会是状元，他应该竞赛保送，压根不需要参加高考。”
叶舒又看了关璃一眼，答：“是是是，总之就是会出名，所以这事儿得低调。”
项铭理不再搭理叶舒，答关璃：“我知道了，要是他找上我，绝不提你名字。”
他走后，叶舒关璃回到教室。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震，叶舒掏出来一看，是杂志社发来封邮件，提醒他之前的插画稿费已到账，附件是下一期杂志的策划案，问他愿不愿意继续接受约稿。
叶舒心情大好，点开附件的策划文档，看到下期的主题是：零食故事。
忽然就想起刚才被周阳捏在手里的旺仔牛奶。
抬头见他位子还是空的，不过他同桌，也就是叶舒前座的谭馨却趴在桌上。
叶舒心想谭馨是不是不舒服了，今天早晨她几乎趴了一上午，作文好像都没写。
而他同桌这会儿也趴下睡了。自从上回两人的那场对骂后，他同桌就换了个睡觉姿势，这会儿两只手臂环成个圈，面朝着桌子，额头枕在一只小臂上。只剩下个后脑勺，半只眼睛都不再露。
叶舒担心他这样睡，喘气儿会不会都有困难。
还有不到一小时，下午的课就要开始，不想回寝室或者是家远的走读生都会选择直接在教室里午休，于是这会儿二班教室里的人大都以各种姿势在桌上趴着。
叶舒却一点也不觉得困，便打开草稿纸，下笔就画了个椭圆。
忽然，项铭理那张动不动就给他甩脸子的长脸和旺仔那张乐呵呵的圆脸同时冲进他脑中，叶舒嘴角一弯，嗫嚅着“零食故事”，捏着水性笔就开始在草稿纸上挥洒自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