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弃疾放下手中文书，揉了揉眼睛，靠在椅子上点燃了烟杆解乏。
相比起在平安镇，白帝城每天要处理的文书足足翻了好几倍的量，尤其是一些咬文嚼字的奏折，让他看的头昏眼花。
这让他想起古代帝王每日批阅奏折的情景，不惊心生寒意，心想难怪那些帝王会发脾气，也佩服他们的耐心。
一边是后宫佳丽三千人温柔乡等着他去宠幸，一边是鼓噪无味的工作，给你，你怎么选？
宋弃疾不惊在心底嘀咕，以后各部呈上来的文书是不是要改革一下？让那些呈递文书的官员直接把问题和意见写出来，别通篇千余字读下来能总结为一句话，费时费力，还他妈费神。
但转而一想，自己对白帝城的掌控根本还不稳，若稍有差错，把这些读书人给得罪了，那可不是闹的玩的，他们骂起人来像是在夸人，自己这个文言文都读不太通的人搞不好会闹出笑话，有失威望。
他抽完一锅烟，看向红豆问道：“出去走走不？”
红豆放下手中正在分类的文件，看到他疲惫的神色，笑道：“好啊！听说城里很多好吃的，你带我去尝尝。”
两人走出房间，恰好遇到鲁爽从外面回来，碰了正着，鲁爽拦下他问道：“帮主这是要去哪？我有点事想与你商量。”
“下午吧！我……我肚子痛，让红豆陪我去看大夫。”
“啊……帮主可要保重身体，这白帝城还要靠你了。要不我派人去百草堂请几名大夫来？”鲁爽一脸担忧的道。
“不用麻烦，小问题，我自己跑一趟吧！”
“那我等帮主回来。”
走出没多远，红豆小声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帮主，你现在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宋弃疾嘿嘿一笑，“可我从来不骗女人，尤其是漂亮的。”
红豆又露出那副让人总看不厌的羞涩神情，突她转过头‘咦’了一声。
宋弃疾回头，看着身后的警卫军季霸问道：“你跟着我们干嘛？”
季霸一愣，被问懵了，拱手道：“帮主，我奉罗大人……罗副局长之命，贴身保护帮主。”
宋弃疾“哦”了一声，挥手道：“放你一天假。”说着，还对季霸打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季霸幡然醒悟的看了一眼红豆，嘿嘿一笑，“多谢帮主。那小的就祝帮主今天羿射九日。”
宋弃疾白了他一眼。
红豆看到季霸走远，问道：“羿射九日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走吧！”
两人来到街道，朝着城中繁华地区走去。
街道两旁是林立的小贩与商贾，游人，乞丐，走夫，江湖客，彼此混杂其中，都在为各自的生计忙活着。
二人也不言语，走走瞧瞧，瞧瞧走走……像是一对老夫老妻。
红豆一拉宋弃疾的胳膊，看着一旁卖冰糖葫芦的老汉，“帮主，我想吃。”
宋弃疾拿出钱袋，给了几文钱，拿了两串。
红豆接过之后递给一个给宋弃疾，后者一摇头，“我不喜欢吃甜的。”
继续向前。
宋弃疾双手背负，眼神之中有思念的神色。
突他自言自语道：“你说她一个人会去哪里？”
红豆嘴里塞着冰糖葫芦，嚼动着的嘴巴一下停住了，嘴角是冰糖鲜亮的颜色。
她咕隆一口吞下一个冰糖葫芦，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摇头道：“我不知道。”
宋弃疾又问道：“你们之前在哪生活？”
红豆垂下手，停住了脚步。
宋弃疾走着走着，没听到回答，回过头一瞧，发现红豆与自己已经隔了十来步的距离。
她就这么站在街道中间，两手拿着冰糖葫芦，边上人来人往，仿若这个世界与她无关，温柔的眼神也变得呆滞，定定的望着前方，脸上是陷入回忆之后痛苦的神色。
宋弃疾退了回去，问道：“你怎么了？”
红豆好半晌才摇摇头，“你真想知道吗？”
“嗯！”
红豆四处张望了一下，指了指前方街角的一个茶馆，“去那座会吧！”
“二位客观，里面请。”
“要点什么？”
“来壶好茶，上点点心。”宋弃疾看向红豆，问道：“有些不想说的你可以不说。”
红豆一愣，“看来你已经都知道了吧？不然花胶姐她也不会走的。”后一句她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其实说起来……花胶姐都是为了保全我和姥姥不被那些人欺负，能活下去才不情愿去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不希望她因为这些而放弃与帮主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那样，我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宋弃疾见到红豆眼眶红了起来，伸出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她。我说过，我不会在意她的过去，还要娶她为妻。”
