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上算是半个读书人,家在鹿山脚下的猫儿村,那地方,朝廷不想管,恪州不肯要,打起仗来头一个遭殃。”
涂振山喃喃自述起他的生平,“都知道魏王要反了,我们猫儿村倒霉,半数村民都死了,我带着妻儿一路逃荒过来,成了朝廷口中的流民,半道上,路过安阳城,想进城讨点吃的,没想到安阳城的县令死活不愿放我们进去。”
“可怜我的妻儿饥病交加,饿死在了城外。”
孙妙儿听他说着,心跟着一揪一揪地抽痛,“所以你落草为寇,当了山匪?”
“没办法,像我们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涂振山叹了口气,仰面抬起头,中年男子的眼角闪烁着晶莹的光。
孙妙儿站起身,背着他,说道:“我会帮你的。”
回平安城的路上,城外的景象让涂振山大为震撼。
他身上套着枷锁,脚上拴着铁链,但在城外时,他见到流民们都住着帐篷,支起灶台烧火做饭,井然有序的样子,若不是亲眼所见,是定然不能相信的。
单丘忽地叫队伍停下来,走到涂振山跟前,“你看到了,平南城可有亏待这些流民?”
涂振山的鼻子一酸,哽咽道:“为什么我没有遇到如此仁义的县官大人,若是安阳城如此待我,那他们就不会死……”
“世上总归还是好人多些。”单丘望着那些流民,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把流民都暂时安置妥当,然而他做的一切,和大人眼中期望的太平盛世,还相差甚远。
单丘抬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行,“你们身上倘若没有背负人命,我会奏明大人对你们从轻处置,不过若是被我查到你们杀了人,本朝律法,不容情面。”
涂振山缄默不语,他时常吩咐寨子们的兄弟,打家劫舍可以,但万不能伤人性命。
张生民在衙门中坐立难安,昨日听说抚水村被山匪打劫后,他是执意要跟着单丘同去的,但单丘说山路难行,衙门还有诸多事务要等着张生民处理,只能作罢。
“大人,单捕头他们回来了!”
张生民的心兀地提到了嗓子口,道:“怎样?”
“未伤一兵一卒,听说是孙姑娘抢先单捕头一步,将所有的山匪尽数拿下。”
张生民笑道:“好好好,那就好!”
“快请孙姑娘进来,我要重谢于她!”
他果然没有看走眼,正如夫人所说,孙妙儿不是寻常女子,竟凭一己之力就能拿下山匪,智谋之外,更是不可或缺的胆量。
孙妙儿连水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被张生民请进了衙门。
“孙姑娘在上,请受张某一拜!”张生民见到孙妙儿,千恩万谢,只恨不得给她跪下。
毕竟假如真叫这帮山匪得逞,屠尽一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孙妙儿连忙扶起张生民,“大人,妙儿不敢当。”
“孙姑娘足智多谋,降服山匪,本官定会将此事禀明朝廷,重赏孙姑娘。”张生民冷静下来,再次细细打量眼前的姑娘,并没有三头六臂,但所行之事,皆让他钦佩不已。
孙妙儿环顾四围,却没见到申楚的身影,这事儿要是让张生民知道,恐怕他是受不住的,“大人,抚水村里都是我的亲人,亲人有难,妙儿哪能见死不救呢?”
“当时情势紧急,我思量衙门的援兵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自作主张混进了山匪之中,好在事成,不然,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降服山匪。”
张生民见她谦虚,追赞道:“不不不,孙姑娘是我们平南城的大恩人。”
孙妙儿点头微笑,“既然如此,大人可否答应妙儿一个请求?”
“孙姑娘但说无妨。”现在别说请求,就算孙妙儿开口问他要赏钱,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孙妙儿道:“民女恳请大人将一众山匪招安。”
“什么?”张生民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等要求,当场愣住,“孙姑娘,将山匪招安,恐怕……”
早料到张生民不会轻易点头,孙妙儿有备而来,并不惊讶,“恐怕什么?”
“孙姑娘,张某不过一介小官,招安怕不是我能决定的。”张生民捏着短须,“本官须上书奏折禀明朝廷,由朝廷来决定是否能够招安山匪。”
先是收留接纳流民,然后又是招安山匪,她把平南城当什么了?
她对平南城有恩不假,但张生民身为县令,更多的还是要替城内的百姓考虑。
那群山匪凶残,招安后留在城里,假以时日万一成为祸害可如何是好?
孙妙儿接着他的话说道:“张大人,这群山匪都是走投无路的流民,我们能接纳流民,为什么不能收容他们呢?”
“况且,后面的流民会越来越多,现在为平南城扩充民兵,到时候平南城亦有自保的能力。”
“山匪们不光有人,还有武器,银两,大人难道不想要吗?”
此话正中张生民的下怀,他正因朝廷不批减税发愁,如果招安山匪,能得到山匪手里的资源,可以说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但山匪顽固,又怎肯轻易归顺于我?”张生民虽然心动但也没有把握。
见张生民松口,孙妙儿只道:“说服山匪的事,大人可以全权交托于我,大人只需要给山匪们准备好住的地方,至于其他的,妙儿都会替山匪考虑妥当的。”
她已经想好接下来让这些招安的山匪去做什么,战乱将至,一大批富商都会筹谋着往安稳的地方逃命,逃命路上,难免会遇到趁火打劫的歹徒。
这些山匪熟门熟路,用来负责富商出逃再好不过,她只需从中抽点小钱,也能大赚一笔。
她眼下最缺人手,能把山匪留在城里,届时只要自己能人善用,涂振山必会出于感激对自己言听计从。
“对了大人,先前你身边的那位师爷,怎么许久未见了?”孙妙儿顺口提起。
张生民道:“你说申师爷啊?他家中老母抱恙多日,早已回家尽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