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胧月的错觉,在她眼中,此刻的鬼妲好像突然衰老了好几千岁的模样,这种改变与容貌无关,单纯就是心境上的苍老。
胧月问出问题后过了很久,鬼妲才艰难地回答了四个字:
“截运逆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传承不全的缘故,不光胧月和刑晗日满头雾水,连鬼战都是一脸莫名其妙地问道:
“什么意思?”
此时鬼妲再看鬼战的时候,眼神中没有以往的哀叹,有的只有满溢的仇恨!
对隗倗怀三族刻骨铭心的仇恨!
也不知道她究竟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开始语声缓慢地跟三人解释起来:
“鬼界四族分管赏善、罚恶、轮回、祭祀,这个你是知道的。”
这些事情,早在上次迎亲白袍的时候,鬼妲就已经说过,胧月至今还记忆犹新,所以很利索地点头答道:
“嗯,知道。”
鬼妲眼中的仇恨突然又浓烈了几分,甚至胧月三人,都能听出她话语声中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并不是世俗权力变迁的结果,而是自上古时代起,流传在血脉中的能力。”
胧月猜到了隗倗怀三族在算计鬼氏一族,但她没想到居然还跟血脉这种麻烦玩意扯上了关系,不由得惊呼出声道:
“血脉能力!”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这会儿的鬼妲已经平静了下来,语声淡淡地仿佛讲述不相干人的事儿一般,给三人解释着:
“对的。”
“只有身负对应血脉,才能履行相应的职责。”
到了这会儿胧月虽然不能准确地说出,隗倗怀三族是如何算计鬼氏一族的,但心中已经有了个模模糊糊的概念,犹犹豫豫地问道:
“难道是说……”
虽然胧月眼神中还有一丝迷茫,但鬼妲看出她已经基本明了了这当中的内情,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你想得应该没错……”
“当初他们想让鬼界独立,鬼氏一族不同意他们的做法,最终选择了悄悄隐居。”
“我们以为这样就能打消他们那可怕的念头,谁想到……这群狼子野心的家伙,为了达成目的,居然对鬼氏一族下手!”
事情虽然是这么个事情,但不是鬼氏一族的胧月,从来没有成体系地了解过天祭是如何做事的,因而并不能完全理解隗倗怀三族的做法,有些纳闷地看向鬼妲问道:
“我不太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天祭到底是天祭,只凭借着胧月他们带回那些一鳞半爪的信息,鬼妲就基本还原了整个阴谋的始末:
“他们应该是先私下捕捉了些孤身在外的鬼氏族人,用他们进行了诅咒祭祀。”
有鬼妲起了头,胧月瞬间理清了部分头绪,露出恍然的神色说道:
“所以你们才寿命缩减,并且修为暴跌?”
“而且因为他们早有预谋,就让你们以为整个鬼界都是这个状况!”
鬼妲的神情有点黯然。
身为天祭,居然没能看破歹人的阴谋,从而导致万年间,近五百名鬼氏一族的杰出英才无端殒命。
这样重大的失误,让她深深地愧疚于心,答话的时候不免语声中多了些沉痛的味道:
“是的,有了这个由头,他们就能理所当然地开始为期万年的阴谋。”
说到了阴谋,胧月虽然还有点迷糊,却很清楚鬼妲说的是什么,轻声问询了一句:
“生祭?”
本来这件事的内情,是不适合让胧月知道的。
但鬼妲有她自己的打算,就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把所有内情,向胧月这个“外人”说了个一清二楚:
“没错,这所谓千年一次的生祭,并不是为了恢复鬼界所有人的‘寿命’与‘修为’。”
“而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献祭,剥夺鬼氏一族祭祀的血脉传承,并转嫁到其它三族的子嗣身上。”
剥夺,转嫁……
这两个词让胧月想起了隗沅当时关于“福缘天赐”的说法,忍不住问鬼妲说:
“就是那所谓的‘福缘天赐’?”
鬼妲点点头,认同了胧月的说法的同时,还补上了胧月推断不出来的那部分内容:
“是的,这个环节既完成了祭品的制作,也均等地给了三族偷取鬼氏一族血脉传承的机会。”
关于鬼氏一族生祭的事情,梳理到现在,各处头绪都已经基本清楚了,唯有一事胧月还是不太明白,纳闷地看向鬼妲问道:
“那最后那次大型祭礼是做什么用的呢?”
胧月只是出于疑惑问出的这个问题,居然让鬼妲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面色阴沉地答道:
“施加诅咒,让鬼氏一族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
“胧月不明白。”
这话没头没尾的,胧月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没听懂。
鬼妲也不以为忤,继续给她解释道:
“他们确实偷取了鬼氏一族的血脉传承,但这传承已经在鬼氏一脉传承了数十万年,哪里那么容易偷取干净?”
“行祭祀之责是有权柄的,就像其它三族履行职责时需要权柄一样。”
鬼妲说到权柄的时候,胧月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试探性地问道:
“您的意思是说,如果鬼氏一脉某一代出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他们三族的算计就会统统落空?”
洞悉了他们歹毒用心的鬼妲,此时半点也不掩饰语气中,对隗倗怀三族的憎恶与痛恨:
“没错,所以他们在偷取了鬼氏一族的权柄之后,还要断绝我们翻身的可能!”
“啧啧……够狠的啊……”
这会儿,胧月除了这句感叹,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偏偏这会儿,鬼妲还接着补充了一句:
“按照胧月丫头你带回来的消息,如果老婆子猜得不错,万年来每一次的主祭品,应该都是天祭的直系血脉!”
综合以上所有鬼妲的分析,胧月得出了一个结论:
隗倗怀三族,玩了一手极其漂亮的“阴谋阳谋齐上阵”!
先是阴的,以鬼界安危,忽悠鬼氏一族接受“生祭才能救鬼界”的骗局。
再每隔千年,凭借化魄为魂,悄摸摸地偷取鬼氏一族融于血脉当中的“祭祀”权柄。
最后用大祭,从根子上狠狠地坑鬼氏一把。
这还不算完,每次主祭品都必须选一个天祭的直系子孙,不但诅咒的效果更好,还能把鬼氏一族血脉最纯正的子孙,用最光明正大地的方式干掉!
总而言之,阴的阳的挨个玩了个遍,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都把鬼氏一族算得死死的。
啧啧啧,算盘打得真不错!
到了最后,胧月只能在心里感慨着这句话,顺带给三族竖了个大拇指。
胧月转着自己念头的时候,鬼妲却在不停地打量着他,口中还喃喃地嘟囔着:
“丫头,‘天运流转,命星演动’,你果然如我所说的,就是那颗命星。”
虽然这些话,鬼妲说的时候声音极低,却依然被刚刚境界有所提升的胧月听到了,她没有半分惊喜,倒是挺无语地回了句:
“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再说吧,阿嬷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总不能洗净脖子挨宰吧?”
也不知道是因为认定胧月是命星的关系,还是鬼妲本身骨子里就藏着傲气。
这会儿被胧月问起,她突然站起身来,把那根比她身子还高出了两三尺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跺,一圈无形的能量涟漪,从杖头缓慢而坚定地扩散了出去……
原本瘦小干枯的鬼妲,用带着血腥和杀意的口吻,冷冷地答道:
“怎么可能!是时候让这些家伙知道一下,‘祭’才是鬼界的根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