“很久……也没多久，大概是十年前吧！我，花胶姐，姥姥，还有……”
“唉……小二，他妈的一壶酒你怎么拿半天？是不是看我们是西凉人不招待我们？”
“啪！”刀拍在桌子上的声音。
“还他妈不快点，磨磨蹭蹭，小心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茶馆。你们这些南蛮子真是不知好歹，见到咋爷来了，就好好招待着嘛，偏要惹爷发火。”
此时，茶馆里响起了几声暴喝，打断了红豆的讲述。
宋弃疾一皱眉头，转头看向身后一桌四个穿着西凉士兵衣服的将士。
红豆歪着头瞧了他们一眼，摇摇头，本与宋弃疾面对面而坐，便起身换到了他右边。
这不，一换就给换出事了。
那四个士兵之中的一人瞧得红豆生的水灵秀气，一双明亮的眼睛格外惹人喜欢，他“呦呵”一声，“想不到白帝城还有这等美人，快过来陪哥几个小酌几杯。”
宋弃疾淡然一笑，神情里有‘阴谋得逞’的笑意。
不过他还没开口，茶馆角落里就有一年轻书生站了起来，“住口。你们西凉人就都是如你这般毫无修养，毫无德行之人吗？我们好生招待你们，你们不仅不知感恩，还出言侮辱。更是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轻薄这位小姐，你真当我白帝城是怕了你们这些西凉人？”
四人拍案而起，拔刀而立，堵住了那年轻书生。
茶馆内一下安静了下来。
杀意骤生。
怕事的客人丢下几个铜板转身离去。不怕的也有，但大多是带着刀剑的江湖客，他们就坐在那准备看戏。
书生那桌还有两个同伴，打扮都差不多，应都是一家书院的学生。
另两人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个摇摇头，放了几文钱，淡然道：“这顿算我的，这事就改日再议吧！”
那见义勇为的书生伸出手，张了张嘴，却是没喊出来，到最后，只是一甩衣袖，哼道：“如此胆小怕事，拉你入伙也是无用。”
还没走的那人一拱手，对着四个虎视眈眈的西凉军道：“几位军爷，我们是太守大人的门生，我这朋友多喝了几杯，勿要见怪。”
西凉兵甲瞧了他们一眼桌上的茶壶，哼道：“喝茶也能喝醉，还说你们南蛮子有用？”
那书生脸色涨红，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对方，“今日算我们的，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几位军爷拿去喝茶，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好，多有得罪，还望勿要见怪。”
西凉兵甲把银子往地上一扔，指的对方的鼻子道：“我们要拿下你们白帝城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你们南蛮子别不知道好歹，让你们多活几天是我们将军有大德。”
见义勇为的书生双脸涨红，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望着对方，“那你们就试试。纵然我手无缚鸡之力，也会战斗到底。”
西凉兵乙提刀就朝那书生砍去，这一招打的对方措手不及，书生只得下意识的抬起手臂去挡。
“啊……”鲜血瞬间将书生的衣服染红，刀没入他手肘半截，想必已砍到骨头。
书生痛的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四个士兵哈哈大笑，其中两人还走上去踹了他几脚。
尚未走的江湖客有人拔出了刀，一张椅子朝四人飞去，砸飞那两个动手的西凉兵。
另两个见所有人都怒目而视着自己，其中一个哼道：“不怕死的就来，爷让你们见识见识西凉刀法。”
从地上爬起来的西凉士兵见情况不对，忙走到茶馆门口发出一声哨箭。
哨箭冲向天空，发出尖锐的声响。
“你们有种别走。”
屋内那出手的江湖客哈哈大笑，“老子等着你们。”
红豆愕然，看着眼前的场面道：“你不管管？这可是你的地盘。”
宋弃疾摇摇头，“我自有对策。你不是会疗伤吗？去救救那书生。”
