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齐斯和念茯这队之外,其余玩家队伍都消耗了四枚游戏币,完成了四轮游戏,积分排名和之前大差不差。
第一名依旧是楚汛、格林的“虎”队,总积分为三千二百。
董希文和莱纳安的“豹”队仅次于他们,总积分为三千一百。
然后是两千六百积分的秦沐和两千五百积分的常胥、刘雨涵。
林烨、范占维的“狮”队两千二百积分,齐斯、念茯的“狐”队两千一百积分垫底。
莱纳安在耗尽游戏币后,便顶替董希文站在棋盘上,这会儿打量着积分排名,腼腆地笑笑:“齐拖延时间的计划失败了,等会儿应该会尽力多通关一些关卡吧?
“虽然不知道积分排名有什么用,但落在最后肯定不是好事,他得趁时间还来得及,尽快积攒积分,扭转劣势了。”
“不一定。”格林抱着手臂,摇了摇头,“在棋盘上生存四个小时的难度比生存一个小时大得多。立刻通关出来,他八成会死,在塔里面再耗一段时间,还有机会能活。”
林烨冷笑:“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哪怕活过了今天的斗兽游戏又有什么用?积分垫底,有的是机会让他死。”
常胥漠然伫立,适时看向念茯:“以我对齐斯的了解,他从不会关心同伴的死活。他为了自己的安全可以强行拖延时间,使得你们队伍的积分一再落后,置你的安危于不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宁愿承担失败的风险也要帮他。”
念茯侧目,看着他笑盈盈道:“常胥,我看过你的直播,在我们大多数人的印象中,你一直以武力见长,从来都不屑于使用话术,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她耸了耸肩:“能让堂堂新人榜一纡尊降贵挑拨离间,我越发觉得我的投资没有出错,齐斯奇货可居了。”
常胥眸光微暗,不再多言。
除了最开始格林选择行动点作为奖励,楚汛在棋盘上移动一格外,之后几乎所有玩家都选择卷积分排名。
斗兽棋盘的格局再未发生过变化,玩家们除了打嘴仗之外便是翘首观望琉璃高塔的动向,作为节目来说难看无聊得很。
观众席上的动物们已经流露出不满了,坐在下面几排的小型走兽闹哄哄地发出各种嗥鸣,最高一排的大象愤怒地挥舞鼻子,有一只甚至卷起下面一排的狮子,就要丢到场中。
站在棋盘旁主持的山羊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高声宣布:“这次的几位玩家走的都是谨慎路线呢,看来我不得不发布一些悬赏,刺激他们的游戏热情了。
“接下来,我将为塔外的朋友们单独设立一个小游戏环节:自愿报名,和‘鼠’1v1对战,每轮胜利者都可获得500积分!”
场地边缘、观众席下方,一扇矮小的铁门被从里面打开,两个戴面具的山羊人拖着一只鼠头蛇身的怪物走了出来。
那怪物看上去和昨晚袭击玩家们的鼠人是一个品种,不过更狰狞可怖些,白森森的牙齿从残破的嘴中龇出,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视玩家,好像随时将扑上来撕咬。
山羊指着怪物,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只要打败他,就能立即获得五百积分,你们有人要试一试吗?”
