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资云转头看他们:“吃橘子吗?”
白石摇了摇头,屠资云看的主要是裴苍玉:“刚才你们的关东煮也被扣了,不饿吗?”
于是裴苍玉点了点头,他确实很饿。
屠资云递了过来,裴苍玉伸手去接。
“可是……”屠资云的手停下了,他笑笑,“你手上还有血,要不然你凑过来一点,我喂你?”
裴苍玉愣了一下,觉得有点麻烦,可看屠资云和善的脸,便收回了手,往前凑了凑,贴上了栏杆,他的脸卡在栏杆上,伸出一点红色的舌头,向前勾着。
屠资云并没有伸过栏杆,轻轻地把橘子放在他的舌尖,红色的舌尖被凉了一下,为了躲避继续蔓延的尴尬,迅速卷了一下,不小心舔过屠资云的手指尖,猛地逃了回去。
裴苍玉靠回座椅,后悔想吃橘子。
比他后悔更快的,是屠资云突然问裴苍玉:“你是同性恋吗?”
裴苍玉呛了一下,瞪圆了眼,下意识地——
转头看了一眼白石。
白石也慢慢地转头看他,仍旧温和地笑了笑,但看得出并不是开心。
屠资云也笑笑,继续吃他的橘子去了。
裴苍玉低下了头。
询问的是费左华。这不是正式询问,只是证人目击,并不在审讯室,只是普通的办公室。费左华坐在桌子一侧,拿出了厚重黄色记录本,白石和裴苍玉坐在他对面,回答着例行询问。
不一会儿,屠资云一边挂掉电话一边走来他们这桌前,坐了下来。
他翻着询问笔录,冲两人抬头笑了笑:“你们两个人可把现场毁得一塌糊涂啊……”
裴苍玉有些尴尬地咽了下口水。
白石却突然插了话:“本来我们想走的。”
“哦?”屠资云脸色不变,“为什么想走呢?”
“沾了一身血,还要来警局做笔录,觉得很麻烦。”
屠资云看向裴苍玉:“你们想过要走吗?”
裴苍玉顿了一下,随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认命一般地坦白:“是啊,我哪知道这么麻烦,我以为告诉你们就可以了,也不知道死的是谁……”
“这个嘛,”屠资云看了一眼白石,“等下就知道了。”
“不过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去北同街口?”
“啊?”被点名的裴苍玉愣了一下,“我吗?”
他脑子里晕晕的,看见屠资云饶有意味地看着他:“为什么从东同街口去北同街口?”
裴苍玉愣愣地,接下来说的话他自己都没想到,这来自白石之前讲出的话。
他仿佛被按了键,呆呆地回答:“我去买关东煮,那里有家便利店。”
屠资云点了点头,转向白石:“白石先生知道死者是谁吗?”
白石摇了摇头。
屠资云指了指他的衣服:“你衣服正面有血,衣边有灰,笔录上写你曾经蹲下来看过死者状况?”
白石点头。
“那个时候没有看清人脸吗?”
“没有,太暗了。”
“裴苍玉先生,曾试图移动过尸体吗?”
“没有。”
“在尸体附近四处走过吗?”
“……嗯。”
“从发现到报警,中间多长时间?”
“……大概十来分钟吧。”
“期间白石先生一直和你一起吗?”
“对。”
屠资云合上了笔录,转头看白石:“白石先生,很抱歉,死者你认识,是白银华。”
裴苍玉听完,就看向白石,他不知道白银华是谁,但看见白石猛地一滞,眼圈红起来,眼里泛出泪,颤抖着握着拳:“你在告诉我……我本想要逃开的现场……被谋杀的是我哥哥……?”
裴苍玉一惊。
白石垂下了头,塌下了肩,慢慢地缩了下来。裴苍玉想拍拍他,但还是没伸出手,却埋怨地看向屠资云:“是他的家人,你们知道了也不早说?”
