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深陷的面容说不上俊俏,胡子拉渣凸显着与嗓音不相符的苍老,衣着不修边幅诠释着放浪形骸,瓦里洛·班扬从爬行龙背上下来,优哉游哉。
闭上眼睛,梅莱没有表情:
“来得太迟了,瓦里洛阁下。”
“哈哈,我刚刚还听闻谁要补觉来着——寻思着能看见美人的睡姿,迟到难道不应该是一种荣幸吗?梅莱阁下。”
耐人寻味地笑了笑,瓦里洛打趣地捏着下巴。
皱着眉头,依然两眼紧闭,梅莱撇撇嘴,多少有点无可奈何:
“一如既往地愚昧呢,就像强行让爬行龙在天上飞一样恶趣味。”
“哎呀,你就别取笑我了,好歹是下级龙,也让我满足一下‘龙骑士’的虚荣心嘛;事实上我也十分遗憾本人使魔竟然不是那种高级龙,却总比‘没有’强不是吗?”
秉承笑容,瓦里洛故意停顿:
“说起来,梅莱阁下,我听闻你在追逐一只‘沉默领域’外的猫人族。
寻思着也没有在你身边看见踪影,该不会捕捉不成而恼羞成怒,直接把它给杀害了——即使是我,最多也只能够唤回一两个灵魂,而没办法复活死者啊。”
“这不是需要你担心的问题。”
若有所思,也不见得生气,梅莱略一沉吟,
“不过事情恐怕发生了些许变化,目前并不需要借助阁下的力量了;是待在这里还是回去,请你自便。”
“哈哈,瞧你说的,就像同为第五阶魔法师的我受你差遣一样。”
笑容忽然消失,瓦里洛正颜厉色:
“哪怕你不告诉我原因也无妨;只是你还没有听说吗?梅莱·凡达利亚即将被许配给瓦里洛·班扬这件事。”
“‘许配’的意思是瓦里洛大人要娶梅莱大人做新娘吗?”
或吃惊,或疑惑,询问中看着不远处的沙雅,小胖子脸蛋一阵红一阵白。
缓缓睁开眼睛,梅莱倒没有惊讶,仅注视着面前的男人,面不改色:
“可以料想的决定;假如你来这里是为了询问我的意愿,那毫无疑问是服从家族安排……”
“不对不对!跟你不同,是我无法服从安排、去迎娶一个完全不爱我的女人啦,无论她再怎么倾国倾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瓦里洛直接打断了她。
却朝着小胖子一伙莞尔一笑,瓦里洛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想法:
“就是这样。
在梅莱阁下决定心甘情愿地服从、爱上我以前,你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霸凌她的学生哦,知道了不?不论手段,能让她心软那是最好不过;作为‘精英’的你们得明白,心慈手软可是对我的侮辱!”
“梅、梅莱大人!”
连忙躲到梅莱身后,沙雅不无局促。
侧过脑袋,斜眼看着身高才及自己腰肢的孩子,她分明不为所动:
“被欺凌只能证明他们弱小,弱肉强食无可避免;还请不要误会我会对弱者怀抱着什么怜悯之心——随你喜欢,只要别把他们杀死就行了。”
沙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为什么……”
学院地下室。
这是一个密闭的地下空间;没有窗,只有四面光秃秃的空白墙壁和一扇开在天花板的门,宛如水窖,却没有出水口,连上爬的楼梯也不存在。
仿佛受伤野兽蜷缩在角落的苟延残喘,偌大空间里弥漫着若隐若现的细微呼息。
不知什么时候,丝毫光芒蘸破黑暗,倒映出铁镣的凛冽,映亮了面容的苍白,点缀开血迹的斑驳,在天花板门被打开瞬间簇拥着浑浊空气填满了整个地下室……
坐在横向的魔法权杖,裹进呈球状的透明气泡,梅莱缓慢降落:
“果然又恢复了吗……不论切成碎块,隔离空气,还是施以饥饿——我算明白你为什么胸有成竹了,可能你确实无法被杀死?可能只是杀死你的方法不对?可能你并非我所熟知的人类。
总之,你确实赢了。”
她对面,是一个四肢被牢牢锁在墙上,赤身裸体的少年。
小皮鞋搁到地面顷刻,抽过魔法权杖,梅莱举在身前:
“第一重魔法,构造解明;叠加第一重魔法,外接力;筑成第二重魔法:锁破译。”
紧随铁镣应声而开,他也摔落在地。
拄着魔法权杖,梅莱垂下眼睑,神色平静:
“本来,落在魔法师手中,以这种无法解释的力量为前提,你应该是一件值得解剖研究的实验品;可惜他们终究走出了这一步,说明事情在恶化,甚至洛马尔·凡达利亚,作为第六阶魔法师的我父亲的死,很有可能也已经被发现。
现在可不是悠然自得地做实验的时候了……庆幸吧,我需要你的见识。
绝对力量压制下,应该使用痛苦来胁迫?毕竟我也没有那么暴戾,姑且听一下你的愿望好了——那是什么?”
浓重鼻息下,颤抖着摩挲地面,他竭尽全力咬准文字:
“爱……丽丝……”
“单单人名可不是愿望。”
“找到……”
梅莱摇摇头:
“只是找人吗?你的愿望可与你的行为不相称。”
“世界……”
眉头紧蹙,梅莱直接反驳:
“不可能。
只要遭遇过就有追踪的痕迹,所以找人通常沿着那人消失前的地点施放追踪魔法——万一痕迹被消除了,根据物理意义上的初始地点,最不济便是以这个地点为圆心走访周围,因而找人不可能扩展到世界范围……”
瞳孔骤然收缩,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除非你要找的不是人……”
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无法听见,他没有再回答。
地面某实验室。
漆黑、神秘、幽静,呈环形大厅的实验室无不以黑色幕布遍及每一个角落,明明是白天却不允许透进一丝光;只有围绕着大厅布置的一圈烛台上尚且发散着微弱光亮。
微弱光亮恰好触及的阴暗处,那是黑色幕布上不计其数的、以血色挥画的繁琐法阵图。
其中沿着大厅边缘接成圆环,最大法阵图呈地毯状在地面铺开;每一笔勾勒无不彰显着锯齿咬合般的精密,自然而然蔓延到墙根,找不到方枘圆凿的失调,也看不到徒然变化的突兀,终究环环相扣接连着墙壁上每个法阵的大小不一。
分站到魔法阵各处,瞥见法阵最中央装在木桶里的血肉碎片,预感莫名不祥,其中一位魔法师不由得询问站在最里侧背对自己的魔法师:
“瓦里洛阁下,请问这是谁的尸体?对他使用第五重的灵魂召唤真的没问题吗?”
“首先,灵魂召唤不是死者苏生,就算失败也不会导致无法挽回的结果,是知晓真相的必要手段;其次,倘若你们不愿意,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执行召唤,不同的只有花费时间长短——现在我们能开始了吗?”
阐述着,瓦里洛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