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仇杀,本来就是非常正常一件事情。
在这个四境不宁的时代。有些茹毛饮血的蛮族越过边境,屠杀我大秦百姓,也实在无法避免,因为漫长的边境线,即使是所向无敌的大秦铁骑,也无法时刻守卫。
所以崔彦博说起他家人被杀之事,顾小西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棒子。
其实在去年之前,大秦的统治还是非常稳固的,相对来说突厥吐蕃诸国,反而是畏惧大秦的军威,想要进入大秦境内打草谷,却还是不敢。
棒子却不同,顾小西原本还不知道,但是她随着远征军进入高丽境内之后,却也耳闻了不少惨事。
棒子表面上大秦臣服,谄媚阿谀,仿佛自己是最顺从的友邦,但背地里却有诸多小动作,时不时派出小股游骑,越过鸭绿江边境进行骚扰,伪装成马贼。掠夺大秦的人口、粮食、资源,稍有不从,就大肆砍杀,放火烧村,手段残忍恶劣。
等到去年玉玲珑出事,高丽棒子更是蹬鼻子上脸,觉得自己国力强盛,是宇宙第一大国,在明面上都对大秦不恭敬起来,不但率军到大秦边境骚扰,更派出使臣,自创文字想要羞辱大秦朝廷,幸好被李白识穿,怒骂而回,而皇帝也借此打算远征高丽,掀开了这一场大战的序幕。
“怎么会?怎么会是大秦军?”
顾小西大惑不解。
崔彦博沉默了半晌,顾小西能感觉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愤怒。
隔了良久,他才开始慢慢一步步继续往前走。
“其实,我家是书香门第……”
在走出长长的一段路之后,崔彦博才开始了他沉郁的叙述。
崔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宗族,但在大秦边境这个地方,已经算是不错的大家族了,祖先三代之内,有两人考中过进士,做过官儿。家中虽然不是特别富庶。但也有数百亩良田,在平静的边境过着平静的日子。
崔家城寨,为了防备棒子假装马贼的袭击,也有竹栏土墙,豢养佃农乡勇,百余棒子骑兵,急切间也攻不下来,算是安全。
崔彦博就在这个地方成长起来,从小读书认字,天资聪颖,祖父甚喜,觉得他日后必成大器,着力培养,还特意到府城请了一位西席,前来教崔彦博念书。
“这西席三十来岁年纪,是个鳏夫,为人好色阴猥,实在不是个东西……”
崔彦博语气冰冷,却也掩盖不了深刻的恨意,“后来我才知道,就是这么个东西。祸害了我一家人……”
“啊?”顾小西惊呼出声,不知变故从何而来。
崔彦博读书实在是天资出色,不过十岁的年纪,这位自称学识渊博的西席就教无可教。说实话,这位教书先生虽然人品恶劣,学问倒还是有的,只能怪崔彦博学习能力太强,就好像是吸水的海绵,一下子就把他给吸干了……
吸干了之后的西席却不想走,因为一来崔家给的酬金高,二来,他在崔家庄上,竟是上手了一个女人,正是崔彦博父亲的小妾。
崔彦博尊师重道,自然不知道他那些龌龊心思,也就将他留住,平时研讨学问,竟然是反客为主,他一个十岁小童成了思考更深的人。
这一日崔彦博偶得一本古书,有几个字不识得,去后院老师住处询问,却无意间撞破了西席与姨娘之间的奸情。那姨娘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姿色平常,平时也不见什么风骚荡冶之处,没想到竟与老师**搞在一起,崔彦博自然是大惊失色,那西席也顾不得老师的身份,连连磕头求饶,希望崔彦博饶过他们一遭。
崔彦博终究是念及师徒几年相处的感情。答应给他们一个机会,要西席当日就赶紧离开崔家,此事他就当做不知,决口不提,西席当时答应,心中却存了恶劣的心思。
当时高丽人已经时常进入大秦境内劫掠,却总也抓不住,大秦守军之中,颇有怀疑边境几个富户之中,有人是高丽人的奸细。
那西席心思毒辣,伪造了崔家主人与高丽人来往的书信,到府城中出首,当时的大秦守备将军心思鲁莽,当时就上奏朝廷,出动五百军马,扫荡崔家庄。
崔家庄虽有些防备乡勇,只敢对付棒子,岂敢对抗天威,当下不敢抵抗,还想分辨,却被那守备将军纵马杀入,一苏苏儿杀了个干净,这时西席走出。想要领走崔家姨娘,姨娘听闻乃是他胡言告密,心中惭愧愤恨,撞墙而死,虽然失贞,却也有几分义烈。
那西席苦心筹谋,终究成空,心灰意冷之际,竟也没有注意自己的得意弟子居然在这次浩劫中活了下来。
崔彦博在大军攻入之时,一开始就藏入了屋外水缸之中,他本是十岁幼童。身子矮小,竟然未被发现,逃过一劫……
“岂有此理!”顾小西愤愤不平,“这个老师太不是个东西!”
