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外头霜重露寒的,听政殿外文武百官已站的齐整。
殿外无人出声,李归鸿懒懒掀开眼帘往龙椅下首的位置望去,大祭司是今日在场官员中来得最早的那个,此刻正端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大鼓敲响,未多时宣帝便坐上了听政殿上的龙椅。
三宝候在一侧扬声道:“上朝。”
百官齐跪,大祭司与李泓煜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半点未动。
“起。”
宣帝屈指有节奏的敲打着龙椅把手,看着下座的闻邬道:“闻爱卿,今日来上朝可是有何发现?”
闻邬岿然不动,挣开双眸扯了扯唇道:“皇上,有些事还是早做决断的好,晚了可会酿成大错,轻则兄弟阋墙,至于另一个嘛......”
意味不明的轻笑声自他的喉间溢出,不止是殿外寂静,坐于龙椅之上的宣帝右手紧握把手,面上隐有杀意。
“那依爱卿看,如何处置才好?”宣帝双眸晦涩难辨。
闻邬撑着的左手卷弄着垂下的一簇簇细辫,出口的声音似是带着钩子:“皇上心中早有打算,何来依臣之说,既然已经想好了,按着那个去做便是。”
宣帝掩藏的心思叫他说出来也未动怒,反而更为敬重。
抚着须看了眼三宝,接着冷哼了一声,指着殿外站于前排的李归皓。
“你。”
李归皓握着朝笏的手一抖,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站到中间的空地道:“父皇。”
“可知朕为何单单点了你?”声音冷沉,听不出喜怒。
隔得远,李归皓纵是再想知晓宣帝是何态度,也看不清。
垂首道:“儿臣不知。”
宣帝面上刹那间冷意翩飞,出口的声音更是如寒冬里的冰锥子一般:“小路子如今死了,你以为便可以摆脱干系,从中摘出去?”
李归皓身形一晃,脑子迅速转着,跪地道:“父皇,儿臣不知道小路子是谁,也不知何时儿臣与他有了联系。”
三宝此时也带着两个小公公走了回来,小太监手上都端着托盘,里面放着好些东西。
宣帝瞥了一眼指向下面:“既然你不知,那总得见了证据才好。”
听政殿到殿外的距离就那般长,三宝带着小太监才下了台阶,李归皓便有些撑不住了,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些东西,脑子里像是一团糊糊。
三宝站到李归皓身侧,看了眼小太监,小太监蹲下身,将两个托盘都放到了李归皓眼前。
“可看清楚了?”宣帝声音威严肃穆,不含半点温度。
不用多看,单单看着信封上面的字迹署名,李归皓心便凉了半截,伏地道:“父皇,这些东西并非是儿臣的。”
上首传来一声冷笑,宣帝深以为然道:“嗯,朕还知这是旁人冤枉栽赃给你的。”
李归皓撑着地的手紧握,指节泛白,开口道:“还请父皇明察。”
宣帝连连笑出了声,好似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到最后更是将手中的一个珠子丢了出去,直直砸向李归皓。
李归皓右边肩膀一痛,却没敢有动作,忍着没做声。
“你以为朕没查?朕还怕是下头查错了,哪怕下面换个人,何至于是今日才做处决?”殿上传出的声音恼怒不已,声声回响,激荡在众人耳中,不自觉跟着心尖发颤。
谷/span李归皓跌坐在腿上,无力的看着殿上,涩声道:“儿臣并未做伤害皇兄之事。”
一字一句,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宣帝一拍龙椅把手,怒道:“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小路子是你的人,宫中魏明湖水沸是小路子做的,那宫外之事想来也是你做下的。还有城外鬼王一事,一桩桩一件件,当真叫朕寒心,鸿儿是你手足,你着怎可有这般毒的心思。”
大祭司斜斜的靠坐在椅子上,撑着手百无聊赖的出声:“想来端王后宅之中闹鬼,也是逸王殿下做的吧?”
李归皓猛地抬起头,冷冰冰地道:“儿臣并未做任何伤害皇兄之事,小路子做下的事虽是儿臣指使的,可儿臣从未没想过要伤害手足,皇兄后院儿臣至今更是没有踏足过。”
宣帝一脸冷沉道:“所以你现在是承认了?”
李归皓垂首并未作答。
“呵,你做这事之时可有想过,流言伤人,京中连着多日对鸿儿颇有微词,朝中更是人心惶惶,齐齐弹劾,你可有想过,那时鸿儿面临的是什么?”
宣帝冷笑不迭,更是站起身缓缓朝殿外走去。
此时天还未破晓,数十台阶,听政殿外无人出声,宣帝的脚步声似是踩在李归皓的耳边。
杨太傅瞧了一眼跪地的李归皓便收回了视线,握着朝笏纹丝不动。
灯柱都点着灯,宣帝缓步行至李归皓身前站定。
“抬起头来。”
眼前明黄色的龙袍轻晃,李归皓怔怔地往上看,宣帝面容黑沉如墨。
“父......”皇。
“朕没有这等心思深沉的皇儿。”宣帝出声打断,接着面无表情道:“你可知朕得知背后之人是你时,想过什么?”
李归皓望着他没出声。
李泓煜闻言眸中厉色一闪,唇间扯出了一抹讥笑。
“朕恨不得没生过你。”宣帝咬牙厉喝道。
三宝想到昨日皇上在德政殿写的那个字,眉头跟着一跳。
李归皓微微一怔,接着似是如梦初醒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
宣帝眉头皱起,踢开了面前的托盘,冷声道:“你可有话要说?”
李归皓伸手拭了拭左眼,小心翼翼道:“父皇,这事儿臣是做的不对,可刚开始动手的并非是儿臣啊,儿臣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了,只小路子的事与儿臣有关......”
嘣。
宣帝收回脚,望着他的眼无波无澜,带着几分厌恶:“至今还推脱是吗?”
李归皓听罢这话,爬坐的动作一顿,胸腔震出一丝轻笑:“儿臣任父皇......处置!”
宣帝冷冰冰的看着他,甩袖转身朝台阶上走去,走到一半,脚步微顿道:“逸王李归皓枉顾血脉亲情,做出残害手足之事,朕感念父子亲情,且事态尚可挽回,削其亲王身份,贬为庶人,发配去远安矿场采矿。”
李归皓跪地,将头上戴的冠取下,叩地道:“草民,谢主隆恩!”
上着台阶的宣帝身形一顿,继而迈着步子朝殿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