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戚老夫人的寿辰,大清早,孟妱便被唤去了主屋。
“三姐儿来了,娘今日要送一份礼物。”
孟妱甫一进门,便被老太太拉住了,走入里间,她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个锦缎匣子,递到孟妱手中,“给,拿着。”
平日老太太糊涂,孟妱恐扫了老人家的兴,是以并未刻意纠正过她的身份,如今见老太太如此,忙道:“老夫人,您认错了人,我并非贵府的三姑娘。”
老太太一听,立刻拉下了脸,紧紧捏着她的手,有些颤抖着说道:“你怎的不是我姑娘!我今日就把话儿撂在这里了,管你爹你兄长如何瞧不上那姓孟的身份,只要他待你是真心实意,娘便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至于这肚里的孩儿,有便有了,日后你们真心在一处,孩子早晚是得要的,不碍着什么事,拿着!”
老太太一通话说下来,孟妱听着有些发蒙,但忆起上回老太太与她说的话,孟妱也猜出了几分。她亦瞧出了老太太对这位“三姑娘”的疼惜,即便这位女子的行径与其他人瞧来甚是离经叛道,却仍能得老太太如此偏爱呵护。
思忖了片刻,孟妱还是收了匣子,只想着回头再还给戚云便是。
老太太瞧见她收了匣子,脸上立马笑开了,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好孩子。”
孟妱浅浅笑了笑,将老太太扶着躺回了榻上,扯过一旁的锦被轻轻与她盖上了。
孟妱守了不一会儿,忽听老太太低声呢喃了一句:“三姐儿,娘想你了,你过的可还好?”
她听着,鼻尖不由跟着酸了起来,她也想念嬷嬷,想念娘亲。她虽回了濧州,可时隔多年,这里已变得她全然不认得了,她甚至不记得从前的孟府是在何处了。
纵使寻到了,如今也只剩她一人了。
她一直以为幼时的日子是最苦的,每日瞧着杜姨娘千般万般的疼着阿姐,无论她做什么,爹爹的目光仍然只在阿姐的身上。
爹爹不知,有多少次,她甚至盼望爹爹能像训斥阿姐那般也训斥她几句,而不是总与她那般疏离。
小时候,她总觉着是自己做的不够多,不够好。
可长大了才知晓,有些疼爱,是无论怎样努力都换不来的。
她倔强的想要得到爹爹的爱,偏执的想要得到沈谦之的爱。
生生将自己磋磨了半生。
孟妱觉着脸颊上有股温热,忙伸手向脸颊上拂去,她缓缓站起身来,端起匣子匆匆走出了里间,行至门前,忽而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小丫头,我这老太婆的寿辰,你可一定要来啊!”
孟妱愣了一瞬,忙欠身道:“是,老夫人。”
戚云知晓孟妱在祖母房中,便只在门外踱步。见她掀帘出来,正要佯作向外走,却瞥见她眼尾泛着红。
“阿妱,怎的了?”戚云不禁停下了步子,转向她走去,低声问道,“可是我祖母训斥你了?你快莫要哭,祖母年事已高,时常犯糊涂,她定不是有意要说你的。”
“你这般好的姑娘……”
末一句话,戚云是悄声对自己说的。
孟妱连连摇首,回道:“老夫人待我极好。”顿了一瞬,她想起了手中拿着的木匣,便走上前去,将木匣子递上。
“这是……?”戚云霎时脸红起来,他只当是孟妱要送与他的东西,正要伸手接过时,听她道:“方才老夫人错认了人,将这个送与我了,现下,便还给公子罢。”
闻言,戚云忙将木匣子推了出去,道:“既是祖母赠与你的,你收着便是。别瞧她糊涂了,有些时候心里却清楚的很呢,她既给你了,便是真心给你的。”
孟妱黛眉微微蹙起,垂眸将匣子轻打开。
“你瞧,还是支簪子,正与你相配,如今这院儿里,再没使这个的人了。”戚云温声道。
“哥儿!马车备好了。”孟妱还要说话时,门外春儿的声音打断道。
戚云向孟妱作了一揖,便向外走去了。
孟妱朝着戚云离去的方向远远望了一眼,便拿着匣子走回了西间的屋子。小几上还放着她未写完的寿字,她将木匣搁置在了一旁的木柜上,便重新坐了下来,提笔写起了字。
她的视线只专注于笔下的字,连玉翠进屋都浑然不知,直至听玉翠惊呼了一声:“姐姐,这是什么?”