玩家们互相以目示意,都有些意动。
昨晚他们已经试探出了,对付鼠人十分简单,只需要放点血就好了。
“我来!”林烨迅速举手,生怕被人抢先。
却听山羊慢悠悠地说出后一句话语:“事先说明,这个游戏的胜负判定十分严格,只要流血,就算失败……”
……
高塔第九层,齐斯在十五分钟休息时间结束后,推开了第三扇门。
视线左上角的斗兽游戏倒计时显示为【04:00:00】,关卡倒计时为【03:00:00】,游戏币余额为零。
也就是说,等他通关这局游戏,他就不得不出塔,剩余的时间完全暴露在常胥的威胁之下。
常胥杀死他需要多少时间,这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不过可以确定,肯定用不了一个小时这么多。
齐斯自感麻烦地摸了摸下巴,抬脚在门后的黑暗中向前又走了一步。
刹那间天旋地转,他在无光的视野中失去了对方位的直觉,似乎在下落,又好像在上升。
在某一刻,他感觉后背触碰到了什么,坚硬冰冷的长板,材质大抵是木头。
他伸手向四周摸去,刚移动方寸便被同样的木板阻隔,四面八方皆是如此。
他俨然被封在了一个木质的长方体里。
一副钉死的棺材,而他是被活埋其中的尸体。
齐斯平躺在棺材中,久违地呼吸着,听到自己久别的心跳,鲜明地击打在后背上,经由木板传导到泥土,激起沉闷的大地的回声。
他好像又成为了人类,或者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像是还活着,而非一只鬼怪。
《双喜镇》,这个关卡是《双喜镇》。
齐斯将手覆盖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胸腔内的跳动,一瞬间知晓了通关的方法。
——这不是他的身体,自然不需要珍惜。
他一时间并不急着出来了,而是将意识沉入思维殿堂,去触碰最深处硕果仅存的猩红叶片。
“林辰,我快要死了。”他面对唯一的信徒的灵魂,如是说。
……
“该死!”高塔外,林烨被鼠人一拳抡翻在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撞碎。
一条手腕粗的红色蟒蛇咬住他的手腕,他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受伤的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呈现石头的质感。
观众席上的动物们兴奋地欢呼起来,大象挥舞着鼻子大喊:“撕了他,撕了他!”
“结束!我要结束游戏!”林烨察觉到了危险,连忙大喊,“我认输!”
山羊好像没听见一般,津津有味地观赏鼠人单方面的虐杀。
惨叫一声高过一声,林烨像是一块破布般被鼠人搓扁揉圆。
常胥死死地盯着战局,忽然摘下面具丢在原地。
黑色的断刃在虚空中显影,他一把将其握住,一秒后出现在鼠人身侧,高举镰刀用力砍下。
预想中的阻止玩家杀死神明的提示音不曾出现,锋利的镰刀竟然直接割下鼠人的头颅,深嵌于地。飞溅的猩红血液泼在脸上,缕缕顺着白皙的脸颊渗入黑衣,平添几分肃杀和妖异。
常胥维持着持刀的姿势,静立在原地,略微怔愣。
他为什么能杀死鼠人?
是因为鼠人不是神明吗?
对啊,如果鼠人自身就是神明,又怎么会在昨夜祈求神明的怜悯呢?
可为什么几乎所有动物都成神了,独独落下了它们呢?
‘我听说每个狼群都会有一匹尾狼,最后一个进食,吃一些剩饭残羹,骨瘦如柴、谁都可以欺凌。
‘如果它死了,狼群又会选出一匹新的尾狼。只是因为需要有狼过得凄惨,其他狼意识到自己不是活得最糟糕、最不幸的那个,才会感到安定。’
齐斯的话语在记忆中回荡,常胥感觉自己好像捉摸到了关键,却来不及细想。
观众席上的动物们被陡然发生的变数惊得沉寂了一瞬,又在两秒后爆发出更狂热的欢呼。
“狼!无敌的狼!”
他们高喊着为常胥的胜利鼓掌,哪怕死去的那一方是和他们关系更近的动物,胜利者是人。
也许在他们眼中,鼠人和人没什么区别,都是被神明抛弃的低等生物罢了。
谁能带给他们戏剧性,谁能给他们更多的乐子,他们就一拥而上去追捧谁。
娱乐至死——又如何?
山羊在短暂的愕然后同样鼓起了掌,唇角噙着鼓励的笑:“狼队的这位朋友向我们展示了他的勇武,但是很可惜,死去的鼠人是狮队选择的对手。
“所以这局游戏,狮队加五百积分!”
林烨一队的总积分升为两千七百位居第三,一下子超过了常胥和刘雨涵的队伍。
观众席上传来不满的嘘声,谁都不愿意接受救人反受其害的不公平戏码。
山羊气定神闲地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话锋一转:“不过不用气馁,接下来还有很多次游戏机会,相信狼队的这位朋友可以斩获不少积分。
“当然,规则还是要再次强调一下,接下来双方都不许带武器上场!”
