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三个孩子,哪怕是女儿,也是他的女儿,送到赵家哪有什么清福可以享,能不能填饱肚子都不好说。
赵晟的休书,前半截写得飞快,想都不用想,仿佛已经在脑子里构思了许久,后半截却是迟迟不肯下笔,期盼地望向母亲。
赵老太太被激起一肚子的火,这么多年了,还没什么人在她面前这么不恭敬过,一个臭卖豆腐的,若不是因为老大,这辈子也没福分能见她一面,居然还敢讽刺她。
不就是想把贺兰接回家吗,不就是想把那三个孙女也接回去吗?
接,她让这个臭卖豆腐的把四个人都接回去,她倒要看看贺老头怎么卖豆腐养活四个人。
“接着往下写,娘说的话你不听了?把这个没福的女人休走,娘给你娶一个福气大的,好生养的,识字懂礼的,能弹琴画画的,家里头知礼有涵养的,不是那种泼皮无赖家庭,隔三差五的上门打秋风,给脸不要脸……”
赵晟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在母亲嘴里听到这些词,当下也不敢再求母亲,继续在休书上写道:招娣、盼睇及刚出生的小女儿,皆归女方。
“亲家公,拿着休书把那娘四个带走吧,流云你带几个人去盯着点儿,别让人趁机把我赵家的东西也带回去。”
休书到手,贺知年才不想多留,赵老太太这张嘴太臭了,不过也用不着他出手,观其气运,赵家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孩子出生第二天就被休回家,还是拜自己亲爹所赐,贺兰悲伤得不能自已:“爹,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你怎么能让赵家休了我?”
贺知年揉了揉眉心,想不到有一天,他也成了棒打鸳鸯的坏人,不过,赵晟没有担当,甚至可以说连责任心都没有,赵家又是个大泥潭,早跳出来早轻松,何必继续待着受气呢,还连累几个孩子。
“你姓贺又不姓赵,再说谁也没拿枪指着赵晟让他写休书,赵老太太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可见他不光没有主见,对你也没多少感情,这样的人你跟他过什么日子!听爹的,跟我回去,我不会让你们娘几个受罪的。”
贺兰怕的不是受罪,她只是接受不了自己被休弃,好女人就应该从一而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怕赵晟一直对她爱搭不理,甚至有时候喝醉酒会对她拳打脚踢,对几个女儿也不闻不问,她也从来没想过会分开生活,就算是死,她也会埋在赵家的祖坟里,跟赵晟合葬。
可她不想离开有什么用,休书已经写了,还是她爹求来的,老太太身边的流云就在旁边盯着,让她收拾东西,立刻带着几个孩子走人。
有什么好收拾的,她就四套衣服,一季一套,还是嫁进来第一年置办的,几个孩子也没多少东西,招娣穿小了的衣服给盼睇穿,唯一的首饰还是爹送来的几个银镯子。
谁让她生的是女儿呢,二房生的男孩,出生当天,老太太就送了块纯金的长命锁,就连她的丈夫,也送了二房的侄子一个小金镯。
“走之前,我想再见一见大少爷,可以吗?”
流云之前一直瞧不上卖豆腐出身的大少奶奶,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会儿也有些同情大少奶奶了,可怜呐,摊上这么一个爹,好不容易嫁进富贵窝里,转眼又被扯回泥潭子。
“我帮你去问问大少爷。”
不过,就算是她发善心,大少爷也未必肯见大少奶奶,毕竟全府都知道,大少爷从来是看不上这位大少奶奶的。
果然,大少爷不肯见大少奶奶。
“大少爷让我告诉你,将来不许给三个孩子改姓,更不许改嫁,你要好好把三个孩子带大,将来有机会,大少也还是会去看她们的。”
“你回去告诉大少爷,我是不会改嫁的,更不会给几个孩子改姓,你让他放心,我虽离了赵家,但在我心里一辈子都是赵家的人。”
一个真敢提,一个真敢应。
贺知年拳头都硬了,不光想把那个前便宜女婿揍一顿,连这个女儿他都想揍一顿,看能不能把脑子里那些水都给揍出来。
原主虽然重男轻女,但平素真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很少跟儿女聊天说话,更别说给儿女灌输自己的思想了,他就纳闷了,贺兰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女德思想。
走走走,得赶紧走。
贺知年出去雇了辆马车,虽说已经是五月份了,但不管是刚出生的婴儿,还是正在坐月子的产妇,都不能见风。
把女儿和几个孩子抱上马车,贺知年扭过头去:“跟你们家大少爷说,几个孩子不光要改姓,名字我也会一并改了。还有,现在已经是民国了,讲究婚姻自由,让他别总是活在大清朝,书都读进狗脑子里去了?”
流云:“……”
大少奶奶,不,前大少奶奶的爹疯了,她可没疯,她要是把这话给大少爷传过去,大少爷找不到罪魁祸首,还不得拿她撒气。
贺兰呆呆地坐在马车上,听见她爹说的话,忙开口反驳道:“爹,我是不会同意给几个女儿改姓改名的。”
就算回了家,她也是赵贺氏,一辈子都是赵家的人,几个女儿在没有出嫁之前,那也是赵家的人。
贺知年并不接话,现在辩论没什么意义,贺兰被女德思想洗脑得这么严重,肯定是书读得太少了,他得对症下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