她们住的屋子原是放置杂物打扫出来的一间屋子,陈设甚是简单,是以玉翠一进门便瞧见了那醒目的匣子,她原以为是戚家哥儿送给孟妱的,可打开一瞧,那簪子却看着有些发旧,她拿起匣子端详了一会子,便从中掉落出了一张纸。
孟妱迟疑着接过了信纸,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瞧出是一封诀别书,落款字迹清秀的写了一个“三”字。
想来便是老太太心心念念的三姐儿罢。
“你是在何处寻见的?”孟妱不禁问道。
玉翠举着匣子敲了敲,指着道:“似是从这夹缝中掉出来的。”说着,她将匣子交回到了孟妱手中。
孟妱接过匣子细细瞧了瞧,秀眸又往书信上扫了一眼,这封信,却不像被人打开过的样子,想必连这位老太太,都没曾打开过这封信。
信上说的那般决绝,一副必死的决心。
幸而老太太不曾瞧见,否则,该是如何的伤心?
孟妱不敢深思下去,忙将信纸折了起来,塞回了匣子中,道:“你寻个机会,让香音帮着将这个匣子放回老太太的屋子里罢。”
见孟妱面色凝重,玉翠顾不得其他,忙颔首应是。
戚云一进府衙,便被差役引去了偏厅。
“御史大人说,有个人需要大人去见见。”差役一面走,一面低声说道。
戚云未有多想,便直跟了差役前去,待行至偏厅时,却见宋庚的夫人裴氏坐在扶椅上。
“戚云见过夫人,今日……宋大人并不当值。”戚云垂首说道。
站在裴氏一旁的丫鬟缓缓将裴氏扶起,她淡淡的说道:“妾身今日并非是来找他的,而是来找大人您的。”
戚云见势顿了一瞬,吩咐差役道:“传吏目过来。”接着,便将裴氏请去了里间。
不一会儿,吏目便带着文书走入了里间,坐在一旁研上了墨。
“妾身今日,是来检举揭发知府宋庚贪污、与商勾结之罪的。”裴氏见吏目走进来,便开始说道。
裴氏话落,戚云顿时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愕然,他并非惊叹于宋庚的罪名。宋庚一向对外大肆宣扬当年他于圣上的交情,使得其他官员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而宋庚却屡屡任由手下之人作乱,由着一个富饶秀丽的濧州城变成了一片乌烟瘴气之地。
瞧着裴氏肃穆的神情,他只叹于濧州城中在宋庚手下做事的官员甚多,最后却是一个妇人前来揭发。
“今日妾身所言,皆有佐证,大人尽可安心。不过,若要妾身和盘托出,大人也需应了妾身两个请求。”裴氏端庄的坐着,双手置于身前缓缓说道。
戚云与一旁的吏目对视了一瞬,沉声道:“夫人可否先说说,是哪两件事?”
“宋庚之罪,不得牵连妾身与幼子。”
戚云顿了一瞬,回道:“夫人若检举有功,自然不该受牵连,幼子无知,亦可免罪。”
裴氏打一进门,便长眉紧蹙神色肃穆着,直到听了戚云这句话,神情方缓和了下来。她微微舒了一口气,继续道:“宋庚的罪名一旦落实,免不了要抄没家产,大人能否将妾身安身立命之财留下一份?”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马上要见面了,濧州的剧情就要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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