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入耳的一刻,胧月就知道事情麻烦了:
说是两个入口,但议事大殿这边的,根本就是诱敌的陷阱。
只要有人触发陷阱,就知道有人入侵,可以在任意一道关卡以逸待劳、守株待兔!
想到这里,胧月再看眼前这八条道路,根本无法做出决断,毕竟在她自己的认知中:
若是我来设置这八条道路,必须都设置成死路,对来犯的敌人,需要手下留情吗?
无法判断那条道路是安全的,又做不出来用手下去趟雷的事情,一时间胧月左右为难。
说过那一段话后,男子就再没了动静。
但胧月相信,他一定在某个角落,用某种特殊的方法,在悄悄地关注着这里的状况。
等等,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思想,去揣测他的意图?
章族人的思维,能和我一样吗?
关于章族的腕足,我好像看见过相关记载。
《海内志·异形篇》有云:
“海内有异兽名曰章,若遇险,其足可弃,诱敌远走,以全己身。”
回忆起这段文献记录,胧月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
难道……八条路都是真的?
不然……为什么会刻意组成章鱼的图案呢?
其足可弃,其足可弃!
不管是不是,赌一把吧!
有了这个念头,胧月根本不管身后章嘉和章省急切的呼喊阻拦,直接飞身而起。
身子腾在半空中的时候,召唤出金钗化成的三叉戟,狠狠地向着其中一条悬在空中的腕足之路斩去。
三叉戟的金光闪过,那条腕足之路应声被斩作两段,被斩下的部分碎成无数残片,落进了深渊之中。
没发现有什么异变,胧月在碎片上踩一脚借力后,又飞向了下一条腕足之路。
如此依样画葫芦,斩断了其余六条腕足之路,胧月坦然地落在最近的那条腕足之路上。
这条腕足之路异常平静,胧月落在上面后,什么变故也没有,就好像一条普普通通的道路一般。
适才那个温润的男声再度响起:
“不愧是上神认定的徒儿,胧月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虽然这语声中是显而易见的赞赏之意,但胧月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淡淡地回了句:
“那不过是外人谬赞罢了,胧月只不过比旁人多了点阅历,多了点胆量,博简族王不必当真。”
男子被喝破身份,似乎并不意外,坦坦荡荡地从暗处现出身来。
身着青紫色袍服,博简看起来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扬声向胧月问道:
“不知公主此行,所为何来?”
若是没有那一次密室之行,胧月恐怕真会把这章族王博简,当做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但密室内看到的一切,加上她自己的猜测,得出的结论都是——不得已!
所以胧月坦坦荡荡地答道:
“胧月此来,是要向博简族王讨要个人。”
章王博简对胧月的答案半点也不吃惊,淡淡地回问:
“不知胧月公主想要讨要何人,又怎知本王这里一定有此人呢?”
对博简这明显耍赖意味十足的态度,胧月有点气恼:
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老家伙不讲武德!
心里气恼归气恼,还得想办法破局,胧月思前想后好一阵儿,突然语声中带着三分戏谑地问道:
“不忍杀,不愿放,博简族王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被胧月这么个晚辈戳破心思,博简脸上有点挂不住,却又不愿承认,只能笑着强自狡辩道:
“胧月公主如何就敢认定本王‘不忍杀、不愿放’呢?”
这混赖的语言,摆明老家伙已经倚老卖老了。
胧月又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
对自己当年的准媳妇,老情人,别这么心狠手辣了。
毕竟有的事情心里明白就好,真的拆穿戳破就大家都没意思了。
只能希望这老家伙愿意看在夫君的面子上,做个顺水人情了。
想到这一节,胧月没有再去和博简扯皮什么有没有,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直接了当地扯起了瞎话:
“胧月与幻王一见如故,旧日里曾有约——待胧月化形成功之日,相携把臂同游四海。”
“谁想待胧月化形出关,却收到幻王来信,言受博简族王之邀,暂时盘桓章族。”
胧月是大明大放地玩阳谋:先不管你同不同意放人,先跟你这说死——我知道人就在你这里!
眼见着章王博简的脸色有变黑的趋势,胧月迅速说完了剩下的内容:
“幻王在此盘桓已久,继续叨扰总是说不过去。”
“更何况,幻族奇异之处我师尊甚是好奇,当初就曾说过‘待你成年化形之后,将你那幻族好友带来,也让师尊开开眼界’。”
“师尊之命不可违,还请章王体谅。”
胧月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事儿,博简知道不知道?知道!
但他能不能不当回事?不能!
哪怕是说瞎话,天地间也没人敢轻易驳一位上神的颜面,尤其是以能征善战著称的涿昀上神。
而且,真的是瞎话吗?
就涿昀那把胧月宠上天的态度,只要胧月在神念当中娇滴滴地唤两声夫君,博简立刻就能见到涿昀的神魂分身,而且所说的话语绝对和胧月转述的内容一般无二!
所以……
到底给不给人,现在对于博简来说,真的是个麻烦问题!
给吧,当年的有些事情,眼下还未梳理清楚,就这么把人放走,未免有点不甘心。
可是不给,一方面是胧月说的“不忍杀,不愿放”,另一方面是她拉起的涿昀牌虎皮大旗,不好不给面子。
思来想去,博简最后长长地叹息一声道:
“今日夜深,幻王已然就寝,不如胧月公主先行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本王就派人把幻王送过去。”
若是没有那一声叹息,胧月恐怕不会相信博简,只会以为他在拖延时间。
但有了那一声叹息,胧月莫名地就相信了他。
躬身行礼谢过后,便带着被两人哑谜似的对话,绕得云山雾罩的章嘉和章省准备离开。
就在三人转身要离去的时候,博简的问话突兀地从身后传来:
“为什么你会信我?”
胧月只是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头也没回地回答:
“胧月先前无意间误入了一间密室,有幸目睹些许墨宝。”
“只不过……其余字字句句书写时,都透着工整儒雅,唯有那单独的‘珺’字,却充满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味道。”
有些话,真的不需要多说。
只这两句,博简就知道:
这胧月公主必是猜到了我和平珺之间的情感纠葛!
末了,只能挥手灭去甬道内的灯火,幽幽长叹着离开了。
来得时候千难万难,但回去的时候,整条甬道内却是太平无比,连那些致幻的花纹都不见了。
出了议事大殿的正门,胧月发现门口居然还是那俩被敲晕的倒霉蛋,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博简做事,有意思!
带着章嘉两人,顺顺当当地摸回宿栈,歇下了。
次日清晨,天色还未大亮,胧月等人就听得楼下一阵嘈杂。
出来看时,却没看见是谁引起的骚乱。
悻悻然地回了屋,胧月却看见自己房中床上,放了个长条形的袋子,里面似乎是活物。
凑近去看,袋子上还贴着张纸条:
大逆之族,本应当众凌迟、以儆效尤,但今有胧月公主,以上神之名作保,姑且网开一面。
还望此逆能诚心悔过,莫在重蹈覆辙。
把这张字条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读了好几遍,胧月才神色晦暗莫名地把它收了起来,解开了袋口上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