白石像被抽了骨头,缓慢地靠在了裴苍玉的肩上,裴苍玉僵了一下。
充满了后悔似的,白石喃喃道:“要是我没想跑就好了……说不定……”
裴苍玉慢慢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看着这一幕,费左华低下了眼,屠资云面无表情。
笔录做完,采完指纹,衣服应证物处要求暂扣,两人在白石律师的要求下,得以离开警局。
裴苍玉一出门就打了个冷战,他里面就穿了一件短袖,不像白石,大衣没了,里面还有件织衣。
他搓着自己的胳膊,却感到白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裴苍玉扭脸看他,白石温和地笑笑,他还剩一件浅蓝色的衬衣,衬衣里隐约透着一个挂坠的轮廓。
裴苍玉有点不好意思:“啊,你不冷吗?”
白石笑了笑。
警局门口停了辆绿色的911,在一众朴素的通用里十分出挑,车上下来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一米八的样子,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左耳上的钻石在夜光下璀璨了一下,走到了他们面前,看也不看裴苍玉,给白石递了件衣服。
白石接过来,又看裴苍玉:“我送你回去吧。”
裴苍玉望着白石那刚刚哭红的眼,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
“我送你吧,快一点。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
那吊儿郎当的男人笑了,像突然注意到裴苍玉一样:“你还是学生啊?在哪个大学?”
裴苍玉低下了头。
白石看向男人:“你走吧。”
裴苍玉清楚地看到,男人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恭敬地站直,弯了弯身子,但却被白石一把止住,没让他把这个礼行完。
白石扬了扬下巴:“把你外套留下来。”
男人把他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白石挥了挥手,男人转身离开了。
白石随即转过身,把男人的外套递给他:“可能有点大,先穿一下吧,等走到你家再还给我。”
裴苍玉一惊:“啊?你要跟我走回去吗?”
白石轻轻笑了笑:“你不愿意坐车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裴苍玉犹豫了一下,“我以为你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白石的眼神有些哀伤:“如果有人陪着说说话会好一点。”
裴苍玉叹了口气,接过了外套,穿在了自己身上:“那走走吧。”
他们向外走去,在门口的时候,白石冲路边的一辆卡宴点了点头。
裴苍玉好奇地望过去:“谁啊。”
白石笑笑:“司机。”
初中同学的重逢,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局。
裴苍玉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了。
说实话,在裴苍玉的印象里,他和白石的关系有些微妙,而且自从白石突然转学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络。他们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他一直觉得白石是个有点复杂的人,有一种阴郁的感觉,毫不夸张地说,裴苍玉自认为应该是班里和白石最亲近的人,可即便这样,裴苍玉也不觉得他了解白石。好比说,朋友们常常一起上下学,课间便互相蹿座位,隔一个班也要下课来到这边,然后在裴苍玉的课桌边一站就站一个课间,直到上课铃响。即便不是上学,也出来玩,有时候打打球,有时候只是吃顿饭,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也见见面。互相什么都聊,曾经有个朋友把他爸的黄书偷出来借给裴苍玉看,然后被发现了,这位同学的父亲毫不见外地连着裴苍玉一起揍了一顿,气得裴苍玉跟该男生绝交,后来因为该男生自费买了一个学期的豆奶而和好。
等等等等,闲碎的时光。
但白石完全不一样。
白石的到来,直接隔绝了下课聚到裴苍玉课桌旁边的人,久而久之占据了裴苍玉大部分的时间,但他们从来不聊黄书和班里其他同学,不上学的时候从没有刻意见过面,也许只有一两次,更不要说约出来吃饭这种事。裴苍玉有种感觉,白石似乎有点依赖他——当然,也有可能是错觉。另一方面,白石转学走了以后,裴苍玉才发现他的生活时间里猛然有了个很大的洞,之前的朋友居然已经冷落了很久,他从来没有注意到,直到那时才意识到他每天和白石待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多。像极了有过一个专属的两人世界,其中一个突然离开,连声招呼也不打,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彼此间好像根本也不了解。
就是这么一种诡异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