“他当然不是东西!”
崔彦博恨恨说道,转而语气又变为平静,“不过,他已经死在我的手上,这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当天西席就死在了崔彦博的手上!
他从水缸之中爬出来之后,只见满地死人,尽是自己的亲人,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找了一把快刀,随着马队一路跟到了府城之中。西席首告有功,得了几十两白银的赏赐,心中郁结,找了个小酒馆买醉,喝得昏头转向,跌跌撞撞回转住处,早被崔彦博扯入暗巷之中,乱刀戳死!
“他害死了我家六十七口人,我戳了他六十七刀,零零碎碎,也算敌得过了!”
崔彦博的声音依然冷漠沉静,顾小西想到当时他不过是十岁幼童,居然已经如此心狠手辣,不由暗暗心惊,又想他孤苦,心中又生怜意。
“那后来你……”
“后来?”
崔彦博冷冷一笑,“我自然要想办法报仇……”
“报仇?”顾小西大惑不解,“你不是已经手刃仇人,为何还要……”
她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大吃一惊,不敢相信,“难……难道你要……”
“不错,你想的没错……”
崔彦博忽然哈哈大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崔彦博。就是要以这一己匹夫之力,像帝国这个庞大的怪兽复仇,是他们的铁骑亲手杀死了我的亲人,那个可怜的家伙,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人物而已,若不能覆灭大秦,我心中郁结,岂能消除!”
“啊……啊……”
顾小西其实想的,只是以为他要找那个将军报仇,最多也就是要找那五百人铁甲队复仇,在顾小西看来,这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理想了。
没想到这个少年的目标更为远大。
他恨的并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大秦帝国!
他想要颠覆整个帝国,他才会满足!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在顾小西记忆的历史之中,似乎是陈胜吴广的名言,正是这两个人发动起义,颠覆了大秦王朝的根基,但如今的这句话,她却不知道是崔彦博的原创还是引用,但是这隔着千年时光的不谋而合,倒让她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
“可……可是……”
“你是想问,大秦兵多将广,我一个小小少年,怎么才能灭他?”
崔彦博脸上,多了一份讥讽的笑容。
“所以,我是高丽人的奸细啊……”
“啊!”
顾小西愤然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差点摔了一个狗啃泥,却仍是义愤填膺,“你!你要当汉奸!”
这崔彦博,居然真的是高丽人的奸细!
他打的主意,竟然是依靠外国,颠覆大秦!
顾小西虽然不懂事,但却也明白,这不就是汉奸么?
“汉奸?”
崔彦博愣了愣,苦笑道,“这算是新的骂人话么?”
顾小西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并没有汉,所以大秦人只叫秦人,不叫汉人,自然没有汉族,更没有汉奸……
“说错了!你是秦奸!”
“秦奸?”
崔彦博冷哼一声,“我并非大秦人――自从大秦杀光我的家人之后,我就什么地方的人都不是了,我想要的,只是灭了这大秦,好让我八十岁的爷爷安息!”
“这……”
涉及到如此的血海深仇,顾小西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去跟他说,只觉得这所作所为,自然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只听前面轰然有声,不知从哪里跑出了一彪军马,尽是玄衣玄甲,在黑夜之中极其隐蔽。顾小西惊骇不已,以为是五梁城中的追兵,但仔细看时,衣甲容貌又大为不似,只见大约有三数十人模样,都是面无表情,好似抽筋一般。
“棒……棒子……”顾小西面色苍白,心中惊骇,更是不已。
这距离五梁城,最多只有十几里路,这些棒子,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这……五梁城大军已走,这里出现棒子的军队,岂不是危哉?
当先之人,牵了两匹马,急匆匆地跑到了崔彦博面前,跪下行礼。
“崔大人,可把你盼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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