一只新的鼠头怪物被从铁门后拖了出来,看上去比前一只更加好斗和强壮。
山羊的横瞳戏谑地注视着常胥:“不知这位朋友,是否敢接下挑战呢?”
……
“我将会被常胥杀死。”高塔第九层,齐斯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棺材里,平静地对林辰说。
“斗兽游戏持续的八小时期间,玩家可以互相伤害。我还有三个小时就不得不出塔了,剩下的一个小时足够常胥杀死我了。
“哪怕他无法一击毙命,也能在我的身上留下伤口,而我作为鬼怪‘不死者’,无法自愈,终会血尽而死。”
林辰涩声问:“齐哥,我能为你做什么吗?诡异游戏不会设置必死的局面,一定有办法的……”
“如果诡异游戏也想杀死我呢?”齐斯放空瞳孔,任由目光散成碎片。
他的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如同梦呓:“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诸神赌局的存在。一场赌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游戏,沉没成本已经不重要了。
“倒霉的是,在这场游戏中,我和常胥皆是赌桌上的棋子,或者说——候选人。如果一方已经被确定选中,那么我想,另一方的存在也不再必要了。
“顺手销毁,或者给一个冠冕堂皇的失败理由再销毁,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来说,都是随意为之的事儿。
“林辰,你能够理解吗?”
“可是为什么?”林辰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是因为新人榜排名吗?可是那个只看武力,没将智谋纳入计算……”
“因为欲望。”齐斯涣散着眼,说,“我没有欲望,而常胥有欲望。没有欲望的人是不被容许活着的。因为只有拥有欲望,才会甘于做棋盘上的棋子,被诸神玩弄于鼓掌。
“我这样的人对于神明来说没有价值,反而可能制造内耗,是注定要被销毁的。”
“可是……这不公平!”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齐斯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我死后,你以未命名公会会长的身份帮助九州公会澄清,就说我是死于游戏机制,和常胥没有关系。相信他们会念你的人情,允许你在落日之墟立足的。
“如果你觉得做不好,也可以立刻解散公会,就当一切不曾发生。他们不知道你的长相,你利用人皮假面可以轻易隐入人群……”
“齐哥,找到了。”林辰声音冷硬地唤了一声,打断近乎于遗言的话语。
他一字一顿,咬字清晰:“我找到了一个叫做‘林烨’的玩家的直播,在画面中看到了常胥。
“常胥正在和一个鼠头蛇身的怪物交战,双方势均力敌,应该还将鏖战许久。
“那个怪物是从观众席下的铁门后放出来的……齐哥你现在出塔,是不是可以趁常胥被怪物绊住,进入那扇铁门,然后利用那些怪物对付常胥?
“稻草虎应该能撑一些时间,常胥看上去没有更有效的对付怪物的手段……齐哥,是不是只要杀死常胥,你就可以活下去?”
“也许吧。多谢了。”齐斯轻笑一声,从特制手环中抽出刀片,划破自己的脖颈。
颈动脉破碎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大部分的重量,轻飘飘地从躯体中上升,眼前渐渐有了光亮。
这个关卡的解法完全照搬《双喜镇》,即置之死地而后生。
通过棺材内躯体的心跳和呼吸声可以判断,这具身体不属于玩家,毕竟齐斯早就是不会呼吸、没有心跳的鬼怪了。
而他之所以被困在棺材中,无非是被滞重的身躯禁锢,才无法离开。
肉体是牢笼,他打破了牢笼,得以破土而出。
视野再度沉淀之际,齐斯发现自己坐在棺材板上,一尊黑衣金眸的神像矗立在面前的神龛中。
三炷香不多不少、不长不短地竖着,神圣又诡异。
神像面目模糊,俨然是作为丧神庙神像的复刻,却偷工减料地隐去了大部分细节。
齐斯站起身,走到神像下首,仰起头看了一会儿,笑了出来:“黎,好久不见,有兴趣谈一笔交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