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是烟尘滚滚的废墟,是浑身浴血的女子,是云彩被洞穿了的天际。
魔法权杖早已被扔出的此刻,只拄着无限剑,梅莱躬身而立,气喘吁吁,无法前行一步而死死注视着眼前地面——另一把无限剑就掉在她身前,仅一步之遥。
站立于树林边缘,道格仿佛在自言自语:
“建立一个理想的世界、理想的国度,对个人而言,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富可敌国的财物?以一当百的军队?举世无双的能力?路西法·莫里斯,曾经拥有过一切,你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冷风吹过,摇曳着树丛里的阴影。
道格徐徐道来:
“我认为,那应该是无可比拟的勇气与智慧——财物总会挥霍成空,军队终将心余力绌,能力最多不过令人言不由衷地服从。”
“可对帝王而言,这种服从不正是最重要的吗?但当存活,所有人就只得唯命是从。”
树后,回答他的是费蓝。
面黄肌瘦的少年,看着道格,此刻却目光炯炯。
抬起手,凝视着废墟,道格掩住了眉梢:
“所以说,表面上的美好,那是理想国度应有的样子吗?甚至于这片被无限剑束缚住的残垣断壁,里面的人们自始至终安居乐业,理论上就是理想国度——明明都已经满足了,你又是何故出现在此时此地?”
撇着嘴,费蓝没有作答。
道格朝前伸出手,令废墟、无限剑、梅莱都透过指缝倒映在自己瞳孔里:
“是灵魂啊!只是一味服从而没有怨言的人民,那就是一片机械;如此而言管理着一堆唯命是从的机械的工厂管理员,也能被称为王吗?”
“机械?工厂?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些……不,我不需要知道你的理论;只要没有经过实践,你的理论就如同这片埋汰生命的沙漠一样荒谬。”
“的确……”
停顿片刻,道格斜眼看他: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为了践行我的理论,而需要与之相匹配的力量。”
沉默半晌,移开视线,费蓝瞩目那一边的梅莱,点头称是:
“无限剑的话,你们已经拥有了——既然通过了试炼,我不可能再阻止你们取得无限剑,或者暗箭伤人什么的。
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强大的消除幻象魔法,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但,那柄无限剑并非‘神器’不是吗?”
打断他,道格握住前伸的手。
阴沉着脸,费蓝压下刘海。
果然如此。
游戏设定,确实叠满buff的无限剑就是神器,真实游戏也只制作了无限剑这一把作为噱头的“神器”,但唯独背景故事里,“神器”是否无限剑这个问题尚且留有余地……
艾斯兰,我那可怜的使魔;由他推断我存在着过去的话,毫无疑问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的同时,也创造出了不应该存在的过往,关键是与背景故事有多少出入。
道格嘴角上扬:
“无限剑确实由神器分裂而来,但由此而认为合并的无限剑便是神器未免太过断章取义了,不是吗?莫里斯帝国的亡灵……不,应该是恶灵,路西法·莫里斯。
抑或我应该叫你无限剑灵?”
是的,与告知梅莱·凡达利亚的事实稍有不同,神器并没有让国王“复活”。
在接触一瞬间,神器只感受到了国王的执念,被这股执念所感染而堕落,诞生了自诩为“路西法·莫里斯”的黑暗面,继而开启了屠戮城池的无限剑模式,把所有人纳入自己的掌控里。
路西法·莫里斯,取堕落天使路西法的名字,以示其堕落的本质;如今已并非原国王,却是神器灵识被国王执念侵蚀的混乱产物,为永恒拥有自己的领土、人民而屠戮城池。
与此同时,神器灵识的反抗则是试炼副本出现的原因——无限剑灵试图使唤强者打破自己名为“路西法”的黑暗面,殊不知被使唤者不够强大,另一方面也沦为了其黑暗面的食粮,被侵蚀成“挑战者”。
诧异后,正视着道格,费蓝终于一脸释然:
“原来已经被看穿了,我确实不是原国王呢。
‘神器’之所以被称为神器,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强大——强大只是一种附带,真正的原因在于,‘神器’本身触及了只有神才能到达的领域,那就是颠覆造物法则来创造意识……”
“然后呢?无限剑灵,此刻的你,是自由的吗?不受执念所操纵的自由。”
转过身,道格面对着费蓝,正颜厉色。
闭上眼睛,费蓝阐述着不知是否回答的话: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自己交给艾拉·康努力安……”
继而睁开,他与道格对视:
“罢了。
倒是我想问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受用于你?觊觎着‘神器’力量的无名鼠辈,我已经见得太多了;就连那边那位魔法师,直到濒死关头她仍没有放弃‘无限剑’、那种没有灵魂的躯壳。”
“所以?哪怕灵魂脱离躯壳,也不惜拒绝任何人,等待着不知何时而至的死亡吗?”
费蓝侧过脸,不无惆怅:
“是的……”
“那,就是你的愿望吗?”
显然,费蓝有点惊愕、有点不解、有点迷茫:
“愿……望?”
“不知道么?
愿望,是灵魂的痕迹,区别于生物繁衍、存活等自然行为;因为拥有愿望而发奋,因为祈求愿望而努力,因为实现愿望而高兴,源自内心深处的渴求,直接体现本质的高等生命特征。”
目光如炬,道格往前迈出一步:
“为什么那位魔法师濒死依然没有放弃‘无限剑’?因为这是她的‘愿望’啊!
连愿望为何物也不明白的你,凭什么大义凛然地对他人的行为颐指气使?”
我当然能够明白,没有愿望,等待着生命终结的碌碌无为。
不自觉往后,稳固的树干却令费蓝退无可退:
“别开玩笑了,我也是有愿望的!我、我的愿望是……”
淡然,道格命令:
“说出来。”
冷风席卷沙尘,给肩上、身上、腿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撒下撕心裂肺的痛。
呢喃着咒文同时亮起轻微的白光,无暇顾及周围,也无法往前一步,只拄着无限剑,唯恐会突然消失般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上的另一把,梅莱竭尽全力地治愈自己。
然而,猝不及防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道格捡起了另一把无限剑。
就像一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急得两眼通红,她哆嗦着扯出声音的嘶哑:
“不……别这样,你不会想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