红豆起身朝那书生走去，那四个西凉士兵堵在门口，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看样子是不准备放里面的任何一个人离去。
“你怎么样？”红豆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的书生，继续道：“你忍着点。”她说完，撕开书生的袖子，双手散发出柔光覆盖其上。
书生与他的朋友都是惊的向后退，异口同声道：“你……你是妖怪！”
红豆看到他们那副模样，气鼓鼓道：“没错！我就是妖怪，我还会吃人了。”说完，将那书生的手臂一甩，又座了回去。
书生不知是吓得还是失血过多，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抬起手臂指着红豆连连道：“妖怪……有妖怪……”
“咦？晋元兄，你的手？”
这书生一愣，朝手臂望去，忙用另一只袖子擦干净血迹，惊讶的“啊”了一声，“好了？”
两个书生朝红豆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
那被称为晋元的书生眼神之中有感激，有害怕，也有疑惑……
这一幕自是也被茶馆内的其他人看到了，他们也纷纷朝红豆望去，个个惊讶不已。
而在此时，茶馆的老板走了出来，朝着红豆一拱手，“这位……这位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帮帮在下的女儿。”
“你女儿怎么了？”
茶馆老板对着小二一点头，后者朝后院跑去，很快抱来一七八岁的女娃。
女娃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呼吸沉重。
茶馆老板揭开她女儿的裙子，一阵恶心的味道让红豆捂住了鼻子。
宋弃疾依然端着茶杯，沉默不语，眼神之中出奇的镇定。
“这是……”红豆问道。
茶馆老板叹道：“小女前些日子去了趟乡下老家，回来后双足就开始腐烂，看了百草堂的大夫，他们也是束手无策。只要姑娘能帮小女医好双腿，钱财随姑娘开，这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红豆罢罢手，“我尽量试试，但我不保证能医的好。”
小二抱着女娃坐了下来，卷起她的裙子。
红豆慢慢伸出双手，有绿色的光芒在其手掌闪烁。
半刻钟之后，红豆额头冒出冷汗。
她收回双手，喝了口茶。
那茶馆老板以为对方是治不好，正有些失望时，那小女娃突然睁开了眼睛，“爹……”
“东家，醒了，小姐醒了……哈哈，真是神了。”
“南儿，感觉如何？”
“爹，我脚痒。”
茶馆老板擦着眼角的泪水，“不怕，南儿不怕，爹给你请了这位……这位神医姑娘医治你，会好的，会好的。”
红豆笑道：“不用担心，照我的估计，在……在治疗个两三次就可以了。”
茶馆老板闻言，双手激动的乱颤，就这么给跪了下来，“多谢姑娘，还未请教恩人高姓大名。”
“快快请起，就叫我红豆吧！”
屋内的十几人见红豆有如此本领，又心地善良，纷纷鼓掌庆贺。
有人道：“这乱世人不一定是人，但妖却比人心更美，反了，反了呀……”
也有人道：“这位兄台说的好，有些人就只是披着人皮的狼。而这位姑娘先救那书生，又对这女娃有再造之恩，看来，除魔司与天火观那些家伙的话是不能信。”
又有人道：“是啊！只要人人……不，只要妖妖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你们看这位红豆姑娘不仅长得美，还精通医术，真是活菩萨啊！”
红豆被夸的脸都红了，有些害羞得低下头，但却听那些声音觉得有些耳熟。
她抬起头仔细一瞧，轻声“啊”了一下，忙拿手捂嘴。
这哪是什么江湖客？哪是什么陌路人？在那十几人中分别坐着无齿佬，癞子，结巴，麻子几人。
红豆这才恍然大悟的看向宋弃疾，埋怨的瞪了他一眼。
而此时，屋外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宋弃疾抬头望去，就见几十号西凉兵已从马上下来。
那之前的四个西凉军对着屋内的几人一指，有个像是他们的头儿最先走进了茶馆。
目光一扫屋内一二十人，双手叉腰，哼道：“都他娘的给我跪下。”
屋外围观的百姓被西凉军拦在外面。这条街，这座茶楼成为了白帝城今天的焦点。
宋弃疾淡然一笑，心底暗道：“是